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幾日過去,一派安寧繁忙之中,段清黎的心境反而無端平靜了許多。 經歷了最開始知道消息時的震驚訝然之後,便是一片憂慮與茫然。可漸漸地對形勢瞭解得越多,她便越發鎮定了些。 最起碼,他們是絕對不會輕易放棄追尋自由的。 因爲權勢越大,管的越多,便越是勞心勞力。 想要回報,必須要有所付出。她現在能做的,便是盡力幫助他,同舟共濟。 要耐心等待轉機,最好是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這幾日裡,雲叟又來了一趟,爲的還是給軒轅夜檢查身體。卻是關起門來查,也不知女帝到底交代了什麼,更不知到底查出了什麼結果。 他問了好些關於那溫泉的事情,還思忖了一會兒,最終只淡淡告訴軒轅夜,身子沒什麼問題了。 軒轅夜對此一臉漠不關心,好似渾不在意。似乎不知不覺中,這裡再難有什麼事讓他動容了,他臉上永遠時時帶着那種精緻到虛僞的笑意。 更確切地說,是假面與僞裝。 可雲叟這次,卻給段清黎帶來了一個消息,頓時讓她暗暗鬆了口氣。 然而,她旋即又想到什麼,心裡頓時微微有疑,只可惜現在驗證不得。 一連這麼多天,毒老都沒有出現,她猜了一番之後也想不通他到哪裡去了,依舊默默防備着,在這樣的地方,一舉一動、一飲一食都得萬分小心謹慎。 昆珝到底是什麼局勢她還不清楚,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是少主又如何?萬一有瘋子看他不順眼呢? 雲叟告訴她說,自那日他來看診被毒老跟了過來,消息到了女帝耳朵裡。當天,毒老便被抓住關了起來,直到現在也沒有放出來…… 段清黎心裡暗自好笑之餘,細細想了想,又覺得意外。 按理說,女帝既然知道毒老可能會有害,直接殺了便是了,居然選擇只是關起來? 難道真的到了連女帝也要忌憚一二的地步? 或者,這樣留着他,是另有用處? 還沒容她想個明白,雲叟辭
別之前,遞給她一個拿淺黃的絹布包着的東西,看輪廓那是一本小書,卻是被包的嚴嚴實實,倒是讓她微微一奇。 雲叟肅容道:“段姑娘,我不收你爲徒,是因爲師門有訓如此。可師弟天性頑劣不顧那些規矩,我雖早進師門幾年,卻也管他不得,便也不多加干涉。這書雖算不上他畢生心血,卻也是世間難得之物。” 聽了這話,段清黎卻有幾分猶疑了,看雲叟的神色和語氣,像是並不怎麼想把東西給她的樣子呢? 果然聽雲叟語重心長道:“師弟向來與我背道而馳,害人不淺。毒術,更從來都是我所不齒的。可醫毒相生,它的存在自有其道理。今我雖將毒典交於你手,卻希望你不要如他那般任性妄爲,害人性命。” 段清黎脣角輕輕扯了扯,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嘲諷意味。 她會毒,卻從來不亂用;敢殺人,卻也從不濫殺無辜。可報仇這種事,真不是一天兩天能放下的。 這書麼,她自然是要收下的,閒着無事翻翻陶冶情操也好。 雲叟將東西交到她手上時,只聽這少女極輕地笑了一聲,音色幽婉道:“我那隻見了一次面的師父,竟被女帝關了這麼許久,真不知是不是凶多吉少。” 雲叟寸許長的花白眉毛抖了抖,並沒有忽略她那一絲漠不關心的語氣。卻也能理解,本來她根本就沒打算拜毒老爲師的,而那師弟又是一副什麼性子,加之惡名在外,誰不害怕? 他悠悠嘆了一聲,卻也是實話實說:“實不相瞞,師弟這些年惹上仇家不少,若非毒術驚人,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卻是不想,此番是落到了陛下手裡。陛下向來神通廣大,定然知道了他以往做過什麼……” 段清黎淡淡一笑,眼底一抹幽光閃過。這麼看來,雲叟是也知道毒老曾間接對軒轅夜下手咯?卻是一聲不吭。 醫術高超如雲叟,心底卻也仍然有幽暗難言之處。 但一想起某件往事,她又不覺得奇怪了。畢竟,真正完美無瑕的醫德,怎麼可能! 醫者,首先是個人,然後才
是醫者。只要是人,便會有其弱點和軟肋。 嘖,想想靈鈞皇帝段正泓吧。當初安妃爲了雲叟的徒弟江策,以下慢性毒藥的法子謀害段正泓,雲叟是知道的,卻並未嚴加阻止。開了個緩解毒性的方子之後,乾脆雲遊去也,眼不見心不煩。 但也不能說雲叟就是壞人,是個人就難免會犯渾。況且他最大的弱點,可能就是重情重義。 只要是看對眼了的徒弟,定然好生看護;甚至對同出師門品性惡劣的毒老,也能相護這麼多年。 段清黎兩手輕柔地捏着絹布,卻並不急着打開,先道了謝之後又意有所指道:“我還是希望能得到師父親自教導,或者,能和雲先生學點皮毛。” 雲叟見她並未喜形於色,也沒急着打開一觀,眼中有讚賞之色一閃而過。可他臉上浮着極淡的淺憂,低緩地嘆了一聲之後,目中微露出幾分遺憾,他最後叮囑道:“小丫頭,我那本醫書送你了,但你能學到什麼地步,全看自己了。我卻告訴你,他這書的書頁,在毒汁裡面浸過!不管是觸碰,還是呼吸,都小心了!” 段清黎心頭一驚,極輕地蹙眉,真是沒有想到,毒老果然名不虛傳,心思居然如此歹毒! 一門心思要收她爲徒,其實也並不真心,有大半是出於和雲叟那莫名其妙的攀比。卻又把毒下在徒弟不得不經常翻讀的毒典上,難道不是赤果果的蓄意殺人嗎? 雲叟一想到這事,又暗暗搖了搖頭,偏偏以前爭辯起來,毒老還振振有詞道:“會被毒死的都是蠢物,怎麼配得我衣鉢?” 段清黎再度認認真真地道了謝,悄然沉思了一瞬,擡眸見雲叟似乎要走,她又想起一件別的事來。 雖然明知問了不會得到什麼回答,她卻還是問出了口。 “雲先生何故來到昆珝?可是陛下身體有恙?” 此處乃行宮,怎可妄議這樣的事? 雲叟被她如此直白大膽的話問得微微怔了怔,急忙左右看了看,沉聲回道:“莫要亂說小心腦袋,我每過幾年便要來此處,尋些珍奇藥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