譚懷柯不由頓住了腳步,沛兒不明所以,也停了下來。
藍寶石珠串?會是阿斕公主交給自己的那個嗎?黑市懸賞?
她悄悄瞥了那兩人一眼,認出其中一個是廣德典當行的夥計,另一個用赭色的防沙巾罩着頭臉,看不清面容。
沛兒想問怎麼了,譚懷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沛兒點點頭沒出聲。
街上吵鬧,譚懷柯想聽得清楚一些,可那兩人也很警惕,不時往巷口張望。
他們交談的聲音也很低,她只隱約聽到什麼“貴人”,什麼“源頭”,再之後就聽不清了。爲免引起懷疑,譚懷柯沒有逗留,帶着沛兒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巷口。
她邊走邊琢磨,阿斕公主給她的珠串很可能被人牙子典當掉了,倘若那兩人提到的真是那個珠串,就說明眼下有人在暗中找尋珠串及其主人的下落。
是那幫刺客發現那夜還有活口,想要趕盡殺絕?
還是公主提到的先一步入關的接引人?
對方是敵是友尚無法確認,所以她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輕舉妄動。假如對方不惜懸賞去查,多半能查到那個人牙子頭上,那距離查到她身上也不遠了。
不過她這裡也不是毫無庇佑,如今她已改頭換面,全然換了身份,就算對方帶有惡意,想殺她滅口,有申屠家作屏障,料想也沒那麼容易動到她。
想到這裡,譚懷柯嘆了口氣。
此事別無他法,只能隨時戒備,要想弄清對方的目的,或許要去黑市上走一遭……
思忖間,譚懷柯來到了廣德典當行對面的胡集食肆。
這家算是響鈴街比較大、生意也比較好的西境風味食肆,但她覺得口味非常一般,老闆是大宣人,對外宣稱廚子是地地道道的西境人,可譚懷柯覺得,他家廚子只是長了一副西境胡人的模樣,那手藝實在是……
沛兒在跑堂夥計的指引下找到一個空案,招呼道:“大娘子,坐這兒吧。”
案几上還留着上一桌客人的殘羹冷炙,夥計麻利地收拾起來。譚懷柯落座時,夥計正要把酒瓿和木杓端走,譚懷柯忽然又聞到了那股薰香氣味。
她下意識出聲:“慢着。”
夥計停下手,不明所以地問:“這位娘子有何事?”
譚懷柯拿起舀酒的木杓,仔細嗅了嗅,果然,就是梭羽香混着蒼古香,只是蒼古香的氣味更加淺淡了,若是不留心,幾乎聞不到。
莫非上一桌客人就是那天匆匆而過的路人?
譚懷柯沒有多想,把木杓還回去,朝夥計道:“沒什麼,撤走吧,我們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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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纔在小巷中交談的正是典當行的小余和那個黑市攤販。那攤販經常從小余這裡挑選一些絕當的質物去黑市賣,兩人很是熟稔。
見他找上門,小余便把他拉到外頭隱蔽處說:“最近沒什麼貨要出,過幾天再來吧。”
攤販開門見山地說:“今天不是來拿貨的,來問你個事。”
“什麼事?”
“上回我從你們這兒倒騰了一個藍寶石珠串,還記得嗎?”
“記得啊,怎麼了?”
攤販壓低聲音:“那個藍寶石珠串,黑市裡有人在懸賞……懸賞這個數呢!”
小余一驚:“這麼多?”
“可不是!”攤販道,“不過人家不是單單要這個珠串,懸賞人是要找這個珠串的主人,或者說是源頭的賣家。黑市裡如今都傳開了,說那是一個西境貴人之物,只要誰能告知那位貴人的下落,就給那麼多賞錢。”
“那珠串不是經了你的手嗎?”
“哎呀,我這不是賣出去了嘛!想想真是悔不當初,但凡晚賣幾天,好歹還能把珠串拿去換個賞錢呢。”攤販向他打聽,“所以我這不是來問問你,當初來典當這東西的是什麼人?你告訴我他是誰,在哪兒,我換得賞錢就帶你分,怎麼樣?”
聽他這麼說,小余心裡泛起了嘀咕:“不瞞你說,這珠串還真有點邪門。你前陣子賣出去了是吧?如今它又被當到咱們鋪子裡了,不過這次是活當,我也不敢私自昧下。”
“啊?還有這等事?”攤販佯裝驚訝,“買了又當,可能是那買主急着用錢吧。他從我手裡買的,肯定不是那個源頭賣家,我問的是最早當這珠串給你們的人是誰。”
“嘖,這事兒說起來也不光彩……”小余悄聲說,“那人叫吳酬,經常到我們這兒典當東西。我們掌櫃的說,他是個人牙子,那些東西多半是從他販來的奴隸身上盤剝的,而且時不時能碰上挺好的物件,都不像是窮苦人家能用上的。”
“你是說他逼良爲奴?”
“西境那麼亂,各個小國的難民流亡,商道上那麼多沙匪劫掠,誰知道他從哪兒找來的奴隸。”小余叮囑道,“我知道的就這麼多,至於那珠串是吳酬從哪兒得來的就搞不清了。對了,你也別去招惹人家,做他們這行生意的,心都黑得很。”
“行,我明白了。”
“還有,換得了賞錢可別忘了帶我分!否則下回再不出給你好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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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販離開典當行附近,幾個轉彎就進了另一條偏僻的巷子。
阿伊沙和巴丹就在那裡等着他,在他跟小余套話的時候,他們就在對面的食肆裡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攤販道:“懸賞的消息放給典當行的人了,小余說,那個吳酬是個人牙子,珠串多半是他從他販賣的胡奴身上盤剝下來的。”
“胡奴?”阿伊沙眉頭緊蹙,難道王妹逃脫後,被這人牙子撿到,當做奴隸販賣?
“少主,那阿斕……”巴丹不由焦急起來,公主千金之軀,怎能受這種苦!
“閉嘴。”阿伊沙掃了巴丹一眼,止住他的話頭。
既然是在人牙子手裡,那人就很可能還活着,這算是個好消息。
他想了想說:“計劃繼續,巴丹,明日你就去把珠串贖出來,加深典當行的人對懸賞的印象。”又給了攤販四個銀錠,對他道,“帶典當行的夥計分點,告訴他要是能找到那個西境貴人的下落,還能賞得更多。”
次日,巴丹去贖出了珠串,得意洋洋地跟小余說:“沒想到黑市裡還有人懸賞這個,這下真是賺大發了。”
不久,攤販給小余分了一塊銀錠,遺憾地說:“可惜還是沒找到那位貴人,要是能有那珠串主人的下落,怕是能換更多銀錢!”
一句話就換了一塊銀錠,小余也心動了。
吳酬再次光顧典當行的時候,他佯裝不經意地問起:“哎,上回你在我們這兒絕當了一個藍寶石珠串,是從哪兒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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