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前些日子我也來看過。”
洛夜痕將文青羽的手擡起來,看到她手心讓自己指甲刺出的一片血紅,眸子中一暗。
從懷中掏出金瘡藥,均勻撒在她手心,然後又用手帕仔細地包好。
手帕上傳來淡淡青草香,如同洛夜痕身上的味道。文青羽皺了皺眉,不就破了點皮?至於麼?
伸手就要去解手上的帕子,妖孽突然這麼殷勤,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爺給你上的藥見不得光。”洛夜痕看着她的動作,眸色驟然一暗:“解了帕子着了風,你的雙手立馬就爛。”
文青羽嘴角一抽,看吧,就知道妖孽絕對沒安好心。想要她的雙手爛掉,沒門!
洛夜痕看着她不再去扯絲帕,鳳眸中的暗沉漸漸和緩。
“聽說丞相夫人是重病而亡,你有沒有懷疑過你母親的死因?”
文青羽清眸一眯,她以前不懷疑,現在卻越來越懷疑。
“你發現了什麼?”
“你跟我來。”
洛夜痕轉身朝着荷塘走去,伸手指了指一塘子爛泥。
“你能看出什麼?”
文青羽擡眸望去,荷塘多年沒有人打理,早就廢了。
泥塘中橫七豎八插着幾根枯黃髮黑的荷葉梗,泥塘中的蓮藕沒有人清理,早就爛掉了。整個泥塘散發的腐敗味道,在這悶熱的夏日非常不好聞。
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文青羽扭頭看向洛夜痕,卻看見他臉孔上帶着少有的嚴肅。
洛夜痕平日看起來不着調,但能夠叫他認真的事情絕對不簡單。
文青羽再次將目光投向荷塘,腐臭的爛泥,枯黃到發黑的荷葉梗。
等等,文青羽雙眸一縮,枯黃到發……黑?
“看出來了?”洛夜痕嘴角一勾:“荷塘裡的荷花不是正常枯萎。”
“毒!”文青羽緩慢吐出一個字,卻是萬分堅定。
“恩。”洛夜痕點點頭:“這荷花池裡有人下了毒,正常的植物在枯死之後,根本不會變成這樣的黑色。酸腐的味道也不會這樣的濃。”
文青羽使勁在空氣中吸了口氣:“不是什麼厲害的毒藥,尋常的五步蛇毒。”
“能夠毀了這麼大一個池塘,只怕下的毒不會少。”
可不是呢,這池塘面積可不小,也是儲滿了水的,尋常一點毒藥被水一衝早就給稀釋了。能夠叫滿池子的花枯死爛掉,那得下多少毒?
話說,誰吃飽了沒事做,跑到荷花池來下毒?
“也不是辦不到。”
洛夜痕眸色清明:“你當聽過,千里之堤毀於蟻穴,只要經年累月的堅持不懈。一隻小螞蟻也能毀了千里長堤!”
“你是說,有人將毒藥稀釋,把見血封侯的毒藥改造成了慢性藥,一點點滲透?”
“就是這個意思。”
文青羽回頭看看荷花池,荷花池不大卻也絕對不小,能夠將毒素積累到腐朽了整個荷花池,那得需要多長時間?
明蕖苑裡那麼多人,在荷花池裡下毒那麼久會沒有人知道?
“在想什麼?”洛夜痕鳳眸緩緩瞄過文青羽。
“什麼人會在荷花池裡下毒?又不是腦子有問題,荷花池裡的魚有那麼礙眼?”
“在荷花池裡投毒的人定然是這院子裡地位不一般的人,一般人能夠躲過滿院子的下人投了那麼久的毒?”
“你是說?”文青羽清眸中閃過一絲驚駭。
誰是明蕖苑中地位最高的人?除了段紫沁還有第二個選擇麼?
段紫沁三年之前患病,久治不愈,纏綿病榻有半年之久方纔撒手人寰。她一直以爲,段紫沁是被人下了毒。
如今,發現慢性毒藥的竟然是這片誰都想不到的荷塘?
很明顯,段紫沁是知道有人下毒的,卻並沒有聲張。反而悄悄將毒倒在了荷花池中。
但是,若她真的將毒藥都悄悄倒掉了,又怎麼會死?
難道真的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但,她數次試探文長封和鄧姨娘,她們的表情都叫她感覺到段紫沁的死,絕對不同尋常。
“你母親不是一般人!”洛夜痕再次說出了同樣的一句話,這一次的語氣卻更加肯定。
“還有兩條密道是通向哪裡?”文青羽抿抿脣,不打算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
“一條通向燕京城外,還有一條……”洛夜痕鳳眸中閃過一絲異樣:“你最好親自看看。”
兩人再次回到陰沉沉的地道中,夜明珠的光輝依然溫潤,文青羽此刻卻覺得從骨子裡透出了徹骨的冷意。
洛夜痕一雙大掌毫無徵兆將文青羽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這一次,文青羽並沒有拒絕,極其乖覺地任由他握着。
洛夜痕停在三岔路口,鳳眸瞄向中間的通道:“這一條通向城外,你可要看看?”
文青羽搖頭:“走第三條。”
“好。”
第三條地道左側的青石板破開了一個大口,破口處隱隱露着黃土,能聞到淡淡土腥味。
文青羽冷冷一哼:“這裡應該是到榮王府的吧。”
洛夜痕微微一笑:“爺是怕你思念爺的時候徹夜不能安眠,所以挖了地道,方便你隨時能見到爺。”
文青羽默了,狠狠一甩手,你永遠都不能期待一個黑心的無恥妖孽能夠突然轉性。
不過,叫洛夜痕這麼一打岔,心中的冷意瞬間消散。
地道盡頭是一道打磨光滑的石門,石門口蹲着只似龍非龍從沒有見過的奇異石獸,石獸口中銜着一枚銅環。
那銅環異常的光滑,並沒有因爲地道中的陰暗潮溼而生出晦暗的銅綠。
文青羽擡手將銅環用力一扯,地道中立刻響起“扎扎”的摩擦聲,地面微微的震動。
頃刻間,耳邊卻驟然傳來“哄”一聲巨響,地道中再次恢復沉寂,面前的石門卻並沒有絲毫變化。
“機關被破壞了?”文青羽顰眉:“你可進過石門之後?”
洛夜痕搖頭:“如你所見,我並不知道這扇門後是什麼。”
文青羽低下頭,心中卻是百轉千回。
段紫沁死的不明不白,丞相府的地道又處處神秘,還有她身上莫名其妙的隱毒,謎團似乎越來越多。
直覺中,這石門之後定然能找到答案,如今,卻不得不止步不前。一切,又都再度陷入到迷霧之中。
“該回去了。”洛夜痕一雙鳳眸在夜明珠的熒光中,顯得晦暗不明。
“額?”文青羽擡頭,看一眼緊閉的石門。
“我們進了房間時間不短了,再不出去,只怕明日燕京城裡又有了新的談資。”
文青羽臉色一黑,可不是呢。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洛夜痕進了她的閨房。
孤男寡女的在房間裡待了將近一個時辰,那麼長的時間,能幹些什麼?這事,還需要想麼?
“洛夜痕,老孃的名聲算是徹底叫你毀了。”
“無妨,爺不嫌棄。”
文青羽在心底長長嘆了口氣,自己前世腦子真是進水,怎麼就想起給文青羽和洛夜痕賜婚了呢?
她腳下步步生風,向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洛夜痕鳳眸中笑意盈盈,的確是該出去了。機關損壞,他看出文青羽的不甘,大有不開石門不回頭的架勢。
他們下來時間不短了,風華軒裡的下人是不會隨便進入文青羽的房間。但如今丞相府裡還住着玉滄瀾。
誰也不敢保證,玉滄瀾會不會突然就闖進文青羽的房間。若是叫玉滄瀾看到他們不在房間裡,這事少不得會有些麻煩。
地道外面一片明亮,文青羽閉了半天眼才適應了光線。
“小姐,起身了麼?”
雨蕎的聲音貓一樣細弱,一聽就是刻意的壓低,生怕叫外人聽見了。
文青羽一張臉瞬間就黑了,什麼叫起身了麼?如今青天白日的,她又不是豬,睡哪門子的覺?
何況,這房裡還有個洛夜痕呢?別人誤解她也就罷了,雨蕎可是她貼身的丫鬟,這麼想她主子,果然好麼?
她氣沖沖走過去一把拔掉門閂,門口雨蕎給嚇了一跳,半隻腳踏進門裡,驟然間又退了出去。
“奴婢,能進麼?”
文青羽怒了:“你有本事一輩子別進。”
雨蕎一張臉迅速漲的通紅,圓溜溜一雙眸子中充滿了糾結。
內室裡卻聽到洛夜痕低悅慵懶的聲音:“進來吧,爺穿好衣服了。”
“是。”雨蕎歡快的答應一聲擡腳邁進了屋裡。
文青羽臉色一黑,清眸如同利刃,狠狠剜向洛夜痕,什麼叫穿好衣服了?洛妖孽你不添亂能死不?
洛夜痕從內室緩緩走了出來,鳳眸中流淌着絲絲溫暖:“青羽你起的太急,穿錯了爺的衣衫。”
“額?”文青羽低頭,自己身上可不是還穿着洛夜痕那蜀錦的海水雲紋袍子呢麼?
“能還給爺麼?”洛夜痕微笑。
文青羽那個怒,這衣服明明是地道里洛夜痕怕她冷披在她身上的,她一時心軟就沒有拒絕。什麼叫心急穿錯了衣服?
雨蕎低頭,一張臉孔漲的通紅,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屋門口,飛影盡忠職守地在廊檐下巡邏,飄過來,又飄過去。
“給你。”文青羽一把扯下洛夜痕的衣服,惡狠狠扔了過去。自己這輩子若是再接受他的好意,就去死!
洛夜痕笑吟吟接過衣袍披在身上:“青羽就是心急,你看爺的袍子都叫你扯破了。”
“下次爺定然穿個簡單些的衣服,好叫你撕地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