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沒記錯的話,女帝似乎對他說過,如果他不配合,就會嚐到孤家寡人的滋味。 當時便覺得這樣的威脅甚是可惡,可若是真的發生了,卻又無力抗拒。 現在他才明白,即便他配合,女帝若要他成爲孤家寡人,同樣可以兵不血刃地做到。 剛剛他低頭之際,段清朗恰好擡頭看過來,四目相交了一瞬,又各自偏過了目光。 軒轅夜眉心微不可察地蹙着,在女帝宣詔之際,又悄悄轉頭看向段清黎。 她正安靜乖巧地低着頭,感覺到什麼之後同樣悄悄擡頭,看了他片刻之後,輕輕笑了笑,復又小心地低下了頭。 這個笑讓他心裡暖了幾分,鬱悶之情稍稍緩解了一下。 可一看到眼下情況,心裡又泛起一陣不甘的苦澀。 儘管高臺之上,身邊有人,他卻覺得孑然一身,有些孤獨。心愛之人與好友,似在咫尺之外,又似遠隔天涯。 女帝的意思,並不一定是要讓他在意的人都一個個消失不見,卻是一種更爲可怕的意思。 大家都還好好地活着,可曾經的深情厚誼卻突然變了味道,如同斷了的琴絃,再也連不起來。 顏羽便是一個極好的例子,他以好友待之,然而知道他的身份之後,顏羽對他的態度好像完全變了,絕口不提曾經的情義,眼裡便只有所謂的“少主”。 而今日典禮,即便是好友,亦須行跪拜之禮。 這種莫名其妙的淡漠疏離,好比活活割人血肉,疼痛之餘,又滿心憋屈憤恨。 現在他很擔憂,可能某些東西,隨着身份的改變,就再也回不來了。 可他心裡明白,這其實是單方面的敬而遠之,他的心思並沒有改變。也正是因此,他心裡暗含隱憂,怕女帝哪天發起火來,將他們一個一個處置了。 要怪就怪自己多情吧,既不能做到沒心沒肺,便活該讓人有把柄可抓。 女帝詔書讀完,軒轅夜還在微垂着頭兀自出神,他在想,段三兒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地和他斷了交情的,畢竟
不是傳統的皇室教出來的,尊卑觀念尚未深入骨髓與血肉。 君臣二字一出,有些人之間便永遠隔了一道天塹。 軒轅夜感覺到有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立時擡眸一望,見女帝正盯着自己,神色微有幾分陰沉。他又偷眼看了看下面,只見下面的人依舊一片肅穆,不敢言語,心便又鬆了下來。 脣角揚起一個不屑的痞笑,他再也沒有別的舉動。 嗯,也確實不知道她剛剛吩咐自己做什麼。 女帝見他神色,回以極輕的一個含了嫌棄的笑,面上依然是一片不動聲色。 愣神了又如何,反正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好在女帝方纔話還沒說完,此時軒轅夜終於專心了幾分,她再度開口,像是對他說的,又像是對所有人。 他卻沒想到,她居然開始當衆誇了誇他,心裡頓時憋着一股好笑。 女帝徐徐開口,音色清冽悅耳,在廣闊的場地上悠悠盪開:“身爲朕唯一的子嗣,繼承大統理所應當。他既有這樣的資格,又有這般能耐。先前,究竟多少人看走了眼,真當他傻?” “他自小經歷比你們大多數人都要曲折坎坷,磨練也比你們多了許多。可資質難得,若處境如你們那般優渥,必然更加卓越。” “朕方纔已宣讀冊封詔書,現在授璽。自此以後,他便是北境的永安王!所到之處,如朕親臨!” 不得不說,最後加重了語氣的這句,震得人頗有些心潮澎湃。 軒轅夜漠不關心地斂了眸子,陽光之下面容明朗如玉,神情卻是淡漠並無絲毫喜悅之情,頓時又讓不少人心裡暗罵。 可是平心而論,他不以爲意或者並不滿意,會讓他們覺得矯情做作;他興高采烈趾高氣揚,又會讓他們覺得小人得志諂媚噁心。 不管怎麼樣,反正他們都不會開心,卻也不會承認自己是嫉妒。 女帝拿起一方光彩四溢的印璽,遞到軒轅夜面前,軒轅夜單手接了過去,唯一的評價是…… 有點沉。 他略略看了看之後,便將東
西遞到一旁捧着托盤的宦官手中。 之後,他擡眼看了看女帝,想知道這典禮,還有什麼幺蛾子沒拿出來? 好在此後沒有什麼大事了,不過下面的人卻是要一表忠心,或真或假地表示了一番歸服云云。 軒轅夜心裡暗歎,看起來這一次女帝真是收穫頗豐,既達成了最大的目標把他誑了過來,還多少得到了一些國家的支持。畢竟他近來模糊地知道,女帝的功業,其實尚未完全建成呢。 他百無聊賴之際,目光掃着下面,偶爾會感覺到幾道滿是仇恨的目光望着他。 回望之後看清楚那人是誰,他輕輕一扯脣角,開始考慮怎麼收拾對方,才能讓人家滿意呢? 看到軒轅陵之後,軒轅夜心情無端好了不少。因爲他覺得,相較之下,還是軒轅陵比較倒黴一點。 因爲他雖然倒黴屢屢遭逢險境,可至少眼下還算安全。但軒轅陵呢,這次算是徹底地栽了,都已經落到這裡了,哪裡有輕易放過的道理? 恰好他近來心情不怎麼舒暢,明日開始就可以以折騰軒轅陵爲樂了。 在他的心不在焉之中,封王典禮就此結束。 然而,誰知之後居然還有一場宴會,美其名曰是給衆人餞別。 軒轅夜頗爲鬱悶地瞪了女帝的背影一眼,隨後大步邁到段清黎面前,緊緊牽了她的手,坐進了女帝后面的車輦之中,然後低了聲音吩咐回漱玉宮。 不想去就不去,就是這麼自由。 纔剛剛坐定,他便摘了頭上綴着五彩玉石的冕冠,隨手一放懶懶躺倒,舒服地嘆了口氣。 段清黎輕輕一笑,對方纔典禮上發生的事情不做任何評價,反正只要他不大鬧一場,女帝就該滿意了纔是。 她的手被他握着,而後他一扯,將她拉到了自己懷裡,緊緊抱着。 段清黎輕輕蹙了蹙眉,大家衣服上滿是珠瑛寶飾,有點硌人。 軒轅夜半閉着眼,低聲嗤笑道:“永安?想要我永遠安分嗎?” 她反問道:“或許是安康、安穩的意思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