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話,即便是個懵懂無知的女孩兒,也聽得明白。清依只心下一笑,面上還是厭惡,“誰要聽一個傻子說這些話?”
似是看出了她眼中掩藏不住的笑意,蘇巖微微一笑,“不願聽這些話,可願意嫁給傻子麼?”
也不知爲何,只覺得這傻子對女子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迫使她不得不擡眸看他。但礙於理智,清依又努力按捺住自己,認真問道,“你不嫌棄我的出身?”
蘇巖慚愧地笑笑,“人分三六九等,商人便是最低等,我這個商人的後代,更是一文不值。只要你不嫌棄我是個傻子,便好了!”
這回答倒是風趣,清依掩嘴一笑,“可現下看來,你不像個傻子!”
聽罷這話,蘇巖馬上裝出一副傻愣愣的模樣,癡癡呆呆地問道,“現下呢?可是傻子了麼?”
看着他故意歪鼻斜眼的模樣,又故作殘廢地一瘸一拐,清依一下被逗笑,“我說你好好的一個全人,何苦裝出這一身毛病來?”
話至此處,蘇巖纔是一嘆,“若是我不裝出這副模樣,就要娶一妻五妾。換了你是我,你可願意麼?”
故意避開他的目光,清依才道,“我自然是不願的,憑什麼只許男子三妻四妾的?”
“確然,”他點頭一笑,“女子皆是這樣想的,所以娶多了,難免內庭紛爭不斷。且蘇家有一則規定,只許正妻生子,妾室服侍之後,皆要服用避孕的湯藥。
即便有孕了,也要落胎。即便生下了兒子,一輩子也不能入族譜。於女子而言,一生最爲悲哀之事,無非就是膝下無子。
即便丈夫死後,能得一大筆金銀珠寶,一生亦是白活了。我聽說還有人家,爲了蘇家的財富,讓女兒被迫嫁來。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我豈能狠心爲之?”
不禁有些刮目相看,清依這才正視一眼,“沒想到你還是個心細體貼之人,知曉體諒女子的苦處。”
蘇巖難爲情地笑笑,“蘇家人皆是短命,我也不過積點福、也爲蘇家、爲爹積福,求佛祖庇佑,讓我們多活幾年罷了!”
聽聞蘇家當家人,最短只活了十八年、最長也只活了四十五年,沒想到是真的。清依一驚,“不過短命而已,你們是醫藥世家,就沒什麼藥可治麼?”
蘇巖一嘆,“這是天災呀,哪裡是人力可逆轉的?試過許多藥都是無用,先人只好去廟中求籤。簽上說必須娶滿一妻五妾,才能一代代慢慢抵禦天災,一代都不可斷了。”
原來一妻五妾是這麼來的!清依又是一驚,“這籤求得也夠傷天害理的,哪有逼着人家娶親的?”
“我亦是這樣想,”蘇巖一笑,“我也常讀詩經,對其中美好純情的愛,甚爲嚮往。若是我生在那個年代,也要尋一位婉美可人、善解人意的女子,與她結爲終身之好。”
說着,目光漸漸泛出柔情,語氣也跟着更柔和了幾分,“現下我才發現,即便不回那個年代,也能遇到一位稱心如意的女子。”
如此這般談着,一直談到午時,兩人才一前一後回了靜安寺。
員外似是猜到了不能生育的真假,對這兩個孩子的事樂見其成,也沒有一絲反對的意思。
見清依似有情竇初開的樣子,慕容絮也表示欣悅。原還擔心傻子、殘廢的問題,可
一想清依的眼光不差,便也放心了些許。
一路回府,也不見清依安靜片刻,臉上滿滿的笑意只差溢出,“娘娘,奴婢要告訴您一件事兒,是您絕對想不到的事兒!”
一副可愛的樣子,還是與從前無異。與香卉對視一眼,慕容絮掩嘴一笑,“是不是有關蘇巖的事兒?”
見這倆主僕笑得花枝招展,清依才一羞怒,“你們一早就知道了?竟不早些告訴我,害我昨日嚇得不輕!”
兩人皆是笑然,慕容絮這纔拿出絹帕,交予清依手中,“本宮與香卉亦是今日纔看出來的,想來是那蘇巖對得上你,所以不同往日的僞裝。你瞧瞧這絹帕上的字,連你的名兒都寫錯了!”
清依接來一看,無奈一笑,“娘娘高看,奴婢許久不看書了,哪裡還認得這些字?不然也不至於看不懂詩經了。”
香卉這才解釋道,“這字一看,便知不是依姑娘所寫。雖故意掩飾了其字的大氣,卻也能從細處看出是男子的手筆。
上頭的青衣二字,並非清水芙蓉、楚楚依人,而是青色衣裳。許是蘇家公子見姑娘穿着青色衣裳,便隨手寫了個名兒!”
聽罷這話,清依倒是不悅了,“你們怎知就是蘇巖所寫?萬一是哪個山賊,綁架了我去做山寨夫人,可有你們後悔的時候!”
慕容絮掩嘴一笑,“是不是蘇巖的字跡,只看蘇員外的反應便知了,本宮哪裡會讓山賊綁了你去?”說罷,纔回歸了正題,“蘇巖怎麼樣?你若願意嫁,本宮給你做主!”
突然來這麼一句話,清依又是怒然、又是羞澀,“娘娘慣是心急,這麼忙着要嫁奴婢走,奴婢走就是了!”
願意就願意,整這些拐彎抹角的話做什麼?
這許就是閨閣女子該有的青澀吧!想來自己從前亦是如此,慕容絮便也只是一笑,心下雖是歡欣,卻也有諸多不捨。
“既然你願意嫁,本宮就要考驗考驗他了。若是真合適,本宮便求皇上賜婚,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去!”
馬車裡晃晃悠悠的,清依也喜然而跪,“奴婢與蘇巖,先謝謝娘娘大恩!”
看到這一幕,慕容絮不禁有些傷神,忙伸手扶起她,“剛服了藥能下地,就跪來跪去的做什麼?當心又傷了!”
抱怨了一句,才嘆息道,“女大不中留,嫁你就像嫁姐妹一般,本宮很是不捨。但若蘇巖真的能讓你幸福,本宮也只能舍小成大!”
話至此處,清依也不由得垂淚,緊緊握着主子的手,“奴婢亦是捨不得娘娘!”
香卉亦是動容,也不知是爲這主僕情深而動,還是爲清依尋到了夫婿、而她還未有着落!
如此回了慕容府,清依便被侍婢扶去換藥。這本是香卉操勞的事,慕容絮卻吩咐了別人,單獨把她喚到梨園居的內室。
解決完清依的事,就該操心香卉的事了。
從前天晚上開始,紹便沒有來尋過妹妹,許是逃避妹妹、也許是逃避香卉......
踏進內室的一刻,香卉心知主子的用意,遂垂首恭身,似是一副失落的模樣。
慕容絮坐於軟榻之上,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淡然說道,“坐吧!”
“是。”香卉應聲,幾步走到椅子邊上而坐,卻是一聲不吭了。
慕
容絮臉上一絲笑意也無,好似嚴肅得不能再嚴肅了,語氣也跟着沉靜下來。
“你是聰慧人,定然知曉本宮喚你來的用意。本宮還是那句話,女大不中留,清依之事十有八九是定了,你的呢?你與哥哥......”
哥哥二字甚是刺耳,聽得香卉心一驚、肉一跳。不由得想起前天晚上的場景,更是懼然不敢面對,砰的一下跪倒在地。
“奴婢想了一整晚,奴婢實在配不上公子,自願一輩子伺候娘娘!若是娘娘用人心疑,奴婢也願一死。”
還是一個傻丫頭呀!慕容絮心下一軟,親自上前扶起她,“本宮還是那句話,本宮說這個,不是要賜死你。”
每每想起此事,香卉總是滿臉的淚痕,似是一段痛苦的回憶,“奴婢知曉娘娘心善,可奴婢已非完璧之身,實在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誰說你沒有?”慕容絮微怒,“清依可以嫁給蘇巖,你亦可以嫁給哥哥。哥哥佔了你的身子,就該對你負責!我已經差人去請哥哥來了,今日咱們便面對面把事兒定了!”
香卉卻是頻頻搖頭,“娘娘不要!行事前公子已經跟奴婢強調過了,事後公子不必負任何責任!”
這不是乘人之危麼?明明知曉她服食了不該服食的藥,行事在即卻說那樣的話?!慕容絮怒意更甚,隨即拍案道,“哥哥實在太不像話!他今日若不負責,本宮也不怕大義滅親!”
不過一場悲劇,就鬧得兄妹不合,這是香卉最不想看到的結果。忙又跪下求道,“娘娘千萬不要怪公子,是奴婢自願的。”
慕容絮不由得敲了敲她的腦門,“你個傻丫頭!他憑什麼擁有你的自願?就憑你喜歡他?這不是利用你的感情麼?利用身子、利用東西都不可惡,唯獨這利用心,本宮就第一個看不過去!”
許是前世受了同樣的傷害,所以分外想給香卉做主。
本以爲香卉會開心,卻只看到她滿臉的淚痕。慕容絮心下不忍,只好蹙眉道,“你起來吧,本宮尊重你的選擇就是!”
一聽主子鬆口,香卉立馬破涕爲笑,卻笑得那麼淒涼。明明是悲傷之事,卻還要磕頭謝恩,“奴婢謝娘娘!”
“傻丫頭!”慕容絮不禁抱怨地罵了一句,親自扶她坐下,關心地瞧了瞧她的額頭。
“當心磕壞了這寶貴的高額,可是大福氣的象徵呢!你若不想嫁給哥哥,本宮可以先替你保留着心意。等你想嫁的時候,隨時知會一聲,哥哥若敢不要,本宮也不怕跟他幹架!”
香卉感動一笑,“奴婢不值得娘娘爲奴婢這麼做。奴婢並不是不想嫁,而是在等一個時機,等到公子真的愛奴婢的時候。不然嫁給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奴婢一輩子都不會幸福。”
她顯然比清依成熟許多,想來是經歷了什麼風雨吧!
而後紹來,慕容絮也沒隱瞞什麼,直接跟他點明瞭前天晚上一事。先前紹還以爲是香卉告狀,聽得慕容絮一氣,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沒想到自己敬愛的兄長,也是這樣可惡的負心人!不過這也不能全怨他,畢竟是柳蓮使壞在先,她便也沒有過多的責怪。
方纔出手一巴掌時,慕容絮能看到一旁香卉的眼神,那種擔憂、心疼,是親人之間纔有的深厚。這丫頭是認真的,而紹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