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丸猛插着花吟的腋窩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後,花吟仍不死心,歪着頭衝着馬車上那垂下的厚重簾子好言想勸道:“大人,我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回去好好想想啊,千萬別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可是真心實意的爲了你好,你別好心當成驢肝肺。”
烏丸猛不自覺斜了她一眼,花吟都準備走了,想了想又幾步衝回來,撲上馬車,將頭從簾子下塞了進去。
南宮瑾此刻正歪了半邊身子,一隻手支着額頭,仿似在想心事,花吟的臉突然出現,倒小小的嚇了他一下。
花吟鼓着腮幫子,說:“我是很有決心很有毅力的,反正無論如何你得答應我,否則我纏你一輩子,我……”話還沒說完,就被烏丸猛給叉了出去。
南宮瑾頓了一會,不自覺“嗤”一聲笑了,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且說花吟回了花府後,那一張豬頭臉成功的引起一家老小又一番兵荒馬亂。不過關心歸關心,現在大家也不會驚慌失措了。因爲誰都知道花小大夫命大,就算是病的快進棺材了也照樣能起死回生。
夜裡,花容氏將花吟的臉擦好藥後,也沒急着離開,而是坐在她的牀邊,一會點一下她的腦門,數落道:“你看看你!以前你爹還經常罵你二哥,說你二哥是家裡的惹禍大王,現在看來真是委屈你二哥了,這正經的惹禍大王在這呢!在孃的面前居然還睜眼說瞎話說什麼被瘋狗咬了,這到底是哪門子的瘋狗啊?牙齒全掉光了?光啃得你鼻青臉腫,就沒見出血?”
“哎呦,要真是大片的血肉被撕拉下來,你還不得嚇暈過去啊。”
“你知道還扯謊!娘也懶得問你了,左不過你福大命大,有菩薩保佑,總能化險爲夷,只是你傷成這樣,新年正月裡走親訪友,你就頂着這張花臉出門?”
花吟自知有錯也不敢回嘴,只埋着頭玩手指。
花容氏嘆了聲,又道:“剛纔是南宮少爺送你回來的?”
“嗯。”
花容氏猶豫了好一會纔開口道:“有句話娘一直憋在心裡好久了,又怕你嫌煩。孩子啊,就算你有一顆濟世的菩薩心腸,可你也別忘了你到底是個女孩子啊,而且你也許了人家了。那丞相公子再好,咱也不能去攀那高枝。娘以前雖心有不甘,可現在娘想的清楚明白了,找男人啊,還得找實實在在的,像你爹那樣的,才能安穩舒心的過一輩子。”
“什麼嘛!”花吟笑的肚子疼,“我壓根就沒把南宮瑾當男人!!!”
花容氏是秉持這很嚴肅很認真的態度和花吟談到這事的,結果見她這般態度,不免有些氣了,道:“你看你這什麼態度,那南宮少爺不是男人,難不成還是個太監!”
花吟的表情登時就精彩了起來,手腳也不受控制的開始抽搐,卻只是瘋瘋癲癲的傻笑就是不說話。
“真是越來越瘋了,哎呦,以前我還說西嶺配不上你,現在看來別是你糟踐了西嶺那孩子!”花容氏無奈的直搖頭,叮囑了她一聲,早點睡,便起身走了。
花吟卷着被子仍舊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她想到了小紅,想到了人活在這世上的種種無奈,想到被命運耍的團團轉的可憐人。
方纔她是真的覺得發自肺腑的好笑,所謂樂極生悲大概就是這個理吧,她忍不住抱着被子嗚嗚的哭了起來。說不清到底是哭誰,就是覺得心頭髮緊,難受的不得了。
周金開戰是在她十八歲那年,只有四年時間了,她不知道這四年內她能做到哪一地步,是否終究是一場空?一切又會歷史重演?改變一個人有多難?她死後歷經了那麼多年纔想明白,而這區區幾年,就憑她能勸服一個人放下仇恨?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是癡人說夢!可笑又可嘆!
花吟將自己埋在被子底下又悶哭了一場,直到哭累了,才昏昏睡去。
第二日除了眼睛有些疼,腦子倒是分外清爽,人也輕鬆不少。
她翻箱倒櫃找了幾兩碎銀子喊了平安到跟前,叫他偷偷送到怡紅院就說是給小紅的發送銀子,無論如何也要她們收下。
平安不像福氣,嘴大又喜歡刨根問底,收下銀子就悶不吭聲的悄悄去了。
花二郎直到年三十這日的午時纔到的家,一家人擔心的不得了,花大義打外頭回來,見到二郎後,先是愣了下,誰知他突然虎目圓睜,拔了靴子,竟追着花二郎打了起來,口內嚷嚷着,“老子打死你個小兔崽子!打死了就省了你老子娘掛着念着了。”
一家人大呼小叫的在中間拉扯,亂得不成個樣子。後來還是二郎自己雙手鉗住了花大義的兩條胳膊,才平息了這場混亂。花大義額上青筋暴突,大罵,“了不得了!長本事了,現在連老子都敢還手了!”卻見花二郎眼圈一紅,突然鬆了手結結實實將花大義抱了個滿懷,嗚咽的喊了聲,“爹……”花大義僵了會兒,鬆了手中的鞋,也抱着花二郎,強忍着淚,朝他背上拍了幾下,“臭小子!擔心死你老子了!”
衆人問怎麼回事,一大早就跟隨花大義出去的小廝偷偷回說,早上老爺說禮部有事其實純扯淡。老爺是偷偷跑到城門口專等二少爺去了,後來聽說有一隊商戶被土匪劫了,死了好多人,老爺當時就嚇傻了。
花容氏也跟着擦了回淚,這才招呼着一應老小僕從快關了門準備過大年。誰知大門剛要合上,丞相府的人駕着一輛馬車突然停在了花府,小廝兒打了個千,道:“花大夫,我們家大人有請。”
衆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覷,花吟上前詢問了幾句,卻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叫家裡的小廝回自己的房間取了藥箱過來,片刻後小廝就揹着藥箱跑了來,花容氏面有憂慮,拉着花吟的手說:“早去早回。”又叫那小廝跟上去一起去看看。
花吟擔驚受怕了一路,到了丞相府,花府的小廝便在二門外止了步,花吟隨着相府的小廝一路行至南宮瑾的書房。在門口通報了聲後,南宮瑾懶洋洋的喊了聲,“進來吧。”
花吟這才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房門剛開,一股熱浪撲來,這房間可真暖和啊。
南宮瑾手中拿了本書,見到她招了招手,“過來。”
花吟不知何事,忙小碎步跑到跟前。
南宮瑾也不起身,照舊靠在太師椅上,擡起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左轉右轉,上擡下拉,面無表情的將她看了遍,而後鬆了手,淡淡“嗯”了一聲。
花吟莫名其妙,半晌見南宮瑾再無反應,輕聲問道:“大人,你找我有事?”
南宮瑾看也不看她,翻了一頁書,道:“沒事了,你走吧。”
啊?花吟禁不住嘴角都抽了起來,這興師動衆的叫人喊了她過來,就是讓她白跑一趟?耍這自己玩呢!
花吟心內腹誹千萬遍,惱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南宮瑾又看了一頁書,擡手拿水,仿似眼角的餘光才掃到她一般,眉頭微擡,“怎麼還不走?”
大年三十啊!誰家不要在一起團團圓圓過大年啊!偏他他他他他他……
“那瑾大人,小的先跟您道聲新年大福,祝您福壽安康,加官進爵!有事沒事常開笑臉!小的先退下了……”花吟忍着脾氣,鼻子都氣歪了,迴轉身時,走路都帶風。
開了書房門,一腳都踏出去了。
南宮瑾突然淡淡的開口了,“昨天你說的事……”
昨天?我說什麼事了?哦!花吟身子一僵。
“我想了一想……”
花吟心頭亂跳,蹭蹭蹭就退了回來,面上招牌式大葵花笑臉,不等南宮瑾再說話,撲到他書桌前,搶白道:“只要大人您答應我替您看病,我什麼都答應您。”
“什麼……都答應?”
“嗯嗯嗯!”花吟點頭如搗蒜,突見南宮瑾笑了下,笑容古怪由不得花吟不防,“也不是什麼都成,首先第一條不能違背道義!不能叫我做禽獸不如的事!不能做傷害旁人的事!不能……”
“總之就是不能叫你做違揹你良心的事。”南宮瑾不再看書,而是一隻手撐着頭,看着她。
花吟衝他比了個大拇指,“大人果然是大人,總結的真好!您說吧,您想讓我爲您做什麼?”
南宮瑾用書輕推開她的手,道:“先存着,等我想到了再說吧。”
“哦,”花吟轉了轉眼珠子,“也成,那咱們什麼時候開始?我那晚有給你診過脈,雖然情況比我想象的要複雜難辨,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聰明伶俐、骨骼清奇的小神醫啊,我在這方面是很有慧根的……”
“不急,先等你治好了我娘再說。”
“包在我身上!”花吟一挺胸脯,拍了一巴掌。
南宮瑾的眼珠子在他胸前轉了一圈,又移到她的臉上,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屍毒也有養顏美容的功效?”怎麼感覺這小子自從古墓出來後,越長越女人了呢!
“啊?”
南宮瑾卻若有所思的撐着額頭看她,不吭聲。
花吟陡然被驚雷炸了般,頭皮一緊,旋即明白,靈機一動,旋即做苦大仇深狀,“書上說男爲陽,女爲陰。人爲陽,鬼爲陰。我尋思着,我咬了殭屍又被殭屍咬了,我被他們吸了那麼多陽氣,身上的陰氣肯定加重了。哎呀!您也發現了是不是啊?我娘也這麼說啊!她說我越長越像女人了……完了,難怪我這兩天發現我的胸都長大了呢……大人,往後您要是覺得我越長越像女人,您會不會嫌我啊?可是我是正兒八經的男人啦,我跟您一樣,純爺們!就算我往後不爺們了,那也是爲了保護你們造成的啊,您的負責替我闢謠……”
南宮瑾看着她一臉痛苦又鬱悶的揉着胸部,表情有些些的微妙,他覺得……
他應該同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