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着時辰熬好了湯藥,鳳輕親自端着,送到了景雲晟面前。
“喏,這是今日的湯藥,喝了吧。”鳳輕將湯藥遞給了景雲晟。
景雲晟點點頭算是致謝,伸手接過了湯藥,也不管這碗湯藥是剛剛纔從藥罐子裡倒出來不久,上面還冒着騰騰熱氣,一看就知道十分滾燙,更不管這藥讓人最大的願望就是味覺失靈的味道,毫不猶豫的仰頭一飲而盡。
喝藥都能喝出一種喝酒的豪邁感覺,這人真不愧是景雲晟——鳳輕心裡暗暗想到。作爲一個十分熟悉藥材的毒師,鳳輕實在是太瞭解自己熬製的這碗湯藥到底是個什麼味道,就算是她喝下去都會忍不住想要給自己塞好幾個甜蜜餞,可是景雲晟眉頭都不皺一下,確實厲害!
景雲晟將藥碗之中的湯藥一滴不剩的全部喝完之後,隨手將藥碗放在了一邊。擡頭就看見鳳輕一隻手託着下巴,另一隻手輕輕地敲打着託着下巴的那隻手的肘關節,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鳳宗主這是在想什麼?”景雲晟的目光微微一凝,開口問道。
就算仍舊身在病中,但是景雲晟的聲音卻聽不出一絲一毫的病態。鳳輕覺得,除非他病到完全失去意識,否則想要景雲晟示弱,還不如期盼一下自己今天就能夠把治癒鼠疫的藥給配出來。
“我在想,世子方纔,爲什麼要爲我說話。”鳳輕看着景雲晟深邃的眸子,不慌不忙的問道。
看鳳輕這麼鎮定自若的樣子,景雲晟也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神情也十分的平淡。不過鳳輕卻是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因爲她剛剛想得事情根本就不是她說的事情——她纔不會告訴景雲晟,其實她剛剛想的事情是,下次要不要給他準備一點甜蜜餞。
“本世子只是說了實情而已,藥,確確實實是我問你要的。”景雲晟並沒有說出什麼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的話——事實上鳳輕也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不過,就算是因爲這樣一個原因,鳳輕心中還是十分感動的。
她並不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也並不是貪慾重的人,她所求的其實很簡單。簡單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能夠吃飽,粗茶淡飯也可以;只要能夠穿暖,就算是粗布衣也沒有關係。
而對於感情,她所求的,只不過是一個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會選擇站在她身邊,無條件相信她,爲她說話,不離不棄的人。
而方纔,景雲晟就是那樣。
那顆對感情還沒有死去的心,若說沒有悸動,那是騙人的。
“本世子還指望着鳳宗主早日研製出解藥,解我軍之危難,若是鳳宗主因爲他們的無力而再一次惱羞成怒,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在鳳輕沉默的時候,景雲晟又開口,補充了一句。
鳳輕擡眸,這一次,沒有推脫,沒有不情不願,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像是承諾一般跟景雲晟道:“我答應你,一定會研製出解藥來救你,救你的士兵。”
這樣堅定的語氣,反而讓景雲晟微微驚訝。
“那就多謝鳳宗主了。”景雲晟英俊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讓他看起來少了一分冷
漠,多了一分溫和。
鳳輕看着這樣難得一見的景雲晟,鬼使神差似的,輕輕嘆息了一句:“若是沈瀟然在這裡,應該已經研製出解藥來了吧?”
景雲晟聽出了鳳輕語氣之中對自己淡淡的懊惱與失望,似乎是在怪罪自己爲什麼還沒能夠研製出能夠治病的藥方。不過,真正讓景雲晟覺得驚訝的是,鳳輕居然知道沈瀟然。
景雲晟沉默了一會兒,心頭早就已經轉過了無數念頭。五毒宗隱居深山,就算是朝廷的人想要打聽到具體的位子都花費了不少時間,而沈瀟然則是皇帝身邊最受信任的御醫,久居深宮,這兩個人,怎麼可能會有交集?
莫非……
“宗主認識沈瀟然?”雖然心中思緒萬千,但是景雲晟的臉上未顯分毫,開口問道。
鳳輕一眨眼睛,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她不是蠢人,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關鍵。就算說自古醫毒不分家,他們兩個人也不會有什麼關係,因爲完全是兩個圈子裡的人!
景雲晟這樣心思細膩的人,要是想不到其中肯定有貓膩的話,那是在騙人。
鳳輕頓時覺得一陣頭疼——自己的謹言慎行都被拋到哪裡去了?莫非是因爲離開了權貴那個充滿了明槍暗箭的圈子太久,所以連警惕性都降低了?
不過不管到底是爲什麼,當務之急是先把景雲晟糊弄過去纔好!
“世子爺可曾聽說過一句話,叫做自古醫毒不分家?”鳳輕故意拿捏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來,“沈大夫是皇上身邊的御醫,醫術自然高超。我身爲五毒宗宗主,當然在毒術這方面頗有造詣。世子爺可知道,我們毒師,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找那些醫術高超的人,然後讓他們想出辦法來解除我們毒師下的毒。”
鳳輕的解釋聽着合情合理,但是景雲晟卻知道,鳳輕的話是不能夠輕易相信的。
沈瀟然入宮當御醫的時候,鳳輕還沒有成爲五毒宗的宗主。而想要身爲御醫的沈瀟然出手救人,除非中毒的人是身份顯赫的權貴。鳳輕的毒術雖然好,可是武功卻實在是不堪入目,想必是沒什麼能耐潛入重重宮闈,給什麼位高權重的人下毒的。
若是鳳輕說,她跟沈瀟然是在沈瀟然入宮之前認識的,有過切磋,景雲晟或許還能信上幾分,現在,景雲晟絕對不相信事情有鳳輕說的那麼簡單!
鳳輕跟景雲晟好歹在同一個屋檐下住了那麼久的時候,十分了解這個人到底有多麼聰明,就算是最最微小的破綻都能夠成爲他發現真相的由頭。自己的那一番說辭,估計是瞞不過的。
算了瞞不過又怎麼樣?瞞不過還不能趕緊跑麼?
順手拿起了景雲晟擱在一邊的藥碗,鳳輕道:“我還趕着去研製解藥,就不配世子爺在這裡閒聊了,世子爺還是好好休息吧。”
說罷,也沒有管景雲晟是個什麼反應,轉身就離開了。
殊不知,這樣的急忙就走,落在景雲晟眼中,跟落荒而逃,並沒有什麼差別。
鳳輕已經走遠了,就連背影都看不見了。但是景雲晟還是盯着鳳
輕離去的方向,眼中似是有波濤翻滾,沉沉浮浮的叫人看不清。
以後自己還是少跟景雲晟接觸爲好。
拿着搗藥的石杵,鳳輕一邊將藥材碾碎,一邊心裡暗暗地道。
越接近,越接觸,自己露出的破綻就越多,照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景雲晟一定會反應過來,她就是寧森月!
可是寧森月已經死了,連自己都當那個人已經死了,若是被拆穿,又該怎麼面對景雲晟?
差一點點被大火燒死,臉上留下了疤痕,在五毒宗內承受的一切壓力質疑,還有自己不得不改變的性格,這些……都跟景雲晟脫不了干係。
平心而論,這些年了,自己似乎並不是很責怪景雲晟,畢竟離開是自己的決定,留在五毒宗也是自己的決定。
不過景雲晟會怎麼覺得?
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估計也算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只不過,現在還是要儘快研製出正確的藥方纔是。雖然那顆能夠導致鼠疫的藥碗確確實實是景雲晟問她要的,吃下去更是他自願,但是做出藥丸的人是她,給藥丸的也是她。景雲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有着無法推卸的責任。更何況,景雲晟這不是爲她出面澄清了麼?
想起景雲晟站在自己身前的場景,心跳似乎在那一刻紊亂了一下。
鳳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憋住,直到窒息的感覺一陣陣襲來,她才鬆了口,長長的吐氣。
就算用鐵腕手段治理着五毒宗,可是自己的心還是有點柔軟的。
雖然景雲晟說了他還要指望她研製解藥,所以纔不能夠讓她受傷害。可是鳳輕知道,要是景雲晟採用強制性的措施,讓她研製解藥的話,她也是沒有辦法反抗的。
畢竟他景雲晟纔是軍營裡的老大。而她只不過是一個方外之人,她的身邊就只有一個莜珺護着。雖說還有“魑魅魍魎”,但是她總不能讓“魑魅魍魎”殺了他景雲晟的士兵吧?
那樣他們之間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了!
傻子纔會做那樣的事情。
所以……鳳輕搗藥的動作微微一頓,其實,景雲晟還是爲自己着想的。
心中微微一暖,鳳輕看着房間的某一處,不知不覺地笑了出來,笑容裡帶着小女人才有的幸福。
若是此時此刻,有外人看見鳳輕的微笑,一定會大吃一驚。
因爲現在的鳳輕,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冷漠狂傲的五毒宗宗主,而是一個被人疼愛的小妻子。
爲了景雲晟對自己的那一點關心,爲了他接着忍受病痛的折磨,也爲了不讓鼠疫進一步蔓延,鳳輕幾日幾夜的不眠不休,將自己關在藥房內研製解藥。終於,在第五日的晨光刺破雲層照耀大地的那一刻,鳳輕推開了緊閉了房門,看着眼前有些刺目的陽光,深深的伸了一個懶腰。
她的臉上滿是疲倦,眼睛下面是兩片深深的青影,但是她的笑容卻是如釋重負。
解藥,終於研製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