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瀲灩。
一時所有的人都盯着那張容顏,似是要被那鳳眸裡的深邃吸取其中,直到那人眸光一轉,衆人這纔回過了神。
胭霞只覺得方纔那紗笠掀起露出這傾城容貌的一瞬,身前人的目光竟有些滲人,似是有一股涼意灌入腳底,令見慣了大場面的她險些都撤步遠離。
可如今一看,除了冷傲,似是沒有其他的情緒。
再細細看去,此刻那低垂着的眼底,只剩漠然。
黑色廣袖裙裝曳地,本就高貴而妖嬈。配上這樣的容顏與氣質,便顯得她愈發冷豔無雙,妖異惑人。
胭霞定了定心神,只覺得眼前的人要論相貌恐怕雅芳閣中幾大花魁都不及她,但她美得卻有些讓人心驚,只覺得她身上缺失了女子該有靈性,看似冷豔漠然,那雙眸子卻分外妖嬈魅惑,二十多年來還從未接觸過類似這樣的人。
她身爲雅芳閣二當家,心中再怎麼驚奇面上卻也不會表現出來,望着對面的幾人,紅脣勾起一抹豔麗的笑,纔要說話,卻被對面的少年搶了先——
“我們家姑娘天生性子冷,特別不愛說話,若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二當家見諒啊。”
話音才落下,身邊的黑裙美人那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的眸光再度倏地一冷,還未將利刃般的眼神投放到少年身上,少年便將劍柄朝着她被撩起的黑紗一挑,下一刻,黑紗再度落下遮住了那張絕美容顏,也順帶遮住了那人如寒潭一般的眸光。
“啊,對了,還有一事。”不等對面的胭霞接過話,花未安像是忽的想起了什麼,從袖間拿出了一枚鍍銀的指環,而後擡起眼朝着胭霞道,“不知二當家可認得這東西?”
胭霞看着那指間的指環,只一眼便搖頭道:“不認得。”
“我認得。”身旁靜默了許久的溫馨忽的開口,“這是蕭公子平日裡佩戴的銀指環,原來姑娘竟也是他引薦而來的麼。”
聽溫馨如此說,胭霞也瞬間瞭然了,“原來是咱們那幾位大主顧引薦而來的人麼,果然——非同一般。也罷,既是如此,溫馨你直接給她安排房間休息,對了,聽你方纔話中的意思,蕭公子已經引薦過兩個人了?”
“嗯。”溫馨應了一聲,奪珍會前便有事先說明給公證人們每人引薦兩人不經考覈就可以參賽的權利,如今那蕭公子的特權算是用完了,不過,他的眼光倒是真的好,溫馨心中想着,方纔還覺得那高婉兒美的動人清靈,之後這黃鶯兒露了面,對比之下,高婉兒便像是瞬間失了美麗,變得無光了。
“即使如此,就將他引薦的這兩位姑娘安排在同一間房吧。”胭霞對溫馨說完,而後轉過身問高婉兒,“姑娘,那就勞煩你留下來,讓我們考驗下其他方面的了。”
高婉兒倒是沒有意見,只是點了點頭,倒是她身旁的小丫鬟一臉不忿,卻礙着主子沒說話,便也不敢說什麼。
溫馨帶着花未安二人邁出了房間,半路上,她笑着朝二人道:“這位姑娘與先前那位金姑娘都是蕭公子引薦的,你們倒是挺投緣的呢。”
“哦,蕭九月那廝竟還引薦了其他人麼,果真風流。”花未安語氣有些譏誚,眸光卻未帶有半分不屑,“他可是從來不會丟失任何一個討好美人的機會的。”
看見了她眸子裡的平靜,溫馨只當她與蕭九月是好友而調侃他,便笑道:“蕭公子向來對待美人十分有風度,雖風流卻不下流,我們閣裡許多姑娘都對他有好感。”
花未安面巾外的眸子瞥向了溫馨,“與我家姑娘同住的那一位性子如何?”
她不擔心別的,只擔心那姑娘若是性子不好,惹到了身邊的這位,怕是會沒了性命去參加奪珍會了。
所以,如果是個性子軟的,那倒還好。
“那位姑娘麼,看樣子脾氣當是不差的,應該也挺好說話,二位且放心,雅芳閣的奪珍會可不是什麼粗魯野蠻之人能參加的。”
去後院的路上一路說着話,三人很快便到了一間房的門口,溫馨剛擡手準備敲門,卻聽得裡面傳來一聲少女的驚呼——
“冰冰,不可以扯姐姐的衣服,你給我下來!”
站在門口的花未安聽到了這道聲音,怔了一怔。
思苗在裡頭?
“無妨,這小傢伙應該只是好意。”繼那聲驚呼之後,另一道低柔慵懶的聲線傳出,“只是這般熱情,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但是姐姐你的衣服被它撓壞了。”屋子內,蕭思苗望着那被瑾玉懷中的小東西撓壞的衣服,臉微微抽了抽,而後上前就要把那小傢伙扯下來。
“不就是件衣服麼,回頭再換一件就是。”側臥在軟榻上,瑾玉無謂地道,反正她也不愛這一身粉嫩的顏色,被這小狐狸抓破了倒也沒有什麼。
蕭思苗將瑾玉腿上的小狐狸扒拉了下來,看着她咬了咬脣道:“那——我賠姐姐一件衣裳?”
瑾玉挑高了眉頭,剛想說不用,卻聽得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姑娘,方便進來麼?”
聽出了是溫馨的聲音,瑾玉道:“方便。”
“吱——”門被人推了開來,鵝黃色的裙襬率先印入了眼簾,溫馨邁步進來道,“金姑娘,我們原本安排的房間都是二人一間的,如今就由這位姑娘同你一起住。”
與人同住?
瑾玉斂了斂眉,與人同住,那麼許多事情便不太方便了。
瞥見她斂起的眉頭,溫馨道:“都怪我先前沒說,不過二位既然都是蕭公子的朋友,想來住一起也是不打緊的。”
話音落下,便又有二人邁進了屋內,瑾玉擡眸望去,這一看,忍不住眼角一跳。
乖乖,這陣勢,這黑裙的姑娘竟還帶着斗笠進來?再看她身後的少年,一身白衣,臉也是用白巾蒙着,這二人頗像那命名爲黑白無常的勾魂使者,而且,這少年看上去有些面熟……
“安,安哥哥。”瑾玉正打量着二人,蕭思苗忽的一聲喊叫,將瑾玉驚了一下。
安哥哥?
她想起來了,這可不正是那小狐狸的主人,女扮男裝的那名白衣姑娘?果真又讓蕭九月給‘勾搭’上了。
花未安看了一眼蕭思苗,髮絲已經全部散了開,顯然是讓人發現了是女子身份,不由斂眉,“瞧你瞎折騰的,帶着小狐狸亂跑,我不是說了在四樓好好呆着麼?”
蕭思苗被訓,咬了咬脣道:“我……”
“行了,回頭再說。”輕斥了她一聲,花未安轉過了身,“跟我回去。”
蕭思苗抱起了小狐狸,跟着花未安要走出去,卻在要踏出房門時,轉過了身望向瑾玉,“姐姐,咱們奪珍大會上見。”
“好。”瑾玉看着她點了點頭,待蕭思苗離開之後,她才望了一眼前方那自從進了門就一句話也沒說過的人,回想起方纔溫馨的話,蕭公子的朋友——
瑾玉微微眯起了眼,“這位也是蕭公子引薦的?”
他蕭九月還真能給人開後門。
“是呢,此次比賽的操辦者便是幾位花魁,公證人則是我們平日裡的大主顧,蕭公子作爲公證人之一,可以引薦兩位姑娘。”溫馨頓了頓,道,“有什麼需要的姑娘可以去大堂吩咐一聲,我還有其他事要辦,先行離開了。”
瑾玉道:“溫馨姑娘慢走。”
只能引薦兩個麼,瑾玉心下冷哼,虧了是隻能引薦兩個,不然以蕭九月那廝的性格,但凡是認識的美人只要是有意參加奪珍會的恐怕他都能引薦了去。
該說是自己的運氣好麼,碰巧引起了那廝的興致。
擡眸望向了身前那依舊沒有任何動作的‘黑美人’,瑾玉道:“姑娘,站着不累麼,坐吧。”
能讓蕭九月引薦的人,想來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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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轉念一想,當初那廝是因爲好奇自己長得什麼模樣才大開方便之門,會不會這位也是由於他好奇,纔開了後門的?
才這麼想着,卻見對面那女子當真聽了她的話走了過來,待到了她的面前,直接便坐上了軟榻。
瑾玉挑了挑眉,見此人不愛說話,也就隨她去了,不愛說話更好,清淨。
月色高懸,夜涼如水。
此刻本該是入睡的好時辰,卻依舊有人談笑細語。
“婉姐姐,我竟分配到了跟你同一間呢,真是極好。”雅緻的屋子內,一襲淺綠色裙裝約莫二八年華的明豔少女坐在了檀木桌邊,以手支撐着下頜,望着對面倒着茶的女子,“其實我此次來,完全是由於好奇,並未抱着能贏得希望,不過婉姐姐你若是贏了,可得讓我看看那黑東珠長得什麼模樣,據說那是無價寶,還是源於百年前夕照國皇室的,不知怎麼就落到咱們望月,我是很好奇的。”
高婉兒擱下了茶壺,端起杯子優雅的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小瑤怎知我就能贏?要我說,今夜之前我可是見了好幾家的貴女,還有……一個絕對能稱得上棘手的人物。”
慕容瑤聞言,眨了眨眼,而後不屑地輕哼了一聲,“什麼人物?難道還能比姐姐你好看?”
不怪慕容瑤如此說,濟州城位於望月的北部,作爲望月國的皇城自然不是一般的繁榮,而濟州城中流傳最廣的“北濟四美”的傳言,顧名思義,濟州四大美人,分別是當今聖上的八公主東方念琴,端王府郡主東方聘婷,煜王府郡主東方浣笑,而後便是慕容瑤面前的這位化名高婉兒的高將軍之女,高婉秋了。
此次的奪珍大會,慕容瑤是將許多已經過了篩選的姑娘們都看了一遍,卻未發現北濟四美的其他三位,因此她便認爲此次的魁首定是高婉秋。
“那樣的姿容,竟是從未聽說過……”高婉秋低喃着,回想起之前在二當家屋子裡見的那黑裙女子,美得那般冷豔妖異,雖只是一瞥,但現在她都還記得那張臉孔。
作爲將軍之女,又是北濟四美之一,她向來對自己的容顏十分有自信,但今日見了那人,卻又覺得此次奪珍會不會如她初想的那般順利了。
八公主、端王郡主、煜王郡主這三位雖沒能來湊熱鬧,但她卻也沒有把握了,只因今日見着的那張臉實在是——說是勝過了她們這北濟四美也不爲過,她雖自信,卻並不過分自負,那樣的容貌,足令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失盡顏色,自己,亦不是例外。
想到此,手心中的杯子捏緊了幾分,平日裡清雅的容貌難得浮現了一絲惱色,“小瑤,我此次若是不能贏,讓人知曉了,只會說了丟了北濟四美的臉。”
“怎麼會?該……不至於吧?”慕容瑤見她臉色不好,有些無措,也是,自小被誇獎着長大,受盡呵護與讚揚,在人前雖是嬌美靈動的模樣,內心卻應該也是心高氣傲的。
“婉姐姐,別想太多了,只要能拿前三甲,都不算丟了北濟四美的臉。”慕容瑤話一說完便後悔了,只見對面女子面上的惱色更甚,忽的意識到,她還沒比自己便說只要拿前三便好,可不就是不夠信任嗎?
“婉姐姐你別誤會,我是說,拿前三不算丟人,若是拿了第一,得了那黑東珠,那豈不是名氣更盛了麼?”慕容瑤此話說完,便見對面的人臉色緩和了幾分,她便再接再厲道,“婉姐姐,你這般苦惱,可是碰上上了什麼你認爲厲害的人物?若是給你造成了困擾,咱們不如……”
她剩下的話未說完,只是脣邊浮起一抹算計的笑意。
高婉秋見此面上浮現訝色,下一刻便咬脣道:“可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爲了奪第一,我還不屑……”
“婉姐姐,你想哪去了?怎麼能傷天害理呢?”慕容瑤聽聞她的話,撫了撫額,道,“我的意思是,給她下點藥,比如讓她昏睡,或者說,去她房裡放些蛇蟲鼠蟻嚇她,不過這些……也不知能否行得通,不如來個萬無一失的,我們找人先將她綁了讓她不能參賽,待比賽結果出來之後,再將她放了?”
“這……”高婉秋思慮了片刻,似是躊躇不定。
“不過是綁個人,又不是草菅人命,婉姐姐你猶豫那麼久作甚?”慕容瑤見她拿不定主意,便道,“大不了,這事包我身上。”
“小瑤你……”
“哎呀,別磨嘰了,就這樣了,不過婉姐姐,這雅芳閣後院似乎是有護衛藏着的,我們需要商議一下,如何將那人騙出來,你知道她住在哪兒麼?”
高婉秋搖了搖頭,“不知道。”
“哎呀,怎麼連住哪間都不知道。”慕容瑤抱怨了一聲,而後又道,“那叫什麼名字總該知曉罷?明日去打聽一下便好,明日下午才舉辦奪珍會,咱們得在上午將這事給辦了。”
高婉秋回想了片刻,而後道:“她叫——黃鶯兒。”
“知道名字便好。”慕容瑤低笑了一聲,而後轉過身走到牀前準備寬衣,“明日我就去打聽,你且放心好了。”
“小瑤,真是謝謝你了。”高婉秋望着那少女,口中說着感謝的話語,眸光卻微微沉下,掩下所有的慎密心思。
這一頭,一場計劃在醞釀,另一頭——
還燃着燈火的房屋之內,黑裙佳人坐在紫檀木製的桌邊,低垂着帶着輕紗笠帽的頭,翻閱着一本醫經。
她已經在坐在這桌邊好些時間了,而她除了翻閱書本,便沒有其他的動作。
離她不遠的軟塌上,一襲輕紗遮面束袖粉衣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長睫捲翹如同羽扇一般,維持着以手肘撐額的動作許久了。
“轟隆——”原本還是寂靜無聲的夜裡,忽然響起一道驚雷,雷光有一瞬將屋子外頭漆黑的夜色照亮,同時也驚醒了軟塌之上閉目淺眠的女子。
“轟隆——”又是伴隨着一道驚雷響起,不多時屋外便想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在這樣的夜裡,顯得有些喧吵。
被雷聲驚醒了的瑾玉斂了斂眉頭,雷雨?
夜半劈雷,當真是擾人好夢。
坐起了身子望了一眼站在軟塌邊的女子,瑾玉開口道:“小惜,如今什麼時辰了?”
珍惜回道:“已是子時了,主子可要上牀歇息?”
聽珍惜如此說,瑾玉轉過了頭看向了身後不遠處的兩張牀。
雅芳閣既是安排了二人一間,自然也是安排了兩個牀位,瑾玉最初只當有兩張牀的原因是主僕分着睡,卻不想是如今這個場面。
視線一轉,望了一眼那坐在桌邊的人,此人當真是十分沉默,一語不發,身邊也沒跟個下人照顧。
“小惜,你回頭不用守夜了,就睡這軟塌吧。”瑾玉望着珍惜道。
珍惜聽聞此話垂首應了一聲,“是。”
本有外人在,她是要守夜的,但殿下既然吩咐了,她也只能聽從,但即便是讓她睡,她也是睡不熟的。
作爲合格的暗衛需時時保持警惕,休息的時候也大多是淺眠,稍有些小動靜便能驚醒他們。
望了一眼那依舊翻閱着書無動於衷的女子,瑾玉也不管她,只徑自走到了牀邊和衣躺下。
珍惜見此,也躺上了軟塌,拿過一旁的薄被蓋在身上。
不多時,屋內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那坐在紫檀木桌邊的人仍然在翻閱手中書籍,片刻之後,她忽的合上了手中書籍擱在了桌子上,而後起了身走到了幾步之外的書櫃之上,擡手觸上了一直襬放在書櫃一側的小香爐。
軟榻上的人聽到了細微的動靜,睜開了眸子望向動靜來源處,卻只見那帶着斗笠的高挑身影站在書櫃前背對着她,似是在找尋書籍,下一刻那人陡然轉過了身,珍惜也在同一時閉上了眼。
黑色紗笠下,未被任何人瞧見的鳳眸染上一抹譏誚的笑意,而後再次不動聲色地轉過了身。
如雅芳閣這般風雅的地方,自然不會缺了焚香,她拿起擱置在香爐旁的火摺子,燃了那香爐,從後從黑色廣袖之下拿出一塊香料投放其中。
不過片刻的時間便有輕煙嫋嫋升起,有輕霧從小香爐裡逸出,繚繞而上。
這種香料名喚黯然,帶有極強的麻神催眠效用,吸入鼻間立即感到疲累,不多時便會全身酥軟彷如被抽空了力氣,再接着便會陷入深度的睡眠。
她轉過身,望了一眼那軟榻上的淺眠的女子。
珍惜本就還有意識,鼻間忽的聞到不同尋常淡淡香氣,即刻便屏住了呼吸,卻未想只是吸入了一點香氣,頭腦即刻便昏沉了起來,她忽然便是皺起了眉,手指微動,卻是使不上半點力氣,她啓齒咬傷了舌尖,意圖喚醒自己的一絲神智,卻只是徒勞無功,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她睜開了眼,卻只看到一抹黑影輕拂過面門,她眸中倏然一驚,還未看清榻前之人便是直接頭一歪,陷入了昏沉——
高挑的黑色身影見此轉過了身,步履輕擡便是一個輕盈的閃身到了那躺着粉衫女子的牀前。
她即便是睡着也沒有摘下面紗,望着她長睫捲翹緊閉雙眸,紗笠之下的鳳眸劃過一抹異色,廣袖之下,白皙修長的手伸出,觸上牀上那人的臉,卻在離她的臉只有半寸的距離之時,那雙緊閉着的眸忽的睜開,擡手鉗住了牀前人的手,她坐起了身子,攜着冷意的桃花美目望着牀前人高挑的身影。
“你是何人?”她冷聲道了一句,握着對方手腕處的力度一點點收緊。
外人與自己同住,她自然是不敢鬆懈的,更何況連此人的容貌都沒見過,聲音亦是沒有聽過,她從進門開始便給自己一種無端的怪異之感,而此時緊捏着她的手腕,近距離看她,雖看不清黑紗下的容顏,卻覺得這身段似乎有些熟悉。
她並未在她身上投放過多的注意力,只是提防着她,此番二人離得這般近,她望着那垂落在身前人肩頭的黑紗笠帽,竟有種要一掀而起的衝動。
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一隻手扣着對方的手腕,另一隻手迅速探向那層黑色的薄紗!
“呵呵。”一聲輕笑響起,傳進耳膜,分外熟悉,而對方竟也不阻止她,就那麼讓她觸上了她的笠帽,狠狠一扯——
三千烏髮流泄,揚起的紗笠由於扯着的時候力道有些大,直接便將對方藏在斗笠之下盤起的髮絲扯散了,青玉簪從發間掉落,落在地上,發出極爲清脆的聲響。
瑾玉定睛看向那人的容顏,頓時一驚——
“你?你……”
削肩柳腰,烏髮垂泄,櫻脣淡漠,美如妖孽。
但這些不是最重要的,重點是那一雙她見了不知多少次也不會忘記的瀲灩鳳眸,裡頭有深深的笑意流轉,還是那般令人捉摸不透,左眼角的上方,綴着一朵妖嬈的曼珠沙華。
“怎麼幾日不見,結巴了?”凰音望着難得驚訝地瞪大了眼的瑾玉,脣角悄然勾起,“阿瑾見到我,不高興麼?”
“你這是……”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瑾玉望着身前的人,眼角一跳,“你變態麼!好好的扮女人做什麼?”
“嗯?”凰音聞言,只是不解地望着她。
“變態的意思就是心理不正常。”橫了他一眼,瑾玉下了牀,望向了軟塌那邊,只見珍惜躺在上頭,一動不動,不由轉過頭衝凰音斂眉,“你對她懂動了什麼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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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不可能未察覺到他的動作,此刻卻躺在軟塌上面不動,瑾玉不猜也明白是凰音做的好事。
面對她的質問,對面那人卻只是淺淡一笑,他此番打扮本就冷豔,如此一笑更是惑人心神,瑾玉見此只是冷哼一聲,將視線轉到了一邊,不去看她。
“我這番打扮自然有我的理由,至於你說的變態麼……”頓了一頓,凰音閒閒然開口,“你才見我僞裝了一次女子便這麼說我,那你自個呢?整日地扮作男人,豈不是變態到了極致?”
“瞎扯!我那自然是迫不得已。”低叱了一聲,她橫眉冷對,“那你的理由又是什麼?”
話音落下,便是一室的沉寂。
其實,凰音來此的理由她隱約是猜到了,此番這麼問,也只是想聽他會不會說實話罷了。
“你都已經猜到了,還問我?”魅眸輕擡望了她一眼,而後視線一轉落在了前方的軟塌之上,“不過是聞了點迷香,明日便能醒的過來了。”
迷香?
回想起方纔縈繞在鼻尖的香氣,最初聞到的時候她是帶了幾分防備的,卻不小心吸了一些,但之後並未察覺有什麼怪異的地方,她便只當作那是尋常的焚香了。
“你說的是你剛纔點的焚香?”
“嗯,黯然香,香氣淺淡,吸了會全身無力,而後昏睡不醒。”說到這兒,他望了瑾玉一眼,見她面有疑惑,不等她開口便輕笑道,“還記得先前我站着的時候你邀我坐下麼?那時候坐到你身旁我便悄悄把另一種香料撒在你身上了,那香味道極淺,尤其是女子有體香,只會以爲是自己身上的香氣罷了,那香料恰恰是黯然香的剋星,二者混在一起,沒有迷魂作用,阿瑾,看我對你好多。”
瑾玉只當沒聽見最後一句,望着凰音脣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你意在黑東珠?”
“難道你不是?”凰音反問她,在看見她眸中的冷意時,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我們可聯手計劃奪黑東珠,我總不會讓你吃虧,畢竟我與皇后娘娘是有協議的,阿瑾我這麼說,你信麼?”
言罷,那惑人的鳳眸望向她隱含真誠,竟是褪去了平時的幽深。
瑾玉聽得眼一抽,將頭別了開來,“那你將珍惜迷暈了做什麼?”
“我覺得她礙眼。”凰音瞥了一眼那軟塌上的人,眸光又變得漠然,他淡淡開口,“咱們好幾日未見,可是要好好敘舊的,故而,我們兩清醒着就好,不用有旁人。”
敘舊……不用有旁人?瑾玉白了他一眼,這話說的,倒像是珍惜當了電燈泡。
啊呸!
瑾玉低咒一聲,她可不想和他有什麼關係。
又是片刻的沉默後,瑾玉開口道:“你認識那蕭九月?”
“不認識,但有所耳聞。”凰音道,“是你那位浪蕩表哥麼,想來沒有認出你,恰好他給予信物的那位是我的熟人,這纔有了個方便之門,聽說你也是藉着他的信物進來的,不然,憑你的才藝麼,素聞六殿下平日不愛念書,恐怕是……”
剩下的話沒有說完,瀲灩的眸子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瑾玉自然知道他話說了一半卡在那是什麼意思,直接當他是嘴巴閒不住又開始損人,她怎麼忘了先前他身後那女扮男裝的少年是蕭九月勾搭上的,不過——
淡掃了此刻的凰音一眼,冷豔惑人,還真是隻能用一個詞形容——尤物。
若是被熱衷於美人的蕭九月看見了,恐怕他能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思及此,腦海中忽然劃過一抹邪惡的想法。
桃花美目不自覺染上了幾分笑意,她也不計較他損她的事情,又將目光轉到了他身上,細細打量一番。
膚如白玉,墨發及腰,唔……鎖骨晶瑩,再往下……
瑾玉的瞳孔倏地放大。
凰音是男子,胸前該是一馬平川的纔對,那麼此刻,黑色曳地裙裝之下,那胸口處微微鼓起的地方是怎麼回事?
方纔只顧着看他那上了妝後美得妖嬈的臉,她不是猥褻狂,自然不會去盯着人家的胸看,但此番細細打量,卻是看見他胸前鼓起來的地方,嗯,不大,目測的話……跟不帶纏胸布時的自己差不多。
瑾玉異樣的眼神自然是落在了凰音的眼裡,見她目光所投注的地方竟是自己的胸口,他挑起了眉,脣角輕勾,“怎的,阿瑾好奇麼?”
瑾玉並不打算掩飾自己的好奇,望着他道:“是好奇。”
“想知道?”他眸含笑意。
沒有遺漏掉他的那抹笑意,無端地覺得心中不爽,瑾玉皮笑肉不笑,“愛說不說。”
眼見她開始不耐煩了,凰音也不再熱她不快,竟難得識趣地道:“告訴你就是。”
而後,就在她的目光之下,將手伸向了衣領,撩開了肩頭的衣料,手往下探去,再伸出來的時候,手中多出了一樣東西。
“噗嗤!”在看見了他手上的東西時,瑾玉忍不住噴笑出聲——
“你……饅頭,你,你真是……哈哈”
那如玉的手中拿着的可不就是個大白饅頭!不過被凰音又是掏又是捏的,此刻已經失了半圓的形狀,變得有些畸形了,而瑾玉望着那饅頭,忽然想到,若是這廝用這畸形的饅頭再把胸墊起來,不知胸,會不會也畸形了起來?
“笑夠了麼?我用內力將它催化的硬了,但考慮到全硬的話太怪異,也就弄到了勉強能墊的程度。”本來以爲她又會驚訝地指着他說他變態,不想這會兒竟是笑得這般歡快,好似他拿饅頭墊起胸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噗嗤,怪不得,我就說呢怎麼看上去有點形狀怪異,尋常的饅頭被你這麼一墊早就該扁了。”聽聞他是用內力催硬,還……弄到勉強能墊的程度,太硬了不科學,太軟了容易扁,思及此,她只覺得愈發好笑。
這種方法竟也想得出來,他扮個女子還真是什麼都考慮到了啊。
第一次發覺凰音也能如此喜感。
“還笑?”他挑高了眉頭,鳳眸微眯,心道莫非這麼這樣的做法竟如此可笑麼,她臉上的表情素來不是兇惡就是蠻橫或者故作陰沉,如今日這般能笑倒真少見。
思及此,眸光也褪去了笑意,冷哼了一聲,“這般好笑,那你倒是跟我說,用什麼墊較爲合適?”
瑾玉面上的笑意依舊未散,聽聞他的問話,只道:“這個我哪裡知道,噗嗤——”
見她還沒笑夠,凰音面色一沉,“那你用什麼墊的?”
“我是用……”說道這兒忽的一頓,反應過來立即擡眸,桃花美目中攜着惱意看向對面的人,卻見他眉頭高挑,眸含得逞的笑意。
她當即橫眉冷對,語氣惡劣。“我本來就有,還墊個毛線的胸!”
意識到自己方纔差點被他耍了,瑾玉暗自咬牙,而後瞥開了目光,“我看你還是換個東西吧,饅頭不可靠,要是被壓着了擠着了,就變形了,噗嗤……”
“你本來就有?”凰音再次開口,卻是問了這麼一句,像是忽略了瑾玉之後說的話,只閒然道,“那爲何我平日都沒看見?”
瑾玉斜他一眼,冷冷道:“裝男人還有胸裝得下去麼,你明知道我那是纏起來的!”
“這樣。”他點了點頭,好似才明白過來,而後鳳眸淡掃過她的胸前,淡淡道,“沒纏起來也就這樣,再纏起來,小心長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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