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斜陽,彷彿被一雙無情的手,緩慢的推着。 終於,被推下了地平線。 四四方方的天地間,就跟被黑墨入浸過的白紙一樣,一寸一寸,最後被塗成濃郁的墨色。 在青州城的行宮裡,勾破天際的檐角,風燈早早掌起。瀲黃的燈光,從素白的明紙裡照下來,將天青色的青石小道,盪漾成一片昏黃的旖旎。 軒轅珏就站在廊下,如若用刀削刻出來的俊秀面容,聚滿了濃重的沉思。 頎長的身影,在燈火柔光下,拉的攏長。 靜靜的,依靠在廊柱上,身形顯得寂寞又蕭條。 夏季已經入了中旬,就是入夜,天氣也炎熱的有些唬人。院子裡四周栽種的樹上,被熱醒的夏蟬,聲嘶力竭的叫個不停。吵的軒轅珏臉上,隱約升起一些煩躁。 回想起在宮裡的時候,總是不會有這樣的聲音的。 對了,在宮裡的時候。 那樣的記憶,已經太久沒有被想起。只不過前些日子得見白落的真容,一直被軒轅珏深埋心底的回憶,才慢慢復甦過來。 好像融化的冰霜,潺潺流水,淅淅瀝瀝的就涌成了波濤滾滾的江河,讓他措手不及。 如若鳳嫵還在的時候,他的身邊,定然不會有這樣的聲音的。 也從來沒有這樣一位皇后,如她那邊,上樹爬牆,無所不作。將皇家的體面,拋之腦後。 就是被禮部的人責怪了,她也總有一堆又一堆的道理。說是幫他抓蟬,他日理萬機,心思疲憊,如果被那些惱人的蟬叫聲驚擾了睡眠,如何爲國爲民勞心勞力。 說好也好笑,禮部那般能說會道的老頭子,每次遇到她,都會敗下陣來。 想到這裡,軒轅珏就忍不住輕笑出聲。 卻在笑完後,忽爾又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呵呵,我定然是瘋了。”是啊,那樣目無章法的她,以前在他看來,是非常厭惡的。 特別是她的趾高氣揚,她不就是儀仗着她爺爺是手握重兵的千衣侯麼,不就儀仗着她曾經救過他麼。 想起這些,軒轅珏以爲自己應該是要恨着鳳嫵的,猛發現,自己怎麼也恨不起來。 甚至,他心底還希望,她還活
着。 如果白落就是她,那該有多好! 心中莫名竄出來的想法,把軒轅珏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怎麼可能!”軒轅珏自顧的搖了搖頭。白落是白汐楓未過門的妻子,自幼長在青州,是白虎堂前任堂主的義女。 而鳳嫵,一直都在京城,乃是千衣侯府唯一的小姐,千衣侯唯一的孫女。 兩者,風牛馬而不相及。 想到這兒,軒轅珏不忍陷入失落當中。 “陛下!”因爲軒轅珏昭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寸心齋是不能住了,只能住到行宮。因而軒燼,也不需要再兩頭跑,只管在軒轅珏跟前伺候着。 見軒轅珏想的深沉,有些不忍打擾他。挨不住事情的緊迫,軒燼只能硬着頭皮開口,“陛下,屬下有事請示。” 被軒燼的聲音一喚,軒轅珏從回憶中清醒過來,轉頭看着軒燼,“怎麼了,何事?” 聽到軒轅珏的話,軒燼繼續開口,“雲國的奸細已經抓獲,一同搜到的,還有玉陽侯與雲國國內的書信。事情,有些不好辦。”鳳軒轅珏的命令,軒燼一直在徹查雲國奸細入境一事。 而查到的真相,讓他頭皮有些發麻。 玉陽侯寒晟通敵叛國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但是,若想動他,還真是不易。且不說他是渝西侯的親弟弟,當是憐貴妃年幼的時候,曾在他府裡頭長大,很是敬重於他這一項,他們就不好治寒晟的罪。 天下間,誰人不知,憐貴妃乃是眼前這位的心頭肉。 “他果真從澧縣偷運火藥入雲國?”軒燼說的不分明,不代表軒轅珏聽的也不分明。心裡一煩躁,軒轅珏直接開門見山。 軒燼不敢隱瞞,跪下來點頭應是,“是。” “呵呵。”當下,軒轅珏就笑了,“還真是長本事了。” “陛下,那我們該如何處置玉陽侯?”有些事情,一發則會動全身,不是軒燼一個小小的暗衛可以拿主意的,只能請示着軒轅珏。 軒轅珏只是慵懶的擺了擺手,答,“明日,我要見見他。” “是,屬下立馬安排。”聽懂軒轅珏的話後,軒燼立刻領命,退了出去。 翌日,玉陽侯寒晟果然被帶入行宮,
覲見軒轅珏。 寒晟是因爲在憐貴妃年幼的時候,曾教養過憐貴妃,所以才被破格提拔爲侯爺。在大夏朝的規矩上,他是沒有資格見到軒轅珏的。因而,他一直也不曾見過軒轅珏。 倒是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時候,見到軒轅珏。寒晟心裡,只是忐忑不安。 入內後,戰戰兢兢的就跪在地上,完全沒有了見白落時的那種從容,“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沒有用正眼去看他,軒轅珏懶懶應一句,“起來吧!” “謝陛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寒晟纔敢起身。起身後,一直低着頭,不敢直視軒轅珏。 儘管他端着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軒轅珏心裡還是不能笑看了他,於是,便問,“侯爺好生的能耐呀,生意都做到雲國去了。” 聽的軒轅珏這樣一句話,寒晟只覺得脊背一陣發涼,顫顫答道,“陛下說笑了,微臣才疏學淺,那有那樣的能耐。這些年來,一直呆在青州,靠陛下的皇恩度日,都不曾離開過青州。又怎麼會有做生意做到雲國這一說呢。” “好了。”對於寒晟的辯解,軒轅珏稍微有些惱怒,瞪了他一眼,喝一句,“滄浪大壩被炸燬一事,你認不認,還有澧縣火藥被偷運一事。你若是老實交代了,看在你兄長還有憐貴妃的份上,朕還能賞你個全屍。如若不然,將你是屍體喂狗,也不過尋常的事兒。” 說這話的時候,軒轅珏的目光逐漸狠戾下來,看的寒晟冷汗漣漣。但是寒晟更清楚,那樣的罪名,他是不能認的。一旦認了,莫說是他自己,就是渝西侯跟憐貴妃,也會被他所連累的。 於是,寒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當真是冤枉的呀。” “不識擡舉。”冷眼瞧着寒晟眼前的動作,軒轅珏漠然道一句,轉頭撇向門口的軒燼,“來人啊,呈上來。” “是。”軒轅珏一聲話落,在侍衛的帶領下,幾個中年男子,走到房中來。一同進來的,還有侍衛手中的書信,直接呈到軒轅珏跟前。 看到不看一眼,軒轅珏直接扔到寒晟面上,“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