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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韻眸色一動,樂正容休可真是太狠了。
福祿分明是爲了不叫宗政鑰爲難而選擇了自盡。宗政鑰對福祿的死本就心存愧疚,他還口口聲聲將這事情給挑明瞭。真是看戲不嫌棄事大。
“樂正容休,但凡是忤逆過你的人,都必須得死麼?”宗政鑰將一個死字咬的很是清晰,如同滲透了血液。
“本尊早就教過你,對與同自己有異心的人若是斬草不除根。遲早有一日得讓別人除了你的根。排除異己就一定不能手軟,才能叫自己活的長久自在。可惜,你總是記不住。”
宗政鑰所有的話都給噎在了喉嚨裡面,神色漸漸恍惚了起來。
樂正容休聲音頓了一頓,漸漸低緩了下來:“你可以去見你想要見的人了。”
宗政鑰身子一顫便擡起了頭來:“你肯將元兒還給我了?”
“有何不可?”樂正容休朝着唐韻說道:“將大皇子還給他吧。”
唐韻便將熟睡中的宗政元遞了過去。
宗政鑰立刻起了身,忙不迭伸手去接。才伸到一半,卻猛然想起自己手上還沾着福祿的血,於是又飛快將手給收了回來在身上用力的擦了擦。這纔將宗政元給接了過去。
宗政元一雙眼睛閉的緊緊的,呼吸均勻綿長,睡的極熟。
宗政鑰陰鬱的面龐之上這才緩緩爬上一層淺淺的笑意,卻在那笑容並沒有完全綻開的時候一下子頓住了。
“元兒爲何一直在睡覺?”他擡頭瞧向了眼前那一對絕世男女:“我們已經說了很久的話,剛纔動靜那麼大。他爲什麼一直在睡覺?”
沒有人來回答他這個問題。
“你們……還是你。”他突然瞧向了唐韻:“是你,是你給元兒下了毒!”
“唐韻!”宗政鑰怒目而視:“元兒還是個孩子,你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唐韻呵呵:“原來在你的心裡,我始終都是這麼一個不堪的人麼?”
宗政鑰的聲音便頓住了。
“自打你失蹤之後,淑妃整日裡精神恍惚連帶着大皇子也疏於管教。致使他數日不曾安眠。所以,本尊便給他用了上好的安神散。等他睡醒了,自然就好了。”
宗政鑰便嚥了咽口水,眼底的光芒閃爍不定:“朕爲什麼要信你。”
“隨便你。”樂正容休儼然不打算解釋。
“還有個人呢?”宗政鑰將宗政元攬的更緊了些:“爲什麼只有元兒?”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莫非就看不到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樂正容休如玉長指便朝着離着大家不遠處的小木屋點了點。雅文言情.org
宗政鑰先是一愣,之後眼底分明爬上了幾分欣喜。之後便抱着宗政元飛快朝着木屋衝了過去。
這麼一來,連唐韻心中都升起了幾分好奇。
宗政鑰那人自小就被各種教條和規矩給綁縛的死死的,幾乎成了一個木頭人。素來行事說話都張弛有度,你什麼時候見過他這麼不顧形象的飛奔過。
“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叫他這麼失態?”
“一個你認識的人。”
男子柔糜慵懶的嗓音近在咫尺。
“……恩?”唐韻這才發覺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的,將心中所想給說了出來。
她拿一雙清眸直勾勾瞧着樂正容休,一個認識的人是什麼人?
眼看着絕豔如妖的男子顏若玫瑰的脣瓣微微開啓,一字一句朝着她低聲說道:“蕭-嫵。”
“蕭嫵!”
唐韻瞪大了眼睛,卻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要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這個答案太叫她出乎意料了。
“走吧,去瞧瞧。”樂正容休扯住她的手腕:“這一齣戲還沒有結束呢。”
唐韻便如木偶一般,叫他牽着亦步亦趨的朝着那木屋去了。
屋子裡面兩個大人四目相對,卻是半晌沒有一個人說過話。
“你們時間不多,還是抓緊吧。”樂正容休淡淡說着。
宗政鑰這才低低嘆了口氣出來。
唐韻皺了皺眉,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覺得樂正容休這一聲嘆息裡面,居然包含了許多難以言表的淒涼和不捨。
“這些日子,你過的好麼?”
“好。”蕭嫵只低聲說了一個字。
“真好。”宗政鑰聲音頓了頓,扯了扯脣角,擠出一絲僵硬的微笑出來:“能再見到你一面真好。”
“多謝皇上記掛。”蕭嫵欠了欠身子,如往日一般矜持而守理。
宗政鑰眼底便閃過一絲惱怒,卻極快的消失了。
“國師大人答應過我,說會給你安定的日子。你以後……。”宗政鑰聲音又頓了一頓:“以後,要好好的。”
他朝着她伸出了手去,似乎想要去扶一扶她滑下來的那一隻素銀的扁簪。眼看着就要碰到簪子了,手指卻猛然一縮,到底還是收了回來。
“元兒睡着了,你替我抱抱他吧。”
“是。”蕭嫵頷首,伸手結過了宗政元。
宗政鑰隔着蕭嫵的臂膀又看了一眼宗政元,眼睛裡面藏着幾許不捨,擔憂。卻並沒有叫旁人瞧見。
“樂正容休,我已經如願了。可以做我答應你的第二件事情了。”
“第二件是什麼?”唐韻瞧向了樂正容休,心底裡浮起一絲不祥。
樂正容休卻只勾了勾脣角,卻並沒有回答她。而是毫無徵兆的拍了拍手。
蕭嫵便將宗政元輕輕放在了屋子裡面簡陋的木牀上,轉身走向了衣櫃,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托盤出來。離得遠,依稀能瞧得出那托盤上似乎放着三樣東西。
蕭嫵將那托盤穩穩拿着,緩緩放在了三人面前的四方桌上。
“這是……!”
瞧清楚那托盤裡東西的唐韻大吃了一驚,宗政鑰臉上卻沒有多少驚異,只有哀傷。
一把匕首,一條白綾,一壺酒。皇宮裡面處死後妃的奪命三寶。
“皇上只管選一樣吧。”樂正容休淡淡說着:“你只管放心,我樂正容休一貫說到做到。答應了人的事情便一定會做到。”
“好。”宗政鑰苦澀的笑着,走向了桌子旁邊。
他拿起匕首:“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個東西,朕不要。”
咣噹一聲,匕首被扔在了地上。
他又拿起白綾:“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婦人伎倆。這個東西,朕也不要。”
白綾划着一道弧線,慢悠悠墜了地。
他手指頓了一頓,擡眼瞧向了樂正容休:“朕雖然輸給了你,但到底是皇帝。身爲皇帝便應該有皇帝的尊嚴。”
他堅定的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壺:“朕,選這個!”
說罷,他手腕一擡,毫不猶豫將壺裡面的酒一飲而盡。
啪一聲脆響,酒壺被重重摔在了地上,粉碎。
沒有人阻止宗政鑰,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對所有人最好的結果。
“噗。”
等待死亡的時間並不長,功夫不大便從宗政鑰口中噴出了一口血出來。那鮮血卻漆黑如墨。
男子頎長的身軀也轟隆一聲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體不住的抽搐着,瞧起來很是痛苦。卻終是再沒有說出一個字出來。
直到了這個時候,蕭嫵的身子才微微一顫。眼看着宗政鑰細長的眼眸始終焦灼在蕭嫵身上,蕭嫵便緩緩收緊了手臂。
唐韻瞧的有幾分不忍:“他是不是……。”
蕭嫵突然大踏步朝着宗政鑰走了過去,蹲下身子露出了宗政元的面孔。叫宗政鑰剛剛好能夠瞧見他。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叫元兒受委屈。會將他視若己出的疼愛。”
宗政鑰卻搖了搖頭,眼中分明染上了幾分迫切。
蕭嫵皺了皺眉:“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答應你,即便叫我自己受到傷害,也定然不會叫人傷了元兒一根指頭。”
“不。”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宗政鑰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蕭嫵的腳脖子:“我只要你……要你好好的。”
每說一句話,似乎都能耗費了宗政鑰許多力氣,他深深吸了口氣。
“離開……如果可以的話,帶着元兒……離開皇宮……離開北齊。好好……好好……活着。”
蕭嫵一愣,儼然沒有想到從宗政鑰嘴巴里面居然聽到了這樣的內容。
“爲什麼要我離開?”蕭嫵淡漠的眸子盯着地面上垂死掙扎的男人:“你該知道,若不是我自己願意,這種時候一定不會出現在這裡。我入宮就是爲了報仇,我要讓你們宗政家不得安寧,讓你們一個個都不得好死。你現在……不是該恨我麼?”
宗政鑰卻只搖了搖頭,硬是從脣畔擠出一抹笑容出來:“對……不……起。”他說。
蕭嫵神色一頓,張着嘴半晌沒有能說出半個字出來。
“你與所有的人……都不同。害你陷入到污濁的皇宮中,對不起。”
“咳咳。”說話耗費了他太多的氣力,一口氣上不來,宗政鑰便大力咳嗽了起來。卻從口中咳出了大量的鮮血。
“走!”他瞪着眼睛,顯然還有千言萬語要訴說,卻只能化作了一個字:“走!快走!”
宗政鑰這一生說了很多的話,做了很多的事情。誰都不會想到,他在臨死之前說的最後一個字居然是簡簡單單的一個……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