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處處皆情

130處處皆情

質辛看着他陷入過去恍惚的側臉,爹又傷心了,急忙一緊小手,故作瑟縮摟緊他的脖子,

“我有點兒冷!”

天之厲思緒才從過去收回,看向懷裡的質辛,周身急化功蘊散出一股暖熱氣息,緊緊籠罩在他全身。

“還冷嗎?”

質辛搖搖頭,怕被他看出說謊,當即倚在他肩頭闔眼,輕輕打了個哈欠:“爹,我睡一會兒!到了記得把我叫醒。”

“安心睡吧!”天之厲側眸凝視他像天之佛的小臉,低語罷,撩起披風把他的頭罩在其中,才又擡眸定定望向要去的遙遠所在。

良久後,一聲沉至極處的澀啞低低飄出。

“樓至,你可知,那時吾和質辛也是如此去尋你,吾還未來得及對你詳說……現在,吾又去尋你,”

說着天之厲本還平靜的眸光倏然一痛,喉間急涌起一股血腥,半晌後才壓下。

“是去尋你的屍身!你的屍身化作石頭的蓮花,你爲何要對吾和自己如此心狠?”

質問的嗓音一斷,突然變成哀傷的喃喃,

“你把慈悲給了所有人,獨獨漏下了吾!你活過來告訴吾,這是爲什麼?”

“爲什麼?”

一陣陣簌簌的冷風颳痛着發白的面容,聲聲低問終只化作風聲,散入白髮中,凝成了嘴角鮮紅的血跡。

你一定能活過來!

天之厲死死望着要去的方位,僵直的視線瞬間凝固了所有思緒。

胎藏五封蓮定能聚齊你的魂魄!只有,必須只有這個結果!吾不允許你就這麼離開吾!你答應吾的事還沒做到,你怎麼能死!

一句句不允,一字字必須,化作夜風,散入雲間,這當真是他堅信的希望嗎?還是另一個絕望中的絕望?

爹在看什麼?

質辛掙扎着從披風中露出頭,見他神色,不由順着他的視線望去。

只有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遙遠黑暗,不時隨風飄來幾聲暗沉鴉叫,淒厲寒心。

黑瞳驚懼一縮,質辛急收回視線本能望向星河包圍下的明月。

一輪獨掛,清清亮亮,偶爾飄渺的薄雲飄過,靜謐灑着月輝,安撫似的映在身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質辛望着圓月的眸色不覺發怔,心底莫名懼意緩緩散去,緊繃的身子一鬆。

這個月亮跟他們尋到孃親住在青蕪堤時一模一樣,月光竟可以是溫柔的嗎?就像孃親看着他和妹妹時露出的眸光。

看着看着,

眼前明月突然散去籠罩的薄霧,一轉化成了最後那日天之佛溫柔凝視他的面容,

“娘會一直保護你,別害怕!一定要替娘好好照顧你爹。”

這是,娘!娘沒變成石蓮!

質辛怔住的眸色不可置信一震,黑眸倏然一溼,騰得立起身子,急探出身子向天上天之佛伸出雙手,淚眼朦朧激動大喊,

“娘,你怎麼到天上去了?你趕緊從月亮上下來呀!爹也在這裡!你趕緊下來!我好想你啊!娘!我和爹終於尋到你了,你下來,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天之佛輕輕啓脣:“好!”

質辛淚眸難以置信一喜,幕然掉得更厲害。

天上的天之佛繼續含笑凝視着他,微動紗衣向他伸出了雙手:“娘也想你!質辛,別哭!吾這就下來!”

半晌不見她動,質辛哭得一哽,急探着的身子死勁兒向上想要勾住她的手:“那你趕緊下來啊!你下來啊,娘!我碰不到你!嗚……娘!你下來!”

“娘下來了!”天之佛溫柔眸色一頓,身子緩緩落近他身邊,伸出手就在要碰到他手指。

質辛淚眸中募得露出喜悅,急撲身子要到她懷裡。“娘!”

就在他要進入她雙臂間時,天之佛想到了什麼,溫柔面容陡然一變,絕然收回了手,含淚不捨看了他最後一眼,澀然轉身。

“娘不能跟你回家,質辛,你長大了,別哭,娘必須走!記得照顧好自己和你爹,妹妹!”

話音落後,再未回眸,決絕化光離去。

“娘!你要去哪兒呀!”質辛難以置信震住,淚水頓時瀰漫,探出的身子被死死控制,不能追去,只能大哭着撕心裂肺:“我是質辛!你又不要我了!娘,你回來啊!”

“娘!”

“你怎麼能不要我!……哇……”

“質辛!質辛!”

天之厲察覺懷裡身子抽搐緊繃,脖頸間淚溼一片,才募得從恍惚中回神,急垂眸看去,“快醒醒!”

質辛仍然不住在夢中抽噎着,顫抖着嘴脣無意識喊着:“娘,娘!”

天之厲搖動他的雙臂頓住,凝視着他闔住流淚的雙眸,心頭一澀,眼前霎時一片晨光蓬勃照射,微闔眼望向了天邊微現的熹微晨光,竟已行了這麼長時間,當即低頭靠近他耳邊:“醒醒,質辛!我們就要到了!”

“質辛!”

……

是爹的聲音,到了?

質辛恍惚從夢境中驚醒,一怔後,見天之厲心疼看着他的眸色,夢裡的委屈傷心突然全數涌出,全化作眼淚,緊摟住着他大哭出聲:

“爹,娘又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連抱都不抱我就飛身離開,她原來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娘說過的話全都是騙人的!娘不要我,她是大壞人!我也不要她了,……嗚嗚……不要她了!我再也不要她抱了!”

“……嗚嗚……”

說着嗓音哽住,面色繃得通紅,只顧緊緊摟住天之厲的脖子,抽泣着再也吐不出一句話來。

竟是夢到了她離開!

天之厲扣緊了手臂將他牢牢護在懷中,壓下心底澀痛,低語安撫道:“傻質辛,你娘怎會不要你,她跟爹在一起時最愛說你的事。沒人記得她,她現在已經沒人要了,你若再不要她了,她傷心了怎麼辦?”

質辛哭泣一窒,低低沙啞道:“沒人要娘,娘,傷心?”

天之厲擡手擦去他眼角的淚水:“她不抱你離開時有沒有哭?”

質辛回想夢中,擡起小手抹了一點淚水,放在天之厲眼前,低語:“娘眼裡也有它!”

天之厲望進他還泛紅的黑眸底:“還要不要你娘?”

質辛咬了咬脣,小眼殘留着淚水定定對着天之厲:“我要娘,她就不傷心不哭了嗎?”

天之厲頷首。

質辛想了片刻,募得擡手死勁兒擦去眼裡淚水:“爹,是不是我不哭不傷心了,孃親就會要我?也會回家?”

“嗯!”天之厲一緊手臂,轉眸望向比方纔又亮了許多的天際,“找到石蓮,你和爹就能接她回家了!”

質辛又抽泣了片刻才緩緩停住哽咽,卻不料擡眸間。

只見晨光拂照下,天之厲望向光芒的側眼角暗藏着一滴微不可見的淚光。

爹傷心哭了!

質辛黑眸一怔,急挺起身子,小小的黑眸映出他白髮的身影,擡起小手替他輕輕一擦:

“爹也別傷心,這樣孃親就會要你了!我們都不哭,她纔回跟着我們回家啊!”

“嗯!”天之厲闔眸壓下心底痛意,才緩緩睜開凝視着他完全信賴自己所言的小身子,輕輕點了點頭。

金芒霎時掩身而過,天際薄雲如輕羽般由少到多鋪疊,淡黃中夾雜着橙紅,一層一層,蔓延整個東方。暖熱拂身,吞吐出一片蓬勃生機,遍灑大地。

天之厲帶着質辛飛到一處雲霧繚繞的深山之時,當即破空而降。

“質辛,到了!”

質辛眸色微有些激動,摟緊他的脖子垂眸望去。

滿眼雲遮霧繞,只露出一個若隱若現的高山,有雪覆蓋,亦有林木深叢,一片死寂中,偶有從未聽過的鳥鳴聲震天而起,尖利刺耳,雲氣霎時如怒海般翻騰,竟起電閃雷鳴,霹靂驚空,震耳欲聾。

心頭一縮,質辛眸底激動一窒,急縮進他的身子抱緊,

“底下什麼也看不見啊,這是什麼地方?爹,你要小心些!”

“嗯!”

天之厲見靠近雲層,眸色凝肅,當即披風翻頭一包,手臂微鬆,用自己身子徹底護住他,驟起功力,提雄渾王氣護體,直穿雲海雷電而過。

雷電王功相擊,轟然一聲,自他身外王氣爆衝利光,圓周激閃,霎時遮蔽方圓千里雲霧,驚雷紫電急閃,咔嚓轟彭,噬人心膽。

質辛緊緊抱着天之厲,見他的手死死扣住自己,急埋頭進他懷裡:“爹,我沒事,別分神在我身上,你一定要小心啊!”

孃的石蓮怎會在如此危險的地方?還是爹特別懷念的地方?

雙天寢殿中,劫塵正坐在牀邊凝視着熟睡的曇兒,等魅生從緞君衡那裡取來天之厲離開時所留之血。

殿門毫無預兆輕輕響起,這腳步聲,劫塵轉眸望去。

“無封!今日怎麼來如此早?”

“大姐!”後無封跨過臥房門口向她走近,低語:“山部無什麼事,吾處理得快些。”

劫塵起身看向她身後:“小四呢?”

後無封掃向牀內曇兒:“吾讓他隨十九去練劍去了!餵過曇兒了嗎?”

劫塵搖搖頭,和她一同坐在牀邊:“魅生還未取回。”

後無封看向她:“曇兒一直都未醒嗎?”

劫塵搖搖頭:“沒有,那日替大哥恢復記憶後便一直睡着,耗損太甚。”

後無封想起魑嶽癡傻那些時日,倏然黯然一嘆,看向她:“大嫂對大哥下手比對你們重得多!”

劫塵頷首,突然看進她眼底低語:“對不起!”

後無封眸色一凝,擡手按在她手背上:“無須自責!是吾,也會顧全大局選擇。其實,吾該感激大姐,仍爲吾和小四留下了魑嶽身體,縱使癡傻,吾亦知足。若大嫂未曾將你們復活,吾還能守着,照顧伺候他一生,比之他人幸運許多。”

說着,後無封凝向睡熟的曇兒,低聲黯然:“若大嫂給大哥留下些什麼,縱使跟魑嶽一般,大哥也不會像現在這般!”

劫塵怔怔輕語:“或許吧!”

雙天殿門再啓,魅生和中途遇到的鬼邪先後進入。

“吾拿來了!”

後無封先一步於劫塵起身,接過特殊功力封結的血液。

劫塵起身看向她:“吾來吧!”

“莫與吾搶,吾比你有經驗!”後無封避開她的手,轉眸看向魅生:“解開靈力吧!”

魅生左手凝出劍指一轉,照着緞君衡所教,化出紫色靈力旋繞容器,頃刻去封。

後無封走到牀邊坐下,小心抱起曇兒放在懷中,張手輕輕扶在她脖子後面,另一手接過魅生手中的竹筒,貼在她脣邊,微微擡起,血液便順着竹壁流出。

曇兒靜闔的脣本能張開,急切吮吸着。

鬼邪察覺殿外急切歸來的腳步聲,眸色一動,轉身出了臥房向大廳走去。

殿門一開,

“大祭司!”同一時間歸來的魑嶽、貪穢、克災孽主、和剡冥看着房內所站之人,詫異帶着驚喜疾步而進,不約而同道:“你終於傷愈了!”

“勞你們記掛,不久前剛醒!”鬼邪看向幾人,眸色笑笑,“你們終於回來了!”

魑嶽從他身上收回視線,看看大廳四周,才掃向臥房:“大哥在裡面嗎?”

鬼邪笑意突然收住,指向大廳內座椅:“先都坐下再言!”

貪穢見他凝重的眸色,入座出聲:“異誕之脈可是出了什麼事?爲何你……”

“無事!”鬼邪當即截斷他的話,等他們坐下後,才望向幾人:“天之厲已帶質辛離開異誕之脈三日,吾和緞君衡暫時處理諸事。”

“離開?”克災孽主不解,有何事需要他親自去嗎?:“他去了何處?”

鬼邪拎起茶壺直言道:“苦境!”

剡冥眉心微皺,看向他:“有什麼事需要帶着質辛去辦?質辛在總歸不太方便。”

鬼邪倒了四杯茶放到四人身邊:“到底什麼事等一人回到異誕之脈後,吾再詳述。”

魑嶽詫異:“何人如此重要?”

鬼邪轉向他:“能和曇兒幫助你們恢復記憶之人。”

貪穢和克災孽主一怔:“什麼記憶?我們有記憶,爲何要恢復?”

臥房門邊突然傳來響聲,劫塵和後無封攜步而出。

“大姐!”“二嫂!”

“無封!”  魑嶽微怔幕然起身從座椅邊走向後無封:“你怎麼會在這裡?”

後無封看向三人頷首算是見禮,最後纔看向魑嶽:“大哥不在了幾日,吾抽空過來和大姐照看曇兒。你一路可好?”

“安好無恙!”魑嶽眸色含喜凝視着她,強忍住想念道:“你看看吾現在這樣,便知無事,而且還有件喜事,你聽後定然歡喜。”

後無封擡眸看向他嘆息一聲:“現在還有何事能稱爲喜事?我們稍後回去再言罷。”

說罷擡手扣住他搭在自己胳膊的手,又轉向在坐的三人:“不必懷疑大祭司的話,你們記憶確實有問題!質辛和曇兒是大哥和大嫂所生,而非厲族秘術所造。大哥這次帶質辛離開便是去尋大嫂!”

貪穢、克災孽主、剡冥和魑嶽眸色震住:“怎麼可能!”、

劫塵黯然掃過四人:“若吾也如此對你們說呢?”

四人一怔,眸色突然嚴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魑嶽肅重看向後無封、劫塵和鬼邪:“你們定不會編排如此謊言,不必等那人到了,現在便詳細說出事情始末。”

劫塵輕輕嘆了一聲,擡眸望着眉頭緊鎖的四人:“可知那日爲何我們會同時在闕闐關醒來?”

貪穢擰眉:“二嫂和你方纔之言,看來不是爲助大哥使用厲族秘術。”

劫塵看着安然無恙的他,腦中閃過那時死去的他,心底一澀,緩慢沉啞道:“因爲我們在此之前都是死人,包括在寢殿的魑嶽,是吾將你們五人屍體搬到那裡放好,最後一個死去!”

魑嶽、貪穢、克災孽主和剡冥眉心緊皺,難以置信望着她澀然的眸色,不覺微微站起了身子:“大姐,你,我們,怎麼會?”

劫塵澀眸一個個掃過他們的臉:“吾本以爲我們心甘死後,便可讓厲族逃過劫難,卻不料大嫂竟依然身死,用她的死復活了我們幾人,保護了厲族,並消除了所有人關於她的記憶。我們也才恢復不久。”

剡冥見她眸底隱有的淚光,袖中掌心不知爲何一緊,抓住了其中最揪心的關鍵:“那大哥是帶着質辛去尋大嫂的屍體?”

劫塵闔眸壓下淚水,才睜開紅眸:“沒有屍體,大嫂血肉魂魄天地不存,三界無蹤!”

魑嶽震驚看向後無封,見她眸底微紅頷首,倏然站起扣緊她的手:“那大哥去尋什麼?”

“尋化作石頭的蓮花!”

劫塵看着幾人喉間突然哽住,良久後,才詳細緩慢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字一字說出。

陽光雖傾瀉而入,甫聞噩耗的四人,卻是身軀霎時僵直,不可置信中漸漸冷了滿身溫度,日芒亦瞬間變成了刺眼的寒光。

一切到頭來竟然是這麼回事嗎!

貪穢緊扣身前座椅,手背上青筋暴露,克災孽主和剡冥低垂着頭,雖無記憶,眸底卻是不受控制升起了怒恨和無法言明的悲意。

魑嶽闔眸良久後才平靜了心緒,擡眸看向三人:“謊言終有泄露一日,以後怎麼辦?大哥心疾不能再受刺激了!”

劫塵默然,沙啞道:“不騙他,如何度過這些時日?荒神禁地已被他毀了。”

“這!”並無更好的辦法。

魑嶽眸色一黯,不由沉默。

半晌後似是想到了什麼,握着後五封的掌心突然一緊,擡眸看向她溫和賢靜的面容。

事中所言爲真,他癡傻那些時日她心裡又該如何難過!

後無封見他心疼神色,輕輕搖了搖頭,擡起一手撫在他肩頭,“吾無事!那時大哥大嫂和魅生他們常來看吾!”

現在有事的是大哥!可我們卻無能爲力!

魑嶽眸色一黯,掌心涼意更甚。

剡冥和貪穢心頭急切,當即擰眉看向鬼邪:“要等的那個蘊果諦魂何時能回來?”

鬼邪垂眸一算:“該是今日,這已是他離開的第五日!”

話音剛落,

殿外便來稟報之聲:“啓稟大祭司,蘊果諦魂在外求見。”

貪穢、剡冥、克災孽主和魑嶽眸底露出絲着急,來了他們便可恢復記憶!

鬼邪眉心一皺,倏然無力斜靠在了座椅上:“讓他進來!”

是他們!

蘊果諦魂掃過魑嶽四人,收起眼底的詫異,走向鬼邪,取下背後佛錦包裹之物:“這是九九轉輪器!收好!”

鬼邪皺眉看都未看,急撫額斜看向蘊果諦魂:“見到你,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憂愁!”

“隨心而動罷了!”蘊果諦魂對上他的眸光:“天之厲何時能回來?”

“快則四日,慢則七日!”鬼邪指向不遠處的座椅道:“請坐!”

劫塵拿起佛錦向臥房走去。

蘊果諦魂凝眸望向他:“回來後尚有一個月可以轉圜。”

鬼邪皺眉:“何來之言?”

蘊果諦魂道:“那日皇極七行宮,他曾言一日內收到佛鄉石蓮,復活之法可推遲一月。”

鬼邪撫額的手一頓,垂下支住扶手,坐起身子回想:“那個爾善多確實在你走後不久便送至。”

魑嶽看向蘊果諦魂:“一月之後沒有復活之法,又當如何?”

蘊果諦魂掃過鬼邪對上他的視線:“後續變化如何,關鍵在胎藏五封蓮聚齊之日是否可召出天之佛魂魄!”

貪穢擰眉:“你的意思,再次做假?”

“是!” 蘊果諦魂直言不諱:“至佛魂魄若能現,借她之口,可將復活之法無限推遲,也可讓天之厲遵守協定。”

“呵呵!”鬼邪眯眼望向射進殿內的日光,“這不重要,吾並不反對厲族在他帶領下進攻苦境和佛鄉。”

蘊果諦魂平靜端起身前茶杯飲茶:“依你之明慧,該明此時並非攻佔良機。天時地利人和皆不佔,縱厲族勇猛,勝算和犧牲仍在未定之天。”

說着將空茶杯輕輕放在桌子上:“厲族當初答應熄兵除卻至佛因素,吾相信還有其他考量。”

劫塵懷中抱着醒來的曇兒突然走出臥房:“你低估了大嫂對我們的重要。”

曇兒睜着澄亮微帶些霧氣的黑眸靜靜凝視着說話的幾人。

蘊果諦魂掃過曇兒對上劫塵:“該言吾看重厲族非同尋常族類,你們之團結世所罕見,吾相信至佛回到佛鄉後對你們的所有評斷。也毫無懷疑堅信在她死後,你們會有明智的決定。”

說着垂眸補充了一句:“盛世可開,但不該此時。”

“呵呵!”鬼邪不覺輕笑出聲,轉眸定在他身上,手指將茶杯斜着一轉,茶杯急速嗡嗡旋轉,啪的一聲,片刻後被他倒轉按住,響聲戛然而止:“如此多高帽扣下,吾真有些吃不消!”

說罷笑意突然一散,憐惜掃過曇兒肅然對上他的眼:“看在她和質辛的份兒上,吾代替天之厲做個明確的決定。”

蘊果諦魂依舊平靜,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龠勝明巒隨時歡迎你們前來做客。”

說罷,蘊果諦魂重提方纔之事:“關於假魂,魂魄該有佛光吾從佛鄉儲存圓寂佛者佛光處取得,這些佛光已被淨化,沒有任何雜氣,加上天之厲體內天之佛心頭佛血,便可有她之氣息,絕不會引起天之厲懷疑。”

鬼邪又翻過茶杯,敞口向上配合着他的眸光直對蘊果諦魂:“難怪你有此提議,不過,假魂並非難事,吾和緞君衡合作,借劍布衣泥土中佛血便可造出,難者,在不能弄出天之佛的聲音。若找人僞裝,必須從對她熟悉之人中挑選,儘快模仿學習。”

在場其餘人全數怔住。

片刻後後無封擡眸看向幾人提醒:“嗓音若出紕漏,前功盡棄。依大哥對大嫂之銘心,厲族任何僞裝數都無所遁形。”

鬼邪嘆息一聲,斜看向蘊果諦魂:“你對天之佛熟悉,要不你來?”

蘊果諦魂搖搖頭:“大祭司說笑!至佛嗓音非是吾學得來!”

殿內霎時陷入一片死寂,衆人皺眉,根本不能得萬全之策,只能冒險一賭。

突然,一聲清脆柔柔的嗓音低低響起,

“果子叔叔,你的佛光用過後還能取回來嗎?”

蘊果諦魂微怔,刷的轉眸詫異看向劫塵懷裡的曇兒,卻還是詳細回答:“可以!但爲了萬無一失,最好不取。”

曇兒黑眸看看劫塵,又掃掃鬼邪魑嶽幾人,猶豫半晌的黑眸突然莫名泛出淚水,不捨低語:

“我有孃親她的聲音。”

大嫂的聲音!劫塵一震,從懷裡拿出絹帕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澀然嘆息,怎麼可能有大嫂的聲音。此生已沒有了機會再聞!

蘊果諦魂眸色一凝,起身走近劫塵,垂眸看向曇兒輕語:“你孃的聲音是何意?”

曇兒淚溼黑瞳,看着劫塵和他,低低道:“我剛生下時不能說話,孃親死時把聲音給了我,那夜我自己的聲音恢復了,便收起了她的聲音,一直未用過。”

說罷小脣微張,周身蘊化荒神之力,藏於體內內元處的至佛聲音化作金色光點緩緩飛出。

衆人不可置信站起身子,看着光點浮空飄動,曾經熟悉的佛光霎時縈繞在曇兒周身。

劫塵怔怔不可置信凝視着,眸色突然一澀,大嫂,你!

蘊果諦魂急手化出同脈佛功,將失了方向僅憑着至佛遺願飛動的光點納入掌心。

曇兒闔眸當即轉首埋進了劫塵懷裡,無聲流着淚。

蘊果諦魂看着顫動的襁褓,耳邊一直傳來她低低的哭泣聲,心下黯然,不覺看向劫塵:“讓吾抱抱她吧!”

劫塵走近小心放入他懷裡。

蘊果諦魂熟練抱着她回到座椅坐下,擡手斷了一縷銀色髮絲,束到一起,輕輕塞入她露在襁褓外的小掌心中,“收好它,吾用過後會將至佛的聲音給你完好取回,這是今日承諾的信物,到時你用這個交換。只要吾不取回,便是一直欠着你。”

曇兒哭聲一頓,小拳頭一緊髮絲,淚眼看向他:“不怕被爹發現嗎?孃親已經不在了,我不要爹爹也出事!”

蘊果諦魂接過劫塵遞過來的絹帕擦了擦她眼角:“吾保證,你孃的聲音取回,你爹也不會有事。吾不說謊話,除了天之厲事情上。”

曇兒哽咽低語,不捨得望向他掌心中的佛點:“那要是取不回呢?”

蘊果諦魂凝眸看向她:“一定能取回,否則,這髮絲你一直拿着玩兒。只要你以後有事拿着髮絲找吾,吾一定幫你。除了異誕之脈,龠勝明巒也是你和質辛的庇護。”

曇兒淚水微頓。

蘊果諦魂黯然嘆息後,道:“還哭嗎?”

曇兒收住淚,微舉起小拳頭:“果子叔叔,那你一定要把孃的聲音完好取還給我!我還沒來得及讓哥哥也聽一下。我先替你保管頭髮,一根都不會少的,孃的聲音和爹也不能出事,你說話算話!不能騙我!我也保證讓頭髮好好的。”

蘊果諦魂頷首。

魑嶽看向蘊果諦魂:“大哥言你可以助我們恢復記憶,現在可方便?”

蘊果諦魂看向劫塵:“曇兒何時醒的?”

劫塵看向已經打算提功的曇兒,疾步一手提功壓制:“從臥房抱到這裡前不久。”

蘊果諦魂轉向魑嶽、貪穢、克災孽主和剡冥:“後日再進行,吾雖想到辦法可和曇兒一同助力,但關鍵還在曇兒,讓她再歇息兩日。”

四人微詫凝向曇兒,收回視線頷首:“曇兒爲重,再推遲幾日也可。我們已瞭解所有事情,可以配合你們行事。”

鬼邪看向蘊果諦魂:“聲音要如何用?”

蘊果諦魂掃過掌心光點,凝重看向他:“在天之厲回來前準備好現魂之法,到時看後便可明白。佛鄉秘經所載,吾一時言語也說不清。”

鬼邪眸色一肅,起身:“吾和你去找緞君衡!即刻開始。”

蘊果諦魂起身把曇兒交回劫塵懷中。

鬼邪看向四人:“你們先回去休息,查到的信息整合好,到合適機會再交給天之厲。”

說罷,當即和蘊果諦魂化光消失。

貪穢、剡冥和克災孽主也去處理諸事。

最後留下了幾人,魑嶽看看曇兒轉向後無封:“你留在這兒吧!”

劫塵正哄着曇兒的聲音一頓,當即看向他們出聲催促:“吾和魅生兩人便可,改日無封再來,你們都回去吧。”

見後無封猶豫,劫塵眸色一凝,將曇兒放到身邊魅生的懷裡,擡手提功把毫無準備的他們兩人向外推去。

“快回去吧!一同把小四接回家,他整日都想見你這個爹!看到你突然出現,定然高興!”

見他們真的離開,劫塵才放心,往回走的步子卻不知爲何突然頓住,回身怔怔站在門邊遙望着。

二人相攜親密低語的身影越走越遠,良久後才消失不見。

“是不是想起大哥和大嫂一起散步時的情形了?”

突來的熟悉嗓音,帶着一絲悵然嘆息,悽傷瀰漫在雙天寢殿四周。

劫塵緩緩收回視線,闔眸壓下澀然轉身:“你何時來的?”

咎殃藍衣一動,走近她,一手摟住她的肩,一手擦去了終究還是流出的淚:“就在你推他們離開時!”

“進去吧!”劫塵心頭疲憊無力,不覺第一次主動靠在了他肩頭,“曇兒醒了!”

咎殃擡手摟住了她,凝眸望向天際傾灑而下的日光:“何時你也變得這麼有氣無力?”

劫塵突然立直身子,利眸看了他一眼,轉身脫開他的胳膊:“是你有氣無力!關太陽何事!”

咎殃嘆息望着她的蘭紫色背影,邁步跟進:“嗆味比往昔仍少了三分!還不行,何時你能恢復以前的樣子,吾便可放心了。”

話音剛落,突來一聲凝重,

“你恢復之日,便是吾正常時!”

咎殃回身低頭關好殿門,那就等着大哥恢復往昔該有的模樣吧!

後無封和魑嶽走着走着,突然又想起他所言:“你方纔說有喜事?何喜之有?”

魑嶽邊走邊道:“這次查探消息,無意中得知了你妹妹聖鬘天姬的下落。”

“這!”後無封眸色一怔,反應過來時步子倏然頓住,擡眸震動急切問:“她一切可安好?是否康健?她在哪兒?”

魑嶽擡手按住她的肩,望進她眼底:“人非常好,但是聽了接下來消息,你不可太過擔心。”

後無封闔眸壓下心底的激動,才睜眼:“你說吧,只要她無事,沒有什麼是壞事。”

魑嶽道:“她已嫁人,生有兩子,皆成年,次子娶妻,她與他們住在一起。”

後無封怔了怔後,眸色雖詫卻更多的是驚喜:“妹妹離家近千年之久,如今有行蹤。嫁人生子更是好事,你方纔爲何言吾擔心?”

魑嶽嘆息:“她次子剛出生不久,丈夫有一次出海葬身海底。後來搬了家,她爲其建了衣冠冢,現在便住在衣冠冢之旁。”

“這!”後無封一震,喜色全部僵在了眼底,僅有的一絲嗓音低低沙啞道:“那她一個人撫養大了兩個孩子,如此變故,她爲何不回家?至少還有吾這個姐姐能幫她啊!”

她還在怨自己嗎?她不知她之想法,才照着師父遺言爲她和定下婚約之人安排了婚事,她爲何不說出,若不滿意說出,她這個做姐姐一定想法退掉。若非她突然離家出走,她仍舊矇在鼓裡。她不怪她,只怨她做姐姐不稱職,不瞭解她的心事。

可後來喪夫之痛,撫養幼子,小鬘,你怎麼就不回來!姐姐從不怪你逃婚啊!

想着想着,後無封心底着急,眸底突然泛出了淚水。

魑嶽眸色凝住,擡手將她緊緊攬在了懷裡,輕擦去她眼底淚水:“莫自責,你嫁於吾前後,她都一直知道你所在,害怕你掛心,也不想離開妹夫的衣冠冢,她才未尋,並非怨前你安排的婚事,等大哥的事穩定下,吾帶你去見她,你們好好談談。”

後無封低嗯一聲,自己擦擦淚,看向他:“看不出來了吧?”

魑嶽見她眸色還有些紅:“無事,小四問就說被沙子迷眼了!”

後無封低低嘆息,看向他:“若大哥心緒一直不好,我們把曇兒和質辛接到自己殿中養吧,吾會把他們當做自己孩子的。”

“吾方纔也有此想,”魑嶽看着眼前地上的日光,邊走邊凝重道:“只是,聽你們所言,大哥也許有他們在身邊心緒能更好些,曇兒和質辛也離不開他,不如你經常去看看,大哥考慮不周的地方,多提醒提醒。你總比劫塵有經驗些。大哥顧慮你吾有小四,定不會主動吩咐你去照顧曇兒。”

“吾知道!”後無封不假思索頷首:“放心!”

話音落後,二人又走了許久,終於到了練劍的地方。

“爹!”

魑嶽還未說話,正練劍的小四餘光突然瞥見,震驚狂喜,顧不得黑色十九刺來的劍,突然提劍飛身撲去。

黑色十九眸色一閃,急回身撤劍,落身到二人身邊。

魑嶽急身抱住了小四,落地時眸色微帶了絲嚴厲,將他放到地上:“若非十九撤劍,受傷的就是你,下次再如此,莫怪爹嚴懲。”

小四偷偷望了眼魑嶽,見他眼底關心和嚴厲同在,也知危險,當即抱劍:“爹,我知錯了!”

魑嶽道:“知錯該如何?”

小四當即轉身,小手提劍對黑色十九行劍禮:“師父,我們再比一次方纔的招式!”

黑色十九頷首,飛身挽了個簡單的劍花:“攻吾!”

小四提功在小劍上,破風攻去。

黑色十九使了小四這般大時會有的力道,卻是用得現在會有的劍術,技巧的引導激發他最大潛能。

魑嶽和後無封靜靜看着,直到比完。

黑色十九掏出絹帕給小四擦了擦汗,看向二人:“休息之日提前至今日,以後再補上。”

魑嶽笑笑頷首,俯身抱起了小四:“走吧!改日和爹過兩招!”

小四嘿嘿歡喜一笑,衝着站在旁邊的黑色十九揮揮手,“師父,我回家了!咱們明天見。”

黑色十九眸帶溫和點點頭,轉身化光回了寢殿。

克災孽主回到寢殿後,尚未換□上衣物,當即走到臥房密格前,提功按掌輕輕打開。

一塊被其珍藏於身將近許久的玉佩靜靜躺在其中。

眸底閃過絲深深斂藏不爲衆人所知的痛澀,克災孽主擡手輕輕拿出,坐到旁邊的座椅上,映着一片昏暗的淡光,默默恍然凝視着,輕撫的手指冰冷停在了其中清晰雕刻的“鬘”字上,

你和孩子們的忌日,吾總算趕回來了!

苦境雲煙瀰漫的山地深谷之中,天之厲抱着質辛穿透雲海後劃破漫眼雪頂,又緊接着直線穿行林海之後進入一處滔天巨浪之中,直直墜向藏於深海深處的神秘秘窟。

質辛闔眼揪緊了天之厲的黑袍:“爹!我害怕!”

天之厲垂眸提功按在他脖頸之後,讓他暫時昏睡在懷裡。

仿如夜色漆黑的海底一處突然生出一道詭譎亮光,直射海中,照亮了一片海域。

天之厲對此亮光所散發的氣息有所感,眸光一掃,望望周身急涌的海水,越發提功加快下墜的速度。

“這次是真的快到了!”

下一更2月25日晚上10點左右~~以後就是兩日一更吧。。暫都定晚上10點左右~~吾一定努力在這個點完成,嗯,這是奮鬥目標!!!【泥垢~~】咳咳,雖然我總是沒完成。。。不過看在這麼肥的份上,大家一定會原諒我的吧。。嘿嘿~~【拍飛~~】祝大家早上讀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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