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幽若此話一出當下四周便是一片鴉雀無聲,似乎連空氣都沉寂了。
容妃寬大的袖袍之下的手攥緊,卻因着站在門口的那人而不敢開口說話,那低垂着的眸子裡有怨毒之色浮現。
門口那人靜默了良久,片刻之後再度開口,卻是朝着容妃說的,“容妃,以後沒有朕的允許,不得再來這裡,若讓朕知道你又來——”
剩下的話沒有再說下去,但聽者卻已經十分明白。
容妃平定了情緒,垂首開口,“臣妾明白。”
“看好二位娘娘。”男子朝着身旁的太監道了一句,而後轉過身邁步離去。
容妃亦邁步走了出去,離開之前還不忘轉過頭橫了屋子裡的二人一眼。
房門再度被掩上,一時寂靜的又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蝶舞這才轉過了頭,朝着“幽若,你剛纔……”
“他們真的滾了,不是麼。”歐陽幽若只是這麼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而後伸手撫上了手中古琴。
“幽若,莫要難過。”蝶舞見她神色黯然,只道,“絃斷了也可以補救,回頭想法子再接上就是了。”
“我不是想這個。”聽聞身邊人的話,歐陽幽若只是搖了搖頭,“我在想,如若他還念及往日的一絲情分,不要太爲難孩子們了。”
蝶舞聞言,輕嘆一聲,“但願如此。”
“我現在什麼也不奢求了。”歐陽幽若將斷了弦的琴抱入懷中,指尖拂過琴身,將頭靠了上去,脣輕啓,“只願我的音兒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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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狐和黎鴉已經進去探了,瑾玉你也莫要太憂心。”站在離豪宅的不遠處,花未安轉過頭望着從方纔開始便一直臉色不大好的瑾玉,心下也明白她如今既是擔憂又是氣憤,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道,“很快便會有結果了。”
才說完,餘光便瞥到不遠的前方有一抹極小的黑影正往這邊掠過來,花未安擡眸望去,這麼一看卻是被驚了一下。
不是驚訝於那抹小黑影,而是跟在黑影之後的一抹雪白。
紫眸的小狐狸正費力地朝着她們這頭跑來,說是費力,只因她看見了它的前腿之上有一抹鮮紅,如此便導致了它的腳步不穩,現下雖然還是有着挺快的速度,確實比平時遜色很多了。
不等小狐狸跑過來花未安便邁步上前,小狐見此一個躍身撲騰到了她懷中,而後伸出了那隻受了傷的前足,擡着水靈靈的紫眸望着她,裡頭隱含委屈。
花未安向來淡漠的眉眼間劃過一抹冷意。
“嘎嘎嘎——”黎鴉在一旁激烈地撲騰着翅膀叫喚,也不知是憤怒的爲小狐打抱不平還是在表達其他的意思。
這是瑾玉第一次聽到黎鴉的叫聲,不禁眼角一抽,這鳥叫起來,怎麼那麼像鴨子。
她方纔在沉思着並未擡頭,自然也不知小狐發生了什麼,見花未安此時站在了自己的前頭背對着自己,從這個方向還能看到一截狐狸尾巴。
“回來了?”瑾玉走到了花未安的身旁,“可是有查探到……這是怎麼回事?”
那前腿上一抹血紅分外醒目,血液沾染上了雪白的毛髮,讓這原本體型就小的小狐狸看起來頗爲讓人心疼。
走上前撫了撫它的皮毛,瑾玉瞳孔一沉,“受傷了,莫不是宅子裡頭的人乾的?”
“應當不是人爲。”花未安沉着身開口,手掌握着小狐受傷的前足,少見的起了怒意,“傷口半寸之深,較爲粗,是被利物劃傷,不是箭應當就是弩,而且應當還是塗抹了毒藥之類的東西,若非小狐百毒不侵,此刻怕是不能到我們跟前了。”
瑾玉雖心中也氣憤,卻從花未安的話中聽出了一絲端倪,“你說的不是人爲,那麼就應該是……”
明逍完全沒有理由會對一隻小狐狸下這樣的狠手,塗抹了毒藥的暗器,聽起來就像是——
“宅子裡有機關。”瑾玉眯了眯言,很快便下了定論。
“應該是。”花未安擡眸望向了半空中的黎鴉,卻見它撲閃着翅膀又叫喚了了兩聲,而後點了點頭。
黎鴉懂人語,它如此動作那便說明她們的猜測真的是對的。
“機關,呵。”瑾玉眸色漸冷,這個明逍真是讓她意外。
不過是才置辦了不久的豪宅,便設了機關陷阱,而凰音此刻應當是還沒恢復,若是真的在裡頭,是無論如何也出不來的。
瑾玉忽的想起,岳家辦喪宴的那一日她讓人去搗亂,而後她與凰音在不遠的酒樓觀賞,凰音離開了一段時間,她不放心跟了出去的時候,便撞到嶽煬扯着他的那一幕,那時候的凰音似乎便沒有了反抗的能力,幸而她及時過去踹開了那姓岳的混賬。
猶記得他曾經對自己說過:我若毒發,你一隻手就可以捏死我。
他真的會虛弱到那般地步?明逍自然是不會知道這些,但有了那些機關,饒是凰音再聰明也出不來,除非能讓明逍主動放人。
但明逍願意放人這點聽起來便十分可笑,那個混蛋,可能麼?
“小狐反應動作極爲靈敏,連它都避之不及的機關,咱們還是不要太輕舉妄動。”花未安搖了搖頭,“硬闖不行,明逍不一定會承認,潛入恐怕也不行了。”
話音落下,也未聽見瑾玉搭話,花未安看了過去,卻見瑾玉面上陰沉的情緒已經收了起來,見她望了過來,勾脣一笑,“還有一個辦法。”
……
喧鬧的濟州街道人來人往,歐陽墨帶着明逍派遣給他的婢女四處閒逛,一路上凡是他看中了的東西便大肆採購,他向來不吝花錢,如此也就導致了身後人左拎右提着一大堆的東西走得極爲吃力。
女子望着身前男子的背影,實在是想不通怎麼會有男子這麼喜歡採購,尤其他看上的還都是些名貴的東西,觀音玉佛,珠寶首飾,還有左手邊大塊的紅珊瑚。
二人這麼走着當真是招搖過市。
二人又路過了一家玉器店,歐陽墨見此眸光一亮,擡步便要踏進去,卻忽聽身後響起一道悠然而略帶輕嘲的聲音,“買這麼多昂貴的玩意,生怕不能引起賊的注意麼?”
這聲音……
歐陽墨怔了好片刻,回過頭看到的便是那朝着自己淺笑的俊美少年,而他的肩頭上,正靠着明逍的婢女,那婢女雙目緊閉已然是被弄暈了。
“又是你。”歐陽墨聽到了自己咬牙切齒的聲音。
瑾玉挑眉,“怎麼就不能是我?”
歐陽墨皺着眉頭看她,“你這是做什麼?”
他所指的自然是瑾玉將明逍的婢女打暈一事。
“有些事要和你聊聊,自然不能讓其他人知道。”瑾玉說到這兒,有些苦惱,“不過,你買的這些東西都挺貴重,我若是把她丟在這兒,似乎不大安全。你說怎麼辦?”
瑾玉這番話頓時讓歐陽墨起了危機感,“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將手扶着的已經暈了過去的婢女輕輕放在地上,瑾玉噙着微笑走向了歐陽墨,歐陽墨見她走近,竟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
“躲也沒用,跟我過來。”冷笑一聲,一把拖過了他的衣領。
“你,你做什麼,別扯着我!”被瑾玉一路扯進了一旁的窄巷裡,歐陽墨只覺得她沒安好心,使勁掙扎着要掙開她的手,瑾玉見此微一挑眉,很是好意的鬆開了手,歐陽墨自然料不到她會有所動作,淬不及防一下子跌在了地上,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吃痛之聲。
“你這個混蛋,你想,啊——”罵人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橫在脖子上的匕首打斷,瞬間將欲罵出口的話改成了一聲驚呼。
“就這麼點膽子麼。”瑾玉笑望着他的反應,尖利的匕首輕輕地蹭着他的脖子,“你放心,我沒有時間同你浪費,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我便放了你。”
“你問。”歐陽墨沉着臉開口,只覺得自己今日真是倒黴透了。
先是被凰音要挾,現下又是被這傢伙拿着匕首抵着自己的脖子。
這兩個人真是他命裡的災星,同樣的喜歡威脅人,又同樣的,讓他生氣卻反抗不得。
“我問你,在明逍的宅子裡,你可見過一個穿着絳紅色衣衫的少年。”考慮到眼前的二愣子可能不認識凰音,瑾玉便直接跟他形容起他的外貌。
“你怎麼知道我如今住在郡王的宅子裡?你直呼郡王名諱,可知這是不敬?”歐陽墨驚訝地瞪眼。
瑾玉卻不回答他,只淡淡道:“回答我。”
不敬?明逍那王八羔子的郡王身份和她的皇子身份相比較,是誰對誰不敬?
匕首的冰涼之感在脖頸間遊移,歐陽墨咬了咬牙,“有,你說的是凰音?”
“他真的在裡頭?”一瞬間瑾玉的神色便是冷峻無比,桃花美目泛起毫不掩飾的怒意,“說,他現在如何了?”
話說着,抵着歐陽墨脖頸的匕首逼近了一份,讓歐陽墨頓時大喊,“注意你的手,你不是說了我回答你的問題你就不傷我。”
“放心,你若是安分,我怎麼會在你的脖子上留痕跡讓明逍去懷疑呢?”瑾玉道,“所以,回答我,嗯?”
“他被郡王軟禁了起來,不過日子過的應該還不錯。”歐陽墨見眼前的人似乎很是在乎凰音,不由得冷哼,“你若想救他出來可能沒那麼簡單,那宅子裡多得是機關陷阱。”
瑾玉挑眉,“不是還有你?”
“我,我哪有辦法!我還是讓人帶着才能出入的,就是方纔被你打暈的丫鬟。”歐陽墨瞪瑾玉,“不過她是郡王的人,據我所知郡王對身邊的下人要求極高,非忠誠者不留,你可以去試試她肯不肯告訴你。”
被人拿匕首駕着脖子的感覺自然不妙,爲了報復跟前的少年他便故意這麼說,目的就是想惹眼前的人着急。
哪知瑾玉聽了,卻不慌不忙地收了匕首起了身,“歐陽公子,先委屈你一會兒。”
“你什麼意思?”歐陽墨見她移開了匕首終於起了身,摸了摸自個的脖子,“你不是說我回答你的問題便不傷我。”
“對,不傷你。”瑾玉笑道,“但沒說要放了你。”
歐陽墨頓時怒起,“你!”
“未安,幫我看着他。”眼前的少年像是沒有察覺他的怒意,徑自起了身,那話似乎是朝着他身後的人說的。
歐陽墨轉過了身,便見一名白衫少年懷抱一物站在窄巷的巷口,手中還拎着那名明逍的婢女。
真他大爺的好想罵人。
花未安見瑾玉走近,朝她點頭,“這有我,你去罷。”
“嗯。”應了一聲,瑾玉邁步走出了窄巷。
左都御史府內,榕樹之下襬了一張方形的大桌,桌上筆墨紙硯有序陳列,有執筆的少年端坐在書桌邊埋頭寫字,時不時地擡頭咬着毛筆的筆末,似是在思考。
“少爺。”忽有男子的聲音將他的思慮打斷,“少爺,六殿……”
“吵什麼吵,正煩着呢。”不待他說完吳忻睿便皺着眉頭喝了一聲,看也不看那人,只將視線停留在跟前的白紙之上,“什麼事。”
這次接過話的卻不是那名僕從了,而是一道清朗不失好聽的聲線,“阿睿,本宮遇上了難事,來尋你幫忙。”
吳忻睿毛筆一抖,轉過頭看向那一丈開外的俊美少年,面上不由得浮現一絲尷尬之色,竟當着殿下的面跟下人發火,真是失態。
“六殿下,我……”
“你可是也碰上了什麼難題?”瑾玉不待他說完,望着他,淺笑。
吳忻睿忙道:“還是殿下先說說來意吧,我的不急。”
聽聞吳忻睿這麼說,瑾玉走上了前,才欲開口,卻在看見那白紙之上的字怔了一下。
樓閣望,雲邊謠,淚溼桃花紅映牆。花落成雨,爛如泥,輕踏燕,蝶紛飛,誰人歸,卻把青春悔。
“你這是……”瑾玉望着他,挑眉,“怎麼,改套路了?現在要做詩人了?”
“不是,殿下誤會了。”吳忻睿望着瑾玉,遲疑了片刻,這纔開口道,“阿睿說了還希望殿下別怪罪,現在集市上的人皆知,兩棵小白菜是一對姐弟,當初起這個名兒是無心,誰知道有些人看書也就罷了,非要揪着寫作之人不放,而這筆名一聽便讓人猜到了是兩個人,也不知是誰走漏的消息,我與姐姐擔心讓人知道,便決定沉寂一段時日,正好殿下提供了筆名,這次爲了安全起見,便將寫作之人設定爲一對情侶,這筆風也得改改,不能與之前的相同,我要做的便是,以黃金搭檔壓下兩棵小白菜,讓前者名氣更大。不過畢竟我還未有心動之人,這寫到這兒,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了。”
“你設想的倒是挺周到的。”瑾玉淺笑,這姐弟二人篡改的書太多了,身份曝光恐怕對他們不利。
不過,以情人換姐弟,是那麼簡單的事麼?也難得他還想着怎麼寫情詩。
不過這麼一來倒是讓她撿便宜了,以凰音和她的綽號相結合的筆名……說來還真是緣分。
“樓閣望,雲邊謠,淚溼桃花紅映牆。花落成雨,爛如泥,輕踏燕,蝶紛飛,誰人歸,卻把青春悔。”低喃了一句,從吳忻睿手中接過了筆,望着那白紙上的字思索了片刻,而後,落筆揮灑。窗花落,紅鬢衰,一曲琵琶唱不完。柳絮飄雲,雲成雪,白鬚眉,終不悔,伊人淚,三生石畔不輪迴。
白鬚眉,終不悔。凰音,我與你,可以走到那一步麼,白髮齊眉。
恍然間她已經將他真真正正地視作了伴侶,現下的情感,已經不止是當初那青澀的心動了。
“殿下。”吳忻睿望着她接下的詞,有些愕然地望着她,“殿下,阿睿第一次這般佩服一個人,這麼短的時間竟能想出這般意味深長的詞。”
“有什麼好佩服了,等你以後有了情,沒準情詩也是信手拈來。”將筆擱在了一旁,瑾玉道,“解決了你的事,該說正事了,阿睿,本宮要向你借一個人。”
吳忻睿不解,“借人?”
“不錯。”瑾玉點頭,而後道,“借你那位挖地道十分拿手的兄弟。”
吳忻睿聞言雖略有疑惑,卻還是爽快地應下,“好,殿下稍等。”
說着,轉過了頭,朝着身後的人道,“去將林泉喚來。”“殿下,殿下,你真是六殿下?就是那住在皇宮裡頭,整日錦衣玉食的皇子?”
“殿下,皇宮裡頭好看麼?你讓我挖地道,莫不是要去挖皇宮,哎呀這太刺激了,皇宮我還沒挖過呢。”
“殿下,您理我一下成麼?”
“林泉。”淡淡開口,瑾玉道,“你認識葉茫?”
“啊?您說的是睿哥的朋友,那位琴師麼?”扛着大鏟子一身略微沾染泥土的少年道,“說來不大認識,但見過好幾次。”
“是麼,本宮瞅着你們倒是挺像的。”
“真,真的麼?我與他像?”林泉聽聞這話當即喜不自勝,哎喲,那位琴師長的可是相當得好看,一襲白衣飄然,遠遠地望去真跟個神仙似的,六殿下竟說自己與他像?莫非挖地道也能挖出那般絕佳的氣質?
“確實像。”瑾玉點了點頭,下一刻說的話卻宛如一盆冷水澆得身邊的少年一個透心涼。
“一樣的話多,讓人煩起來只想將你們的嘴巴縫起來。”
“……”
“瑾玉。”已經走到了那窄巷,花未安的身影出現在了跟前,原本想說什麼,卻在看到瑾玉身旁的人疑惑道,“這是?”
“幫手。”瑾玉只道,“那呆子還交代了什麼沒有?”
這呆子所指的自然是歐陽墨。
“交代了不少。”花未安笑道,“原來他早已被凰音威脅過了,讓他設法弄宅子的格局分佈圖,他現下還沒弄到手,不過他記得,凰音所在的的屋子位於宅子的南面,我讓他估算一下大致的距離,與南面的圍牆約莫有二十來丈,牆的具體方位麼是在一株銀杉後,這當中自然也少不了機關。”
“現下有沒有機關已經不重要了。”瑾玉說着,朝身旁的人道,“二十丈,需要多久。”
“這個要看土壤的鬆或實。”林泉思索了一會兒,道,“銀杉樹所在的地方,通常土壤肥沃,不會太實,應該不難挖吧,憑我多年的經驗……”
“行了廢話莫要多說。”不等他說完瑾玉邁步便走,她之所以找這個少年是因爲他實在對於挖地道這一方面太過拿手,看那左都御史數不清的密道便知道了,說來現在的世道,還沒有以鑿地道爲生的一門生計,最好的泥瓦匠也大多隻會砌牆搬磚,若說着挖地道還得找專業的才行。
按着歐陽墨所說的繞到了那冒出銀杉的牆頭,林泉先是拿着那把大鐵鏟鏟開了約莫一丈寬的牆土,接下來便是左敲一下右敲一下,看的身旁的瑾玉等人均是一頭霧水。
“找到了,就在這兒。”忽的就是喜悅地喊了一聲,而後他轉過了頭,朝着瑾玉頗爲瀟灑地一甩頭髮,“殿下,你且瞧好着吧!”
“……”雲霞沉沉,午間的風輕的拂不動天上的捲雲。
半敞着的窗,有細細的微風吹進,拂過屋子裡頭軟榻之上的身軀。
一襲絳色衣袍的少年雙目緊閉枕在玉質的枕頭之上,烏黑如墨的髮絲半掩着靜謐精緻的面容,屋子裡頭,靜地只剩下他均勻的呼吸聲。
“咚”忽有極爲細小的敲打之聲響起,似是從地面之下傳來,而後便是連續不斷的類似於這樣的聲音響起,可那軟榻之上的人依舊沒被這樣的動作吵醒,只是恬靜地睡着。
“咔”就在這時,房門處的地面之上忽的開了一條裂縫,有利物從地底下穿出刺破了地面,又是連續的幾道敲打碎裂之聲響起,那塊地竟像是被人從下方生生地切割下一塊,下一刻——
“哎呀,原來這新宅子的土也是才翻過的,我就說怎麼這麼鬆呢,不過這地板倒真是有些硬,手都敲破了皮了,殿下,醫藥費報銷麼?”
少年罵罵咧咧的聲音從地下傳出,而後便是另一道淡漠的聲線。
“報銷,在這等着,別上來。”
瑾玉望着頭頂上方傳來的光線,將手擡起,微微一使勁,“咔”,聽得一聲地面碎裂之聲響起,她眸中劃過喜悅,下一刻,再一用力便直接將頭上的磚地掀到了一旁,霎時,眼前一片光亮。
伸手扣到了地面之上,她一個輕躍便直接從地下鑽了出來,到了地面之上,她起了身,卻在看到那幾丈開外軟榻上的人一怔。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面容,有髮絲垂泄半掩着他精緻的臉,露在外頭的那一半隱隱可見蒼白。
心中募然有一絲抽疼,瑾玉上前,伸手觸上他的臉龐。
他依舊未醒,只是彷彿感覺到了臉頰上傳來的暖意,拿臉蹭了蹭那隻手掌,淡櫻色的薄脣輕啓,突出一個極輕極輕的字。
“娘……”
這一聲極爲細弱,瑾玉卻聽得十分清晰。
這一聲輕喚,似是包含了道不清的想念,不知爲何竟讓她聽得鼻尖酸澀。
從未見過他孃親是什麼樣的,不過能讓他在睡夢中還記掛的,想必是個好母親。
她的手掌在他的臉頰之上停留了許久,卻也不見他醒來,這讓瑾玉壓抑之下不由得擔憂。
他向來很有警覺性,挖地道的聲音沒能驚醒他,如今她到了他跟前,這般近距離之下,他也不醒?
望着那精緻的容顏之上的蒼白神色,料想應當是與他所中的毒有關,眉目之間也有着淡淡的疲倦,想必是真的累到了極點,這纔會如此安靜地睡。
“我定要那那下毒之人不得好死。”輕啓脣吐出冰冷的話語,再望向凰音之時眸光又褪去了冰冷而變得溫和,“阿音,我來找你了。”
她想他可能是聽不到的,但還是想說,話音落下,卻見軟榻之上,露在廣袖之下的指節動了幾下,瑾玉眸色一喜,握上了那隻手,卻被那手掌之上傳來的寒涼溫度驚了一下。
他的手,真冷。
坐上了軟榻,將凰音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讓他能靠在自己的肩頭上睡,她從後面環上他的肩頭,空出了一隻手,將身旁的狐裘拉了過來蓋在他的身上。
“抱着你睡得話,會不會暖和點。”
將下頜抵在他的肩頭之上,望着窗戶外頭灑進來的暖陽,瑾玉不禁有些恍然。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從提防到討厭,從討厭到不厭,從不厭到喜歡,再到如今,時光從指間悄然流逝的這些日子,他二人的關係也幾經變化,到如今,已是穩定了吧。
又想起了與吳忻睿合作的那首詞——
樓閣望,雲邊謠,淚溼桃花紅映牆。花落成雨,爛如泥,輕踏燕,蝶紛飛,誰人歸,卻把青春悔。
窗花落,紅鬢衰,一曲琵琶唱不完。柳絮飄雲,雲成雪,白鬚眉,終不悔,伊人淚,三生石畔不輪迴。
“我真的應該感謝命運,原本以爲那只是令我再獲了一次生存,卻不曾想到,因爲你,點燃了一場生命。”
輕柔的語調自脣間逸出,那是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不過他此時應該是聽不到的。
“阿瑾。”忽的一聲輕語將瑾玉驚到,而後便是身前懷抱的人帶着笑意卻依舊虛弱的聲線響起,“我若沒有聽錯,剛纔你是說了什麼好聽的話?”
他……醒了?
抽了抽嘴角,瑾玉輕描淡寫道,“你方纔聽錯了,我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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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想說,其實金魚也比較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