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讓我看?”
“爲什麼不肯?又看不壞。”說着話,唐韻將藏在袖袋中的水師虎符給取了出來送在了蕭景堂眼前。
眼看着蕭景堂盯着她的眼神十分複雜,眸光卻也在她臉上只一掃便立刻落在了女子素白的掌心當中。
她手心裡此刻正靜靜躺着古樸的一枚小巧青銅令牌,眼看着蕭景堂身子一顫,連帶着手指都顫抖了起來。過了好半晌他才伸出了手去,卻在即將碰着那冰冷的青銅物件的時候猛的收了回來。
“收好,這東西萬不可隨便拿出來叫旁的人瞧見了。”他說。
唐韻盯着他看,蕭景堂的眼睛已經離開了她的手掌。半點都不再往虎符上頭掃過去,她眸色漸漸幽深。
“大哥哥怎的不好好看看?”
“不必。”蕭景堂搖頭:“你找到的東西自然不會有假。”
唐韻:“大哥哥可是忘記了你纔是蕭王府的世子?”
蕭景堂苦笑:“到了這會子,你又何苦用這種話來試探我呢?”
“若我真的在乎這個,當初也不會將線索告訴你。”
唐韻呵呵一笑手中的虎符便給攥在了掌心裡,天地間那璀璨的古樸光芒立刻就消失了。蕭景堂卻只眉目沉靜,神色如常,沒有絲毫的留戀。
“你要我做什麼?”
“世人只道楚京城郊西南十五里的蓮霧峰腳下便是北齊水師衙門,但只怕沒有多少人知道,水師真正的精銳跟本就沒有叫人看到過。”
蕭景堂眸光一閃,唐韻笑意便更深了幾分。
“韻兒從不曾去過水師衙門,更不可能知曉水師真正的藏身之處。所以,只能勞煩大哥哥辛苦一趟,帶着韻兒一同前往。”
蕭景堂:“我在水師不過是個小小的都尉,我說的話未必有人肯聽。”
聽話聽音,唐韻怎麼可能只是單純的叫蕭景堂領路那麼簡單?
她分明是想要讓他幫着她收服蕭家水師,但……他哪裡有那個本事呢?
蕭景堂搖了搖頭,脣畔笑容便勾起一絲嘲諷。他若有那個本事,又何至於到了今日活的成了另一個人?
“大哥哥到底是蕭王府的世子呢。”唐韻微笑着說道:“沒有之一。”
蕭景堂:“……。”
“即便水師那些個人再羈傲不遜,總要給蕭王府唯一的繼承人幾分面子。大哥哥說話還是很管用的。”
若不然,蕭景堂一個小小的水師都尉怎麼就能將水師的兵卒給帶出了楚京去?
蕭景堂眉目沉靜了下來:“我要做什麼?”
“很簡單。”唐韻眼底有瀲灩流光一閃:“我只需要大哥哥在所有人面前,奉我爲督總。”
清美的眼眸看向蕭景堂:“韻兒要的是真心實意,大哥哥可能做得?”
“好。”蕭景堂緩緩點着頭,沒有半絲猶豫。
唐韻似乎鬆了口氣:“謝謝。”
這話絕對是走心的,蕭景堂這一聲好放棄了多少東西,也只有她能夠體會。到了這種時候若還說蕭景堂的所作所爲是別有居心,她便真成了不長心的玩意了。
“未免夜長夢多。”蕭景堂吸了口氣說道:“我們今夜就去。”
……
七月流火,天色漸暗時候,似乎有巨大的火球從天空墜落了下去。下一刻,整個天地之間便陷入到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白日裡的暑氣似乎也隨着那火紅的大球一起消失,天上地下漸漸起了一層冷意。
楚京城外的樹林中,幾條身影被夜色中的薄薄霧氣半遮了,瞧上去模糊不清。有嬌俏的女子仰着頭,盯着火球西墜,夜幕初升。神色間似乎已經瞧的癡了。
“走吧,時辰差不多了。”戴着斗笠的男子策馬走在她身邊,聲音壓的極低,卻很是清晰。
唐韻脣角只一勾:“我在瞧天上那個火球呢。你說它你那麼墜下去了,能去了哪裡呢?”
蕭景堂皺了皺眉,這個妹妹他了解的不多卻絕對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怎的如今竟問起這麼一個小女兒情懷的愚蠢問題出來?
“有什麼可擔心,明日照樣還會出來。”
唐韻卻緩緩搖了搖頭:“明日再出來的時候,火球也許還是那個火球。卻早已經是全然不同的天地。”
蕭景堂覺得她這話說的分明大有深意,卻也並不打算探究。
“你一定要這會子纔出發,萬一在子時之前無法趕到蓮霧山便只能等到明日了。”
蕭景堂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十五里的路程可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趕到的。他始終不明白爲什麼明明一早就出了城,卻一定要等到入夜之後纔想起來趕路。
“楚京城裡的眼睛多着呢,不叫他們看得夠了,怎麼能安安心心的走?”
無論是楚家的聚賢莊還是唐韻自己,只怕身後跟着的尾巴都不不會少。所以她早早出了城卻並沒有急着走。反倒帶着人在城郊裡裡外外轉悠了那麼久,最後還將人給分成了兩撥。其中一撥回了楚京,他們則在樹林裡一直等着到了天黑。
就是爲了徹底的甩掉的那些討人厭的尾巴。
“你也不用擔心我們來不及。”唐韻勾脣一笑:“你怎麼不好好看看,我給你準備的都是什麼?”
女子素白手指朝着樹林中點了點,耳邊傳出噠噠的聲響,整齊劃一。眼看着白羽端坐於烏溜溜一匹駿馬之上,身後跟着同毛色的四匹馬。
“那是……。”縱然蕭景堂早已看淡了生死,卻也難掩眼底一抹驚駭:“獅子驄?!”
古書有云:大宛有千里馬,其鬃曳地,號曰獅子驄。朝發西京,暮至東洛。
此刻的蕭景堂幾乎可以斷定,他所看到的那個一定就是獅子驄。這種名駒只在古書中見過,世人卻從不曾見過它的樣貌。只當那東西並不存在。
哪裡想到,如今竟在他面前出現了獅子驄。還是這麼多匹的獅子驄,他怎麼能夠不震驚?
“大哥哥果真好眼力。”唐韻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驕傲。
她就是驕傲,她有這個資本。尋常人哪裡能弄來這麼多的獅子驄?
“我們即刻換馬,大哥哥覺得憑着它們我們可能趕得及?”女子清冷眼眸中有流光一閃。
“自然能趕得及。”蕭景堂緩緩斂了眉目。
難怪她一直那般篤定,看不出半絲慌亂。原來是早已經成竹在胸,這個世間可還有什麼是這女子沒有算計到的麼?
“那就走吧。”
唐韻招手,白羽將緊緊牽着的獅子驄遞到了她手中。唐韻翻身上馬,清冷的眼眸朝着四下裡掃過。
“都上馬吧,即刻出發。”
秋彩和土魂沒有說話各自上馬,蕭景堂便也自己選了一匹上去。
“都跟着我,不要走岔了。”
蕭景堂一馬當先直奔着西南下去了,他的身後數騎絕塵。蒼茫的夜色中只看到漫天煙塵捲起,卻因馬蹄上包了厚厚的布巾並沒有半絲聲響。
功夫不大,夜行所蕩起的煙塵便與夜色中的薄霧混雜在了一起。頃刻間消失無痕了。
“走這一邊。”
也不知走了多久,蕭景堂突然勒馬。他面前是數人合抱的一顆粗壯的老槐樹。他並沒有下馬,擡眼打量了槐樹半晌,修長的手指便朝着槐樹正東的方向指了指。
“東邊?”唐韻半眯了眼眸:“水師大營不是在正西?”
“大營是在正西。”蕭景堂點了點頭緩緩說道:“但祖父說過,蕭家水師是北齊不落的太陽。所以,它只能在太陽升起的地方。”
祖父說?
唐韻心中一動,立刻抓住了蕭景堂話中的重點:“你不要告訴我你實際上也並沒有見過真正的水師。”
“我自然是見過的。”蕭景堂眸光一緊:“但以往前去,都是同祖父一起。我……並沒有單獨去過。”
自己去還是和老蕭王一起去,分別很大麼?
蕭景堂抿了抿脣:“蕭家水師,以強者爲尊。”
他眼底閃過一抹痛色:“所以,我要提醒你。即便到了地方,想要進入水師暗營內部去只怕也要費一番功夫。更不用說……。”
更不用說收服。
唐韻略一沉吟:“我記下了,走吧。”
衆人往正東走了不到一里,蕭景堂再度勒馬。眼前是空曠一片原野,碧草如茵,夜風中發出細碎的婆娑聲響。四下裡幾乎連一棵樹都沒有,更不用說人影。
蕭景堂卻只擡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半分沒有動彈。
“你在做什麼?”
“等。”
唐韻聲音一頓:“我以爲,這裡並不是水師暗營。”
蕭景堂點頭:“自然不是。”
唐韻看到蕭景堂的眼睛緩緩落在他身邊一塊巨石上頭。
那巨石有半人高,也不知佇立在草原上有多久。常年的風吹雨打將它給侵蝕的也說不出是個什麼形狀,卻並不尖銳。藉着微亮的月色,依稀能辨認出巨石上頭似乎雕了四個字——怒海觀濤。
這四個字怎麼看都有問題,與當下的景色沒有半分關係。眼前明明是一望無際的草場,哪裡來的海,又觀的什麼濤?
蕭景堂的整個人卻彷彿已經完全被那一塊巨石給吸引了,自打眼睛落在了巨石上頭之後,便再也不去看任何旁的玩意。
“時辰到了。”蕭景堂眼眸猛的一亮,堅定的擡手朝着某處一指,毫不猶豫:“朝着那個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