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七月中旬,花吟的身子已然大好,只不過前段時間病的厲害,身子虧損嚴重,及至養了一個多月,仍舊瘦的跟猴一般。
這日,她仍舊歇在房內,門口傳來小丫頭的聲音,“三少爺在屋內嗎?”
花吟聽這聲音生,不免疑惑,道:“什麼事?進來吧。”
小丫頭恭恭敬敬的走了進來,將手中的東西遞給花吟,道:“這是小姐讓我給您的。”
花吟接過一看那信封,旋即明白是京城雲裳寄來的,只是花吟三月份回過信後,六月份雲裳也慢悠悠的給了回信。不想這才隔了一個月她又寄了信來。花吟頗有感觸,爲自己爭取到的友誼感動。
只是花吟疑惑的看了眼眼前的小丫頭,“你是誰?以前沒見過你。”小丫頭尚未說話,就聽得外頭傳來腳步聲,花二郎大咧咧的跑了進來,看到那小丫頭後,面上一頓,旋即不高興的一揮手,“誰叫你進來的?快出去!”
小丫頭緊張的縮了腦袋,“翠綠不在,是小姐讓我送信給三少爺的,”言畢小跑着出了門。
花二郎往花吟的牀沿上一坐,見花吟面露不解,這才解釋道:“你這一個多月都縮在這屋裡不清楚家裡的情況,爹孃將家裡服侍的人都換了,剛纔那個是新買來的丫頭。”
“換了?爲什麼?”花吟大惑不解。怪道現在飯菜的味道和以前都不一樣了。
“還不是因爲你,”花二郎遂將了緣師傅助花吟破劫的那一番緣由說了,而後又將花大義夫婦的顧慮也說了,畢竟家裡人多口雜,雖然心腸都不壞,但都是看着花吟長大的,難保沒有個看出端倪,說漏嘴的。於是倆夫妻一合計,將之前存着的兩百兩金子拿了四十兩出來,兌換成銀子和零散的銅錢。再擇了一日,將家中一衆幫傭的婆子、丫鬟、管事的、小廝都叫到了跟前。
因爲花大義俸祿不高,而他又太過耿直,不善鑽營,每月到手也就那麼點錢,這就導致花容氏操持着一個家不得不節儉度日,所用僕婦也不多,除了遇到年節等大事會從外頭僱幾個忙一陣子,家中常年用的也就那麼十一個人。
其中張嬤嬤夫妻是花家老僕,膝下又無子女,對花家那可謂是一腔忠心照明月。而翠紅與翠綠都是孤兒,後被人販子賣到花家,除了花家她們也無處可去。
除了這四人,餘下也就七個人,其中有四個人又是一家子。另倆個又連着親戚,父母親眷俱在。還剩一個翠蘭家就住在幺姑郡下頭的小村莊,她娘年前還來花府說過,等再過兩年就將她接回家去說婆家。
花容氏將衆人都召齊了後先是說了這些年多虧了他們盡心竭力的服侍照顧的客氣話,而後才漸漸進入正題,借了了緣師傅的由頭說花吟前些日子差點去了,其實不是染了重疾,而是邪祟作怪所致,雖然了緣師傅已經替她除去了,暫能保住性命。但要根除的話按照了緣師傅的說法,必須得“除舊迎新”。至於怎麼個“除舊迎新”法呢?則是要更換府中一部分下人,再添些新的來。再有就是小姐的閨房也要動一動,更換門窗瓦片,連同那繡牀也要換了。
若是普通人家這理由足夠的牽強,但是花家是善心之家,而且這幫僕婦們是眼睜睜看着小姐只剩一口氣又活了過來的,而且這幾日花府的確請了些工匠在做這些事,因此對花容氏這話深信不疑。
可信歸信,真要輪到自己身上,誰都捨不得砸了這飯碗啊。如今世道不易,找工難,更何況還是花府這樣從不苛待下人的主子。
花容氏見下面一應的全都沒了聲音,這才叫張嬤嬤捧了用紅布罩着的托盤走了進來。放到桌子上後,掀了紅布,上頭滿滿的銀錢。
下人們小心覷眼看着,不知何意。
花容氏又道:“我知道你們都是老人了,自從我和老爺在幺姑郡落腳就跟我們到現在,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世道艱難,你們這些老的老,小的小,再找地方做工也不易。我又怎麼會爲了保全小女的性命,就此狠心將你們攆了去。就算這理在世上說得通,我也做不來這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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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話說完,下頭已有人抽噎着垂淚。
“李家媽媽,你莫哭。我這話還沒說完呢,其實那了緣師傅也說了,也不是要所有下人都得走,只要走幾個,來幾個,這劫便解了。大家請聽我說,我這裡總共有二百兩銀子並二十吊錢,說來不怕大家笑話,老爺俸祿低,現下這些都是我孃家興安候府當年陪給我的嫁妝,如果誰要走的話,老的我們花府送五十兩銀子,小的送二十五兩並五吊錢。若想留下的,自然還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做事。只不過我們花府窮,每月的份利也就那麼些,平時也沒什麼賞錢油水。就拿李媽媽來說,她老人家乾的都是粗活重活一月也就一兩銀子的份利,再在我府裡做個四五年也就得五十兩,既如此,不若拿這現成的五十兩出去做個小買賣,有個營生,自己也自由些。”
最先動心的是王大富家的,他家一共四口人,主家發齊全了,也就一百六十兩,足夠他們置一處瓦房,再買幾畝薄田,好好過日子了。但他們雖有這想法,面上卻不好意思,還是花容氏瞧出來了,點了他們家的名,王大富不及說話,王大富家的忙給花容氏磕頭,說了些不忍離了夫人小姐,可是小姐現在身子不好,他們也不能死賴着不走,圖叫小姐身子骨受累的話。
有了他們家帶頭,李媽媽和她一個十幾歲的侄子也跟着叩謝領了銀錢。
只剩翠蘭一個說要回家問問。不一日她娘領着她一起來了,進門便給花容氏磕了個響頭,說早就想領了翠蘭回家說婆家了。只是不好意思開口,這賞錢更是不敢收了。花容氏還是給了她,翠蘭娘便歡歡喜喜的接了,又叫翠蘭給花容氏磕了好幾個響頭。
一時間,雖說是被僱主家辭退了,但僕婦們都是喜氣洋洋的,前前後後給老爺夫人小姐少爺磕了頭這才離開。
不過這事也是二十多天前的事了,當時張嬤嬤看那些人笑容滿面的離開,還沒好氣的在後面嘀咕了句,“都是羣沒良心的白眼狼。”這話被花容氏聽到後,勸了她一句,“嬤嬤,你這又是何苦,他們要是不走,咱們又得擔心家裡的那樁事遲早叫他們發現。此番走了,不正遂了我們的心意麼。”
“我只是看不慣他們居然好意思拿府裡那麼多銀錢,那些足夠府裡一年多的開銷啊。我就是想到夫人平時那般節省,好衣裳也不肯給自己多置一件,雖說是主子卻又白日黑夜的與我們一同做針線活,現在打發了他們走卻花了那麼多錢。”
花容氏將她往跟前拉了一把,“那些錢是怎麼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就是意外之財,因着滿滿的緣由得來的,如今也爲了她散去,也算是花在實處了。方纔的話嬤嬤切莫要再說了,若是你覺得憋屈,我也贈你五十兩便是。”
張嬤嬤賭氣回道:“夫人你這是要羞老奴可是?若是我在夫人心裡這般不堪,老奴這就捲了鋪蓋走人。”
花容氏忙拉了他的袖子,笑道:“嬤嬤,我玩笑呢,誰不知道老爺是您一手帶大的,您待我又像是女兒一般,雖然您口口聲聲老奴,但我又何曾將您當奴才般使喚過。”
倆人說笑了會,張嬤嬤又道:“夫人,你既然當我是家裡人,那我也有句話想勸勸您。您上回得的那些金子,與其一直放在箱子裡鎖着,用一點少一點,不若託中間人在別處置辦些田地,命人看着,這樣每年也能有些進項,總比死守着老爺那點俸祿捉襟見肘的好。”
這話一下子就點醒了花容氏,她緊捏着張嬤嬤的手,笑,“這事我怎麼就沒想到呢,以前雖也曾想過,可老爺俸祿微薄,每月只夠家裡日常開銷,根本不能置辦其他,如今有了這多餘的閒錢,我反而忘了這茬。”
這之後,待晚間花容氏和花大義又是一說,夫妻二人都覺得可行,而後喊了張嬤嬤夫婦二人,具體做了商議。此處自不必細說。
且說花吟這日收到了雲裳的信,又見家裡來了生面孔的小丫頭,後花二郎進來,如此這般的一說,花吟心中已然明瞭,只感念父母對自己的恩情。
不一會,花二郎坐不住走了,花吟便拆了信,豈知她纔看了幾句就臉色大變,急急出了房門直奔自己之前的院子而去。
未及走進,就聽得裡頭傳來嫋嫋琴音,推了門,就見一雅秀的閨閣小姐坐在窗臺旁撫琴。
花吟頓了頓,才表情古怪的張口喊道:“三弟。”
花三郎看見她,卻用手在嘴脣上比了比,示意她噤聲。
花吟知道緣由,可是若那般叫他,頗覺不慣,遂省了稱呼,道:“上回我給你的那十幾封信呢?”
花三郎看了看她,而後不緊不慢的走到擱衣服的小櫃子旁,從裡找出一個木盒子,打開一看,金子和信件都整齊的放在裡頭。
花吟挪開壓在上面的金子,抽、出那十幾封信,一封封看過去,直到最後一封,花吟擡起頭,一臉惶恐的看向花三郎,“我寫給雲裳的信呢?怎麼找不到?你是不是給寄出去了?你忘記了我是怎麼叮囑你的嗎?”
花三郎困惑的看向她,半晌突然一擊掌,直接出了房門。
花吟氣的跺腳,因爲雲裳的信中,首先大罵了她幾句不知廉恥,那麼小的年紀就想漢子。再質問她如何認識兵部侍郎二公子,並說兵部侍郎不是姓寧而是姓江,又道她胡言亂語,口出妄言,毀她閨閣名譽,諸如此類等等,共寫了三頁多紙。
不一會,花三郎拉了二郎進來,二郎不知自己哪裡做錯了,剛進屋就嚷嚷道:“我也是好心想幫個忙,怎麼就多管閒事,好心辦壞事呢!”
原來那日花二郎見三郎從花吟屋裡出來後,手中捧了一些東西。二郎攔住他問道是什麼。三郎只說妹妹臨終有事託付他,其他隻字未提。二郎聽說妹妹還有心願未了,當即心頭一酸,淚如泉涌,爭着搶着要幫忙。拉扯間三郎沒注意掉了一封信,被二郎撿起來後,二郎只看了信封,見是要寄給雲裳的,也不管其他,就急急找了公差,給了他些辛苦錢,託他無論如何要儘快寄到京城去。
那公差剛好要有公函要送,便順路給捎帶了。
花吟聽完二郎的解釋後,只覺得自己又要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