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嚇了一跳,卻也眨眼之間便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也不知怎的渾身都溼透了。許是跑得急了,本就有些凌亂的頭髮便叫水給一縷縷貼在了臉上,讓那一張臉看起來只剩下四指寬的一道縫隙。露出兩隻猩紅的眼,看上去很有幾分嚇人。
“你,你是什麼……?”丫頭本想問是什麼人,可對面女子的樣子看起來哪裡還像個人呢?若不是人,這青天白日的她怎麼敢出來?
“高塔在哪裡?”唐韻眯着眼,此刻滿腦子裡想着的只有找到蘇怡,拿到蝶蘭香,救出蕭景煜。哪有功夫跟個小丫頭說那麼些廢話?
她忙着呢!
“啊?”
“快說,不然……”唐韻眸中幽光一閃,指尖便蹭着小丫頭細瘦的脖頸颳了過去。
“啊,塔,塔,奴婢聽到了。”
唐韻很是滿是,她最喜歡識時務的人了。
“山上是有一座塔,奴婢只聽說在後山玄天峰的禁地。那裡自來不許隨便什麼人進去,奴婢也不曾去過,並不知道具體的位置。”
小丫頭苦着一張臉,她知道的可都說了啊。
“管好你的嘴。”
呼,就在她以爲自己這一次死定了的時候,身子一輕,腳下突然便踏上了結實的地面。
“你這死妮子方纔去哪裡了?”她的同伴一眼瞧見她突然出現在身邊,便立刻聚攏了過來:“突然鬼叫了一聲就不見人了,可害得我們好找。”
“我。”丫頭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遲疑;“不過是有個毛茸茸的蟲子突然鑽進了脖子裡,我怕嚇着你們,就去一旁弄乾淨了。”
“嗨,原來是個蟲子,你可也太大驚小怪了。”
“呵呵。”丫頭傻笑着點了點頭。
幾個人便再度說說笑笑的走遠了,只有那丫頭朝着樹冠看了一眼,兀自是一臉後怕。
她管好自己的嘴了,女鬼可千萬不要再來找她!
唐韻來雲山書院的日子並不長,平日裡也不大出去。對山上的地形並不十分了解,於是便又故技重施連着抓了好幾個人詢問玄天峰的具體位置。
說起來也怪,那玄天峰似乎神秘的緊。竟是一連問了好些個人,都沒有人能說得清楚。最後,她只得抓了幾個管事來,這才知道了它的具體位置。
這麼一鬧騰,動靜可就大了。雲山書院裡頭幾乎亂成了一鍋粥,大家都說,書院裡大白天的鬧鬼了。
於是,很多人都給驚動了起來。直到看見那一羣穿着白衣的斷部死士們從主院裡頭出來,迅速的朝着後山去了之後。衆人的心這才安定了下來,院主都被驚動了呢,那大約就……不會有問題了吧。
“小姐。”內院最裡頭的一個院子裡,傳出吱呀一聲脆響。屋子的門從外面給推開了來,一個面容普通的粉衣丫鬟低着頭進了屋。
屋子裡頭佈置的極其雅緻,地面上鋪着塊墨水蘭錦的織絨地毯幾乎將整個房間的地面都給蓋了起來。地毯極其的鬆軟,人若是走在上面的話,斷不會發出半絲的響動。
如今,屋子正中垂着的回紋雲錦華帳已經盡數放了下來。從帳子的縫隙中隱約能瞧見纖細窈窕的女子正端坐在桌案之後,有悠揚的琴聲自帳子裡傳了出來。
丫鬟深知,自己小姐素來喜靜,撫琴的時候是管不許人打擾的。於是便閉了口,靜靜退在了牆邊。
一時間,小院裡除了那悠揚的琴聲,似乎連人的呼吸都聽不到了。這裡的安靜便與外面的喧囂成了鮮明的對比,似乎這一處院子,在已經成了不屬於雲山書院的世外桃源。
“出了什麼事?竟連你也能這般的慌亂?”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帳子後面有少女的聲音合着琴聲傳了出來,語聲清脆如珠落玉盤。
粉衣丫鬟立刻說道:“蕙義郡主逃出來了。”
琴聲似乎微微一頓,便又再度響了起來:“原也沒指望那個蠢貨能這麼順利得手,也算不得多意外。”
“可是。”粉衣丫鬟沉吟着說道:“她此刻衝着摘星塔去了。”
“什麼?”
帳子後面琴聲抖得停了下來,許是因爲停的太急,琴絃發出叮一聲尖銳的響。極是刺耳,粉衣丫鬟便閉了閉眼。
“摘星塔?蘇怡那個賤人,居然讓那個蠢婦看到了摘星塔?”帳子後面傳來啪一聲脆響,顯然是女子過於激動而扯斷了琴絃。
“所以。”粉衣丫鬟立刻說道:“小姐,接下來我們可要怎麼辦呢?萬一叫唐韻發現了……”
“呵呵。”帳子後一聲冷笑:“既然如此,就讓那些人都死在塔裡頭好了。”
粉衣丫鬟眸色一閃,道了聲是,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
唐韻可不知道那一處幽靜小院裡發生的事情,更不知道巨大的危機正在向她逼近。
此刻她正站在崇山峻嶺中盯着眼前的一座高塔發呆。
原本,她以爲玄天峰地點那麼神秘,該是有不少的高手護衛。哪裡想到,這一路走來,竟是連半個人影也無。而那想象中牛叉閃亮的禁地之塔,怎麼也不該是眼前這個樣子。
一個字。
破!
兩個字。
真破!
三個字。
太他們破了!
唐韻實在找不出第二個字來形容眼前看到的東西,這是她自打重生以來第一次詞窮。
這一座塔建的極高,目測能有個六七層的樣子。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建成的,看上去頗有些年頭,周圍也沒什麼防護,就這麼佇立在玄天峰上,經年累月的被風霜侵蝕下來,沒有倒下已經是個奇蹟了。
而那塔原先應該也不是白色,不過是因爲年久失修剝落了外牆的彩漆,肉眼猛的看起來便如灰白的顏色一般。
唐韻眯了眯眼,這還真是個藏人的好地方呢。
離着哪裡都遠,又擔了個禁地的名頭,平日裡自然不會有什麼人來。
能成爲雲山書院的禁地,這座塔一定不會是它表面看上去那般的簡單。可是,唐韻哪裡有時間去考慮這些個事情?
不過稍稍打量了一眼,調整了下呼吸便毫不猶豫一頭衝進了塔裡。
誰也不曾看到,她進去沒有多久。一個粉衣丫鬟身子一閃,便也游魚一般從另一側入了塔,功夫不大便又悄然退了出來。落日的餘暉中,只看到她平凡面頰上詭異而森冷的笑容如她的人一般,一閃而逝。
塔裡邊的光線很是昏暗,如今天色又沒有真的黑下來。塔裡頭的燈火併都滅着,唐韻站在塔底,透過塔壁縫隙照進來的陽光,將她的影子拉的斜長,落在灰白的牆面上,便如一道鬼影。
唐韻並沒有急着上去,她在等。
這座塔太高,她並不知道蘇怡和蕭景煜藏在哪裡。只有等到晚上,等天色徹底的黑下來。住在塔裡的人自然就會點起燈火來。
她便那麼靜靜的站着,直到天空中陽光收起了最後一絲的亮色,月亮將叫做夜幕的黑紗籠罩了整個大地。
“到了。”
從盤旋的樓梯往上看去,分明有昏黃的光亮了起來。也不知那是什麼燈油,起初看着並不甚明亮,功夫不大,便一下子亮了起來。便如塔中高懸的兩一個太陽,明亮而溫暖。
明亮而溫暖的東西向來都是生的希望,可今日的這一團光在唐韻眼裡看來,那不過是死神的接引之光。
她足尖一點,身子乳燕一般掠了出去,毫不猶豫朝着燈火所在之處奔去。
都說飛蛾撲火必死無疑,她纔不在乎那個。不到了最後又有誰知道,到底是火燒死了飛蛾,還是飛蛾打碎了燈火呢?
那一點光亮離得並不遠,幾乎是眨眼之間便到了。透過樓梯的縫隙,唐韻一眼便能瞧見被燭火拉的斜長的女子身影。
“快點吃。”女子尖利的聲音陡然間響了起來,很是不滿:“你那個討厭的娘到了這會子都沒有回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半空裡咣噹一聲響,顯然是摔了碗碟。之後便是一道響亮的巴掌聲。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既然不想吃就永遠不要吃了。餓死了你活該!”
“何必這麼大的火氣。”唐韻慢悠悠說道:“蘇大小姐如煜哥兒一般大的時候,只怕還不如他呢。”
“誰?”
蘇怡瞪大了眼,瞧着樓梯口越來越近的身影。直到看見那人清麗而陰冷的一張容顏,方纔想起來這種時候她應該躲一躲。
可是,哪裡還來得及?
“唐……唐……唐韻!”蘇怡瞪着她,一把將離着自己八丈遠的小男孩給抓在了手裡:“你爲什麼會在這裡?”
唐韻也不說話,眼風飛快在她手中一掃。明亮的燭火中,被蘇怡當作盾牌抵在身前的男童頂多也就五歲,穿着很是講究,一張臉蛋胖嘟嘟粉妝玉琢的很是可愛。
如今,男童的一雙黑葡萄樣的大眼睛同樣也瞪的極大,唐韻能毫不費力從他眼睛裡看到驚恐。但是,他一張脣卻緊緊咬着,半個字也不肯說。
燈火下男童的眼睛亮晶晶如同噙着兩泡淚,加上臉蛋上一個清晰的五指印,叫人看着只覺的心都能揪了起來。
“我想。”唐韻微微一笑:“我爲什麼來,蘇大小姐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