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身型纖瘦,一襲黑色夜行服裹身,若非看清了那人正對着她的蒼白臉孔,瑾玉險些沒認出來。
蒙面用的黑巾他並未戴上,只是掛在了脖頸之上,那張精緻絕美的面容卻沒了平日的笑意盎然,而是蒼白到了極點,他的脣角有血液沁出,望過來的鳳眸瀲灩而沉靜。
“你……”從未見過他這般虛弱的樣子,她一時訝異地挑起了眉頭,見他似是連腳跟也站不穩,不禁挑眉,“這是半夜出去做賊,被人追的沒地跑了麼?”
印象裡的凰音功夫極好,她憑藉着前生學習的擒拿與格鬥加上如今這原主本身所習的武藝,那日在觀月臺卻還是被他輕而易舉地制住,他能憑藉蠶絲殺人,身輕如燕甚至能說如同幽靈鬼魅一般,而她僅僅見過的那幾次他的招式都極爲精妙,究竟是誰傷了他?
“唔……”凰音剛欲開口說話,卻忽的擡手捂住了嘴,輕咳了好幾聲,而後有鮮紅的液體從指縫間流了出來,分外刺目。
瑾玉一時斂起了笑意,他傷的挺重?
“滴答——”血液順着指縫流到地上,開出朵朵血色之花。
“無妨,毒發而已。”他邁步,步履艱難地挪到了離他最近的棲息處——牀頭,靠坐在牀柱邊,擡起另一隻乾淨的手,將脣角的血液擦去,這才望向瑾玉,卻見她只看着自己不說話,便笑道,“很驚訝麼?”
一如既往的淡然口氣,卻是攜帶了幾絲虛弱無力。
“毒發?”瑾玉望着他,眸帶不解。
然凰音聞言只是輕勾了脣角,挑眉道——
“阿瑾忘記了自己先前強壓我之後說過的話了?”
瑾玉眼角一抽。她說……讓他來房裡服侍……
本是一時惱怒說的話,不想竟被他惦記着。
瞥了一眼牀頭那人蒼白的神色,瑾玉邁步走到了他跟前,雙手環胸笑道:“你覺得你現在這身體狀況,能幹些什麼,再說了,看着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本宮覺得什麼興致都沒有了。”
難得逮着他這虛弱無力的樣子,怎能不好好嘲笑一番。
“說吧,深夜過來,真是想我了?”
凰音鳳眸輕擡,瞪了她一眼,而後又擡手抵在脣上輕咳了幾聲,這才慢悠悠道:“有時間在這裡看我的笑話,倒不如想想一會兒怎麼解決蒐羅過來的禁衛軍吧。”
瑾玉眼眸一眯,“什麼意思?”
望着他一身夜行服,腦海中猛地劃過一絲想法。
“你這模樣,究竟是是幹什麼?莫不是去刺殺誰了?”
不怪她往這方面想,深夜這般着裝加上身受重傷,很難不令她先聯想到這一點。
“沒幹什麼。”瀲灩的眸子半磕,他輕飄飄地扔出一句話,“只不過是去藏珍閣參觀了一番而已。”
話音落下,猛然發覺站在對面的人擡手朝他襲來,他也不躲,或者說是已經無力反抗,而下一刻,也果然不出他意料,一隻纖手扣上了他的脖頸,他眼也不擡,耳畔有攜着冰冷寒意的聲線傳入——
“你私闖藏珍閣,將禁衛軍引來我的寢宮,凰音,你可真是幹了一件好事。”他總有撩得她牙根發癢的本事,望着他波瀾不驚的面容,捏着他脖頸的五指漸漸收緊。
“阿瑾,你還是先解決了他們再來找我算賬。”他終於擡眸望她,對上那一雙不掩寒涼之意的桃花美目,脖頸被捏在她手中,他卻脣角輕勾了起來,聲音細弱卻不含半點慌張,“私闖皇帝的寶庫,被抓住了不是受盡嚴刑也是斬首示衆,相比較之下,被你痛快地掐死倒也不錯,我本來……也時日無多呢。”
說到此處,那一向瀲灩精緻的眸竟是忽然褪去了所有的情緒,無悲無喜,宛如一汪靜湖。
扣在手中的寸寸肌膚滑膩如玉,他的命此刻就捏在她的手中,但他卻仿如看淡了生死般,平靜的臉孔一如初見之時那般,她拿着玉簪子抵在他的咽喉處,他也能泰然自若地對她笑得溫和。
不過不同的是,那時他是有反抗能力的,但此時——沒有。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異動,似是有無數的腳步聲愈發近了,瑾玉望了手中的人一眼,冷哼了一聲,扣着他脖頸的手鬆開滑向了肩頭,往大牀深處一推,粗魯而不帶一絲小心,而後擡手捏住錦被一角,順手一揚,錦被翻騰落下,遮蓋住他虛弱無力的身體。
“殿下!”門外忽的響起了珍華的聲音,“有人私闖藏珍閣,禁衛軍們循着蹤跡,追到了咱們宮裡來,說是皇后娘娘下令嚴查,宮裡頭哪一個角落都不能放過。”
皇后娘娘下令嚴查?
瑾玉斂起了眉頭,皇后似乎曾經與凰音有過什麼交易,她尋子心切,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害凰音,想來並不知曉凰音私闖藏珍閣的事,如今皇上未歸,出了這等事情,她會下令盤查並不奇怪。
命令已經下了,再收回恐怕不易,看來還得自己解決,她開口道,“珍華,進來說話。”
“吱——”房門被打開,珍華踏了進來,卻在看到瑾玉身後的大牀愣了一瞬。
牀是正對着房門,瑾玉如今站在她眼前,那麼那被錦被覆蓋着的人是……
她的反應自然在瑾玉的意料之內,瑾玉只道:“先別問,來了多少人?”
“幾十號人,禁衛軍統領嶽皓也來了。”珍華沉聲開口,“私闖藏珍閣的共有三人,其餘的禁衛軍分成另外兩路去追了,那統領說是追着一名受傷的來到了咱們宮裡,決定先拿住此人。”
“嶽皓?嶽淑妃的侄兒?”聽到這個名字,瑾玉眉頭一挑,“好些日子沒見到這傢伙了,今夜膽敢闖我寢宮,好,很好,珍華,附耳過來。”
珍華聞言脣角一抽,闖寢宮……這其實……是屬於聽命行事吧,但殿下如此說法,便是要將這罪名扣在那嶽皓的頭上了。心中雖腹誹,她卻還是把耳朵靠了過去。
瑾玉本是可以直說,但一想凰音還在後頭,她偏就不想讓她知道自己要出的什麼主意,便故意壓低了聲音,在珍華耳邊道:“一會兒,你這樣……”
片刻之後——
“殿下,這……”珍華聲線倏地拔高,而後垂首道,“奴婢不敢。”
“沒什麼不敢的,做戲而已。”言罷,瑾玉輕笑一聲,一手攬住身前人的腰肢,另一隻手扣在她腰帶之上,輕描淡寫道,“本宮捨不得真毀了你清白的,你做做樣子叫幾聲便好,這樣本宮一會兒衝嶽皓髮脾氣纔能有理由,你知道的,男人麼,興頭之上被人打攪……那什麼不滿,便容易發怒,然後做一些殺人放火的事,也正常的。”
“咳!”身後的錦被中,有人重咳一聲,似是被什麼東西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