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唐韻點點頭將簪子放回了托盤中:“果然是宮中出品。”
四下裡靜了靜,無數雙眼睛盯着她看。連皇后眸色都瞬間鄭重起來,顯然在所有人眼中,她此刻無論如何都應該要說些什麼。
然而,等了半晌,那人將簪子放回托盤中之後便彷彿已然忘記了此刻自己在什麼地方。只蹲下身子,一心一意檢查起秋彩的傷勢來。
鳳華殿裡面便一直這樣詭異的寂靜着,莊姑姑手裡端着托盤,也不知是不是該撤身回去,手臂越來越僵硬。
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郡主可還有旁的吩咐?”
“唔。”唐韻也不知塞了什麼在秋彩嘴裡,這才彷彿想起了莊姑姑還跟在身後:“沒有了,姑姑怎的還跟着我呢?”
莊姑姑:“……”沒事的話您倒是早說呢,誰願意這麼一直跟着你?
“哼。”人羣中的蘇怡淡淡哼了一聲:“裝神弄鬼的,不過就是拖延時間。”
衆女眼神閃爍,顯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皇后微微皺了皺眉:“蕙義,若是你沒有話說了。那麼……”
“急什麼呢。”唐韻慢悠悠說道:“該說的人都說了,我們可還沒有問問當事人呢。”
皇后眉峰一挑,當事人是……
“秋彩,他們都說你偷了宮裡面的貴重物品栽贓給了我二妹妹,這事可是真的?”
衆女眼中閃過一絲譏誚,那丫頭已然被打的暈死過去了。動手的是慎行司裡的嬤嬤,皇宮裡懲治人的法子陰毒的你想都想不到。瞧那丫頭如今渾身癱軟爛泥一般,今日製定是廢了,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
“秋彩……冤枉。”
大殿中卻驟然傳來女子微弱的聲音,雖然斷斷續續說的有氣無力,但卻說的很是清晰。
眼看着衆人神色一怔,連皇后神色間都閃過一絲驚異。唐韻卻勾脣一笑,完全無視衆人眼中的驚詫,一步步朝着地上的秋彩走了過去。
“既然你是冤枉的,爲何不早說?”
唐韻暗暗握拳,眸中閃過一絲陰霾。
這些人着實可惡!
爲了能夠栽贓給她,竟是用盡了法子打算屈打成招,險些就……要了秋彩的命。
“奴婢說了……”秋彩聲音打着顫,身子掙了掙竟緩緩擡起了頭,但那眉眼之中分明忍着極大的痛楚:“沒人信。”
“沒人信便對了。”唐韻淡淡說道:“這麼些人上至安榮郡主,下旨長信宮數百宮人。人人都說這事是你做的,豈容你紅口白牙的抵賴?”
說着話,她扭頭看向皇后:“事情大體如何蕙義已然明白了,既然大家都親手抓到這丫頭偷盜構陷。蕙義便也留不得她了,只管處置了便是。”
她一雙清眸在柳明萱和莊姑姑等人面龐上掃過,最終定格在宗政如茵臉上。
眼看着宗政如茵眼眸中閃過一絲快意:“哼,既然認了就好,那便可以安安心心去死了。”
柳明萱卻皺着眉,冷月一般端莊的面龐之上光芒一分分暗了下去。唐韻並不是個傻子,又是個極其護短的。
竟是這般……痛痛快快認了?
“郡主說的不對。”藍雲低聲說道:“大殿之中並沒有一個人“親手”抓到秋彩偷了東西陷害二小姐。”
“沒有?”唐韻聲音一頓,眉目之間似乎很是驚詫:“怎的方纔大傢伙說的那般信誓旦旦的,竟都是猜測的麼?”
“娘娘。”唐韻朝着皇后微微一笑,端方優雅:“蕙義見識淺薄竟是從來不知道,我北齊律法什麼時候憑着猜測竟也能定了人的罪。還是……死罪?”
皇后抿着脣,眸光朝着柳明萱飛快掃了一眼,眼底分明帶着絲淡淡的失望和譴責。
唐韻眸光一閃將一切都盡收眼底:“這麼說着,蕙義也想起了件旁的事情。這簪子瞧起來做工極其精緻,定然不是尋常什麼人能用的起的。既然說這東西是個贓物,可有失主?若是連失主都沒有,又哪裡稱得上是贓物呢?”
這話說完眼看着樂正容休一雙鳳眸瞬間就亮了,將碟子裡最後一塊浮雲卷丟進了口中。那一臉的愜意叫他身邊伺候着的小安子精神一震,暗暗將點心的樣式給牢牢記在了心裡。
今日做點心的廚子手藝不錯,回頭可以好好打賞一下。
蕭芷溪此刻的心情就不大美麗了,忍不住飛快的朝着柳明萱看了一眼。卻見那冷月一般的女子眼風平穩,便如從來沒見過她一般。
蕭芷溪咬了咬牙,大聲嚷嚷道:“分明就是她偷了東西想要陷害我,若不是她偷的,這麼貴重的東西能憑白自己飛到我身上來麼?”
衆女眼中也是一片疑惑,覺得今日這一出可真是跌宕起伏撲朔迷離的緊。原本想着不過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構陷戲碼,怎的說來說去的,這麼重要的東西竟沒了出處呢?
“娘娘。”莊姑姑躬身說道:“既然這東西是宮裡頭的想要查出來也不難,司珍房出品的器物來去都有記錄。等奴婢去請了張尚宮和劉思珍過來問問便知道了。”
“何需如此麻煩?”大殿中響起慵懶陰沉帶着幾分柔糜的男子聲音:“宮裡任何物件的出處還有比本尊更清楚的?”
大殿中氣息一冷,衆女的目光便向着那絕世傾城的男子看了過去。
怎的就將那人給忘了呢?
國師樂正容休是皇上貼身侍衛出身,即便如今位高權重依然每月都會奉旨在宮裡住上些日子。後宮之中的宮人實際上都在他統領之下。加上他手中那神出鬼沒的五魂衛,什麼事情能逃過他的眼睛?
唐韻眯着眼瞧着他,這人不是來看戲的麼?怎的突然說出來那麼一句?
樂正容休朝着他眨了眨眼,狀似漫不經心,唐韻卻趕緊別開了眼。那人的用意實在再明顯不過了,就是叫她好好看看他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本事。
“既然大人說認得,那便來說說看這簪子是到了何處?”皇后笑容有些微的僵硬,顯然並不希望樂正容休突然插上這麼一腳。
“簪子?”樂正容休眸色一閃:“女人的物件本尊哪裡識得?”
這話說完,皇后即便再好的涵養也笑不出來了。唐韻敏感的發覺她眼底帶出了一絲陰森。
樂正容休從來不是個體諒他人心思的人,根本不去看皇后的臉色。慢悠悠端起了小安子新沏好的茶水,手指上碩大的寶石戒指光芒一閃,刺得人只覺得眼睛疼得厲害。
衆人的不適應顯然叫他心情很是舒暢,抿了口茶方纔慢悠悠說道:“本尊只是恰好認得那一塊帕子。”
修長如玉的手指朝着莊姑姑身後宮女手中的托盤指了指:“那玩意是萬許的。”
“什麼帕子?”
他話音一落,耳聽得大殿之中便起了低低一陣私語。衆人似乎到了這個時候方纔注意到那托盤之中除了簪子之外還有一條手帕,手帕是拿上好的絲綢裁的,上面灑滿了碎花。也不知拿着什麼東西薰得香,氣味很是濃烈。
跟那貴重的簪子比起來,這帕子簡直就給秒成了渣,誰能注意的到?
唐韻心中一動,當時那神秘男人塞給蕭芷溪的,的確只有這一塊帕子。她當時就覺得這帕子一定大有深意。
如今,老變態既然特意點出了這條帕子來。那便是說,這東西纔是真真緊要的。
“小安子。”只聽樂正容休懶洋洋說道:“去看看,那可是你乾爹的玩意?”
小安子答了聲是便朝着那宮女走了過去,也並沒有拿起來看便笑着又走了回來。
“大人您眼力就是好,那帕子就是奴才乾爹的,再不會有錯。帕子上的香味是上次皇上特意賞下來的西域的迷迭香,乾爹喜歡着呢。”
這話說完唐韻只覺得腦中似有靈光一閃,那人將萬公公的手帕塞進蕭芷溪手裡,莫非是……
“今日萬公公忙着伺候父皇呢。”宗政如茵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飛快說道:“哪裡有空到後宮裡裡來了?”
“哦?”樂正容休手指一頓,手中捏着的茶葉蓋子便落在了茶杯之上。那叮一聲的脆響叫宗政如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後面要說的話便盡數給忘記了。
“六公主是在質疑本尊?”
男人聲音仍舊如仙樂一般的優美,卻越發的陰冷起來。便如同美人軟若無骨一隻玉手時時在你脖頸上流連,原本該是叫人心神盪漾的美事,但那美人指縫中卻夾着刀片,隨時都能送你下地獄去。
宗政如茵貴爲公主,雖然失了生母,樑賢妃卻從不曾虧待過她。哪裡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樂正容休這般毫不避諱的氣場全開叫她覺得整個人都窒息了一般,竟是連呼吸都緊張了起來。
“我……我……本……”
“公主不過是覺得萬公公的東西出現在這裡很是奇怪,並無質疑國師的意思,你可萬不要誤會了。”
這種時候,也只有皇后敢出來打圓場。唐韻在心底裡着實佩服了皇后一把,不愧是骨子裡帶着定國公府血脈的女子。真真的是勇氣可嘉。
這普天之下敢在老變態想要蹂躪人的時候開口阻止的,可真沒有幾個呢。
樂正容休抿着脣也不說話,只拿一雙酒色瞳仁幽幽盯着皇后。豔紅飽滿的脣瓣微微勾着,卻是任誰都看不出他此刻究竟是喜是怒。
就在皇后臉上的笑容眼看着便要維繫不住了的時候,終於聽到他淡淡笑了一聲。
“這事情還不簡單,只管將小萬子叫來問問不就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