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凰聞言,眉目間有片刻的怔愣,隨後輕輕攬了攬身前人的肩頭,“怎麼了?忽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他直覺便是她想要做些什麼,否則爲何會忽然衝進來跟這麼這麼說。
亦或者——
顧雲凰眸光稍沉,是有人跟她說了什麼?
“我問你,你是否願意同我一起,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瑾玉擡眸望着他,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卻是問出了這麼一句。
顧雲凰心下更是狐疑,面上卻不動聲色,擡手輕撫上她的髮絲,“爲何忽然這麼問,我們一直便是在一起的不是麼。”
此話說出來,立場便很是明確了。
“既然不想與我分開,那麼我要去雲若,你去不去?”瑾玉沉聲開口,眸光直接撞進他深邃的眸子裡。
顧雲凰笑了笑,“阿瑾,你也得先與我說原因。”
“我想念你們雲若的皇宮了,想念采薇了,可不可以?”瑾玉說着,再次重複問了一遍,“去不去?”
顧雲凰聽她說要去皇宮,終於斂起了笑容,“你若是想念九姐了,我傳個信讓她過來就是了。”
“想要看望人家,怎麼好意思讓人家上門。”瑾玉淡淡一笑,“我們一同回去就是了。”
“不想回。”顧雲凰不鹹不淡道,“可你又不讓我叫她來,那這樣好了,等我什麼時候想回了咱們再回去罷。”
他面上似是十分平靜,心裡卻掀起了波瀾。
瑾玉所言想去雲若是因爲想念采薇,他自然是不信。
腦海之中掠過一個想法,莫非……
“那你便呆在這兒,我不勉強你。”瑾玉朝他扯了扯脣角,而後站起了身,“我自己去就好了。”
“阿瑾。”顧雲凰見她轉過身,擡手將她拉着扯了回來。
瑾玉沒有言語,等着他開口。
而顧雲凰也是沉默,只扯着她的手,不鬆開也不說話。
良久之後,他才嘆息一聲,“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敏銳如她,他也沒指望能隱瞞她多久。
“你認爲我知道了什麼?”她轉過頭,面色竟是平靜無波,“飛雪他們回龍鳴也不知何時會回來,這期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百花清露丸的數量也不多了,既然只有雲若纔有解藥,那我們還呆在這做什麼。”
“誰告訴你的。”顧雲凰淡淡開口,眸底掠過一絲冷然之色。
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
“現在不是追究是誰告訴我的時候。”瑾玉終是沒有保持淡然,低斥出聲,“你爲何要瞞着我不說?爲何!”
“我總歸是死不了的。”顧雲凰將眼神別了開,不去看她眸子裡的怒火,“顧玄曦既然想斷我的解藥,那麼自然是不會讓顧芷晴出現在我的面前,呆在雲若便是生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每月一份的解藥,終歸不是長久之計,她他又豈能困得住我,若是我真的撐不下去,他就永遠也別想得到他想要的。”
“但是發作起來的滋味好受麼?你就不能同我說,我們一起想辦法?”
“不好受也習慣了。”顧雲凰道,“疼着疼着就沒感覺了,何必因爲一點小傷小痛就妥協他人。”
再疼的又不是沒有受過,又有什麼關係。
殊不知,他這話說出來,瑾玉卻是聽笑了,“小傷小痛?顧雲凰你當我是瞎子麼,你有本事說這話就不要每次嘔血又昏迷,你知道我有多擔心麼,你不知道,是不是我也該受一次傷讓你體會一下那種看着我痛的感覺?如果你對我有情,你一定有感覺……”
顧雲凰聞言一驚,忙將別開的眼神轉回去看她,卻見她手中銀劍已然從腰間抽出抖落而出,右手持劍,朝着自己的左臂劃去——
“住手!”瞬間怒意涌上心頭,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地起身擡袖揮向她欲砍自己的手,一步上前將她手中劍奪過,扔到一旁。
他親手贈她的劍是讓她防身,而不是用來自傷的!
‘叮’利劍被棄於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你……”
他話還未說完,瑾玉便冷笑一聲,“看到我拔劍你便如此憤怒,那麼你可有想過,我看着你每次毒發是什麼樣的心情。”
顧雲凰無法辯駁。
他自以爲瞞着她解藥的事情是對她好,殊不知,每回看見他毒發她依舊心中難過。
但是他和她朝夕相處,他總是不能次次避免,總是有被她看見的時候。
“我再問你一次,去不去!”見他不語,瑾玉開口的聲線已經不再溫和。
他以爲她很好說話麼?或者以爲她好糊弄。
如他這樣的人,就是應該逼着他,他擅於隱忍,又狡黠如狐,她被他騙被他忽悠的次數已經不少了。
“要我去,也不是不可以。”顧雲凰看着她,面上沒有表情。
“怎樣你才肯?”分明是爲了他,他卻還想同她討價還價,真是不知讓人說什麼。
她素來不愛吃虧,但若對方是他,還是在這樣的節骨眼,那麼倒也沒什麼了。
“很簡單啊。”顧雲凰望着她,忽然勾脣一笑,雖是一張經過易容的清俊臉龐,此刻鳳眸裡瀲灩流轉,卻也無端多了幾分魅惑,“只要你嫁給我。”
很簡單啊,只要你嫁給我——
“可以,確實也簡單。”出乎顧雲凰意料的,瑾玉竟沒有猶豫地應了,“你好了,馬上完婚,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顧雲凰有一瞬間的怔然,隨後輕輕一笑,“好,但是你需答應我,不能涉險。”
“可以。”
究竟是誰在討價還價已經不重要。
“那你現在告訴我。”瑾玉擡眸看他,“顧玄曦想要什麼?”
“就是你望月的鎮國之寶,那個與銀弓一同存在箱子裡的香囊和鳳凰翱翔圖。”顧雲凰說到這兒,頓了一頓,“銀弓給了你,香囊給了他,那張圖我卻是留了下來沒有交出去,但是他豈會沒有懷疑,可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自我年少開始,不知道被他要求做了多少事,無休無止,故而這次,我一拖再拖。”
“所以你纔將圖收藏了起來,一直拖延着他交代的事情不去完成,是爲了報復也是爲了留一手。”
若是顧玄曦真的那麼看重那張圖,那必要的時候也會是一張很好的王牌。
“嗯,誰讓箱子是我打開的,裡頭裝着什麼還不是全憑我說,他也只能猜個大概而已。其實當初有了黑東珠,我很輕易便能打開箱子了,卻故意磨蹭,裝作十分艱難,便是不想叫他如願。他派人來催,我便以毒發身體不適爲理由。”
“狡猾。”瑾玉失笑,看他平日做事幹脆利落,很難想象他磨蹭的模樣,難怪在雲若的時候那般慵懶,整天呆在寢宮正事不幹,都快成貓了,原來他是故意。
“你難道就不狡猾?”顧雲凰將目光投向一旁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劍,“以後不要有這樣的舉動,莫要讓我後悔送了一把劍給你。”
她方纔舉劍要自傷的模樣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他心底有氣。
“我知道你會阻止我的。”瑾玉道,“不過是想讓你明白,我曾經的心情。”
“那我若是阻止不及呢。”顧雲凰眸中不悅之色很是明顯。
瑾玉見此,只無謂道:“那便揮下去就是了,反正我也不是開玩笑的,總歸也死不了,又有什麼要緊……”
“滿口胡話。”顧雲凰眸色一凜,傾身上前咬上她的脣,將那些惱人的話堵了回去。
瑾玉有些無言,憑什麼他可以說,她說了就變成了胡話?
暗自嘆息了一聲,卻沒有再與他爭,而是伸手攬上了他的脖頸。
她的迴應好似是激勵一般,顧雲凰將她摟的更緊了些,脣齒相依,口中清透的氣息縈繞,愈發的繾綣悱惻。
脣上的氣息不知什麼時候撤離了,輕柔的吻漸漸遊移到面頰之上,而後是脖頸……
屋子裡的氣溫好似升騰了起來,一片暖意。
瑾玉這次不再推拒了,她從來都不是矯情之人,只不過上一次似乎不大清醒,過程也記不得太多,只記得醒來之後的痠痛與窘迫,不過說到底還是她自願,因爲那個人是顧雲凰。
身上不自覺起了一些熱意,她猶豫了一會兒,伸手解開了腰帶。
“阿瑾……”顧雲凰忽的擡眸看她,面上的神情是少有的訝然。
瑾玉見此,反倒是有些窘了,想來是自己的舉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吧。
其實她也不知怎麼的就……
伸手撫上了身前人的面龐,眸中是少有的溫柔之色,“阿音,你得記住了,你的人是我的,從頭到腳都是,故而,以後輕易不要受傷,否則,唯你是問,同樣的,我的人也是你的。”
顧雲凰聽她此話,眸光之中迸發出一抹喜悅,轉瞬即逝,而後便被炙熱所代替。
將她打橫抱起,走向了身後的牀榻。
“還有,上次我忘了,只知道醒來的時候渾身都酸,一定是你不夠溫柔。”
“胡說,我明明很輕柔,反倒是你,將我亂咬一痛,我有證據。”
“那時喝醉,不是我本意,等等等……我要是覺得不適我讓你停下來你就得停,好麼?”
“……好。”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
“她什麼時候可以醒過來。”永寧宮內,雪白紗幔的大牀之上躺着雙目緊閉的粉衣女子,素來清雅脫塵的面容之上透着些許的蒼白,白色錦衣的男子坐在牀頭前,修長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目光緊鎖着她的眼眸,盼望着那雙眸子可以睜開來。
“再等等罷,冰霜化去了,應當不用多久就能醒。”林蕭銘站在他身後,不冷不熱道,“想起來了沒有?”
葉茫眸光低垂,“想起來了。”
他全想起來了。
那日約她出門遊玩,下了滂潑大雨,二人尋了一處石洞暫避,用石子獵了一頭野雞,原本是他烤着的,不想卻被她搶了去,她笑着說她會做悅和酒樓的招牌菜火焰鳳凰,其實便是一道燒雞,將他轟到了一旁去等着,他依言到了一邊坐下,看着她被火光映照的側顏,漸漸地竟睡着了,後來是她叫醒了他,二人說笑着吃了那燒雞,他當時卻不知,火焰鳳凰這道菜需要以香酒來調,而她的身上剛好帶了一瓶調味的香酒,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體內的女兒香的藥性已經被引了出來。
猶記得當初中了女兒香,花未安的叮囑,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飲酒,沾染上一點也不行,而這事他極少與人提起,小梅也是不知道的。
沾染了酒,體內還未除盡的女兒香再度發作,他幾乎想也不想地跑了出去,任憑身後的人如何呼喊也不理睬。
而她因着擔心他一路跟上,見他跳河,沒有多想將他救上了岸,糊里糊塗地竟做了他的解藥。
自那次之後,女兒香的藥性徹底解除。
他是喜歡她,卻從來沒想到用這樣的方式得到了她,他心中愧疚,只覺得拿她解了女兒香是輕賤了她。
望着她的睡顏,他心想等她醒了定要求得她的原諒,而後,便是回去挑選個時日,娶她做景王妃。
原本都是打算好了的事,卻不想後腦忽的一疼,似有什麼東西刺入,那種感覺,與花未寒銀針刺腦的感覺一模一樣。
再度醒過來,他的記憶竟然只停留在了與她進洞躲雨的時候。望着身邊的人,那時她已經穿戴整齊,故而他才什麼也沒有發現和察覺,問她自己會什麼會暈倒,她竟用驚訝的眼神望着自己,還有一種他說不出的情緒。
如今想起來,他是明白了,那種情緒,叫做怨。
她見他什麼都不記得,卻也不說破,當做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也不質問他,甚至不打罵他。
她當時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跟自己心平氣和地說話?
“她心裡怨你,卻更擔心你被歐陽世家迫害,故而選擇了什麼都不說。”林蕭銘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你忘記了一切倒是過的自在,卻不知她被追捕的無處可逃,也不敢回皇宮,只敢悄悄地看你幾次,如此一來,歐陽家即使懷疑你是孩子的父親,卻也沒有證據,畢竟是皇親國戚,他們需要確認一番。”
“孩子……的父親?”葉茫眸中一派震驚之色。
“歐陽家派出了她的堂姐妹歐陽冰煙來查探,那女子不是省油的燈,她懷疑你我二人,但歐陽冰煙似乎對我有了好感,我與小梅是義兄妹並無逾距過,故而她懷疑了你,回去與歐陽家稟報,歐陽家拿了冰蠶蠱讓她交由小梅,讓她種在你身上,但是她沒有下手,至於怎麼現在種在她身上這我便不知道了。”林蕭銘說着,斜睨了一眼葉茫,“琰兒就是你與她的孩子,如今被小玉撫養,被冠上齊王遺孤的小世子東方煜琰。”
“琰兒,皇姐宮裡的那孩子……”葉茫瞳孔一顫,“是他……”
“就是他,什麼齊王遺孤,都是小玉瞎編的,那孩子至今還未記入皇室族譜。”林蕭銘說着,冷哼一聲,“小梅爲了你吃了那麼多苦,小玉幫你撫養琰兒是爲了提防着歐陽家,同時也保護你,誰有你這般輕鬆,什麼事情全忘光了。”
雖然明知道這件事不能怪他,可他就是想要說他幾句。
一個是他當作妹妹一樣的女子,一個是他動了情了女子,他自然是幫着她們埋怨葉茫。
葉茫許久不語,忽的,他站起了身,“勞煩銘王先替我照看一下小梅。”
言罷,便匆匆奪門而出。
林蕭銘望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現在彌補,總算還不晚。
葉茫一路疾奔,心中思緒萬千。
究竟是誰封了他的記憶!他知道那人不是花未寒,那麼到底是誰……
原來他竟不知道,他活的瀟灑自在,身邊的人卻都在爲他操心。
還有他的姐姐……
他總聽着她罵自己,整日挑自己的毛病,便也總喜歡與她爭辯,二人素來都沒有說過幾句對方的好話,多的時間是在吵架,雖然這也是一種相處方式,但是他卻不知道,她對自己那麼好。
她自己都沒有孩子,卻要先幫他養孩子,回想起那日聽說琰兒生病的事情,他來到永陵宮,看見她焦頭爛額的模樣,一干宮婢手忙腳亂。
忘記,不能作爲逃避錯誤的理由。
一路跑到了永陵宮,來到那家他所熟悉的房屋之前,他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誰?”裡面傳出一道聲音,似是初醒,有些慵懶。
“皇姐,你在麼?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裡頭的人沒有回答,他站在門外,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是裡頭的人在穿衣。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
不料,屋子裡傳出了另一道他熟悉的聲音——
“不是說很累麼,還有力氣出門?”
“衣服給我!他在外面等。”
“讓他直接說,或者明日再來,要麼先與珍惜說。”
“無須你管,顧雲凰,你把我衣服還我。”
“不給。”
“不給是吧?我穿你的出門好了,我艹,你別太過分,你倒是給我件衣服讓我出門啊!”
站在門外的葉茫脣角一抽,這裡面……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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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