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算是這麼定好了,段惜羽的生活變的越發忙碌。
但,在所有人眼睛裡面,她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玉蒼瀾和玉懷翊所擔憂的失憶似乎也並沒有出現,她每日都能夠準確的認出身邊每一個人。也從來沒有忘記過午時要到水榭去。
而這些日子,蒼穹山上也異常平靜。
洛惠安就如同突然轉了性子,從來沒有找過段惜羽的麻煩。
“公子,該出門了。”
段惜羽微微擡了擡頭,手中的毛筆頓了一下,清眸當中閃過絲不易覺察的微光。
“午時了?”
“是。”
“更衣吧。”
她將手裡的筆放了下去,緩緩向着門口走去。寧芷趕緊上前一步,給她穿好了大氅。
冰魄也在同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懶洋洋窩在了她懷裡。
段惜羽看了眼寧芷,眼底多少閃過一絲詫異:“寧寒,今天怎麼是你來叫我?”
寧芷手中動作一頓:“公子,奴婢是寧芷。”
段惜羽氣息滯了一瞬:“哦,你麼長的太像了。”
寧芷的手指便又是一頓,她和寧寒長的的確很像,可公子從來沒有將她們搞混過,更是從不曾說過她們長得像這樣的話。
這麼想着,她神色間便難免染上一絲憂慮。
“公子,你是不是……?”
“什麼?”段惜羽擡頭,眸色之中如往昔一般的澄澈清冷,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裡去。
寧芷笑了笑:“沒什麼。”
公子明明正常的很,她剛纔怎麼會覺得公子根本就不認得她呢?
院子外面早就浩浩蕩蕩等了一羣,一看段惜羽出來便直接跟了上去。
世子府裡的下人對這個情景早就見怪不怪,看着那一羣人出來,該幹什麼幹什麼,半點不曾受到影響。
“嘶嘶。”
正走着,冰魄突然直起了身子,脖頸上的毛也瞬間炸了起來。
段惜羽腳下的步子一頓,清眸便眯了眯。冰魄這樣子分明是在警告,它是預感到了什麼危險?
同一時間,一抹白色身影從她面前一閃而逝。
看身量分明是個半大不大的孩子,速度卻異常的快。幾乎是方纔瞧見了他的身影,便已經消失無蹤。
“公子,我去追他。”
飛翩作勢便要向着屋脊躍去,段惜羽卻伸手將她攔了下來。
“不必,那人……”她想了想說道:“不過是個孩子,大約是走錯了路。”
實際上,她覺得剛纔那人的身影很是熟悉。彷彿在很久之前就見過那人,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他到底是誰。
冰魄警覺,發現了他的蹤跡,他便直接走了。想來該是沒有什麼惡意,充其量也不過就是來監視她。
她朝前走了幾步,卻突然扭頭看向了身邊的院子。
“這裡面住的是誰?”
幾個丫鬟瞬間就給驚出了一頭冷汗,一個個眼神都閃爍了起來。
段惜羽每天去水榭之前都要先在世子府裡轉上一圈,等確定了世子府沒有什麼潛在的危機纔會去找玉懷翊。
這院子在世子府最裡面,很是偏僻也極安靜。
她每次從這院子走過都不曾說過什麼,今天怎麼好端端問起來裡面住的誰了?
“怎麼,沒人知道?”
段惜羽挑了挑眉,顯然因爲半晌都沒有聲音而感到很是不滿。
“小姐。”雨蕎低聲說道:“這裡面住的不過是不相干的人,我們還是走吧。”
“哦?”段惜羽眸色一閃,顯然對這話表示懷疑。
“妹妹是找我呢?”
仙樂般悠揚的聲音自牆頭上飄了下來,豔紫繡金蓮長袍的絕美男子正束手站在牆頭之上。
微微一笑,剎那芳華。明豔的笑容幾乎讓男子看了都忍不住會心如鹿撞。
“玉蒼瀾?”段惜羽看了他一眼:“你怎麼在這裡?”
“這是世子府,全是我的地盤,哪裡是我不能去的?”
他身子微微一動,便雲一般從牆頭飄了下來,正好落在段惜羽面前。
段惜羽卻靜靜看着他:“你在自己家需要翻牆?”
玉蒼瀾腳下步子明顯亂了幾分:“門壞了。”
這算是在解釋他爲什麼翻牆,然而這個解釋顯然不討喜。他方纔一說完立刻就接受到了幾個丫鬟各種鄙夷的目光。
說什麼不好,非說門壞了!
堂堂玉世子府裡的門還能有壞的麼?隨便伸手推一下,謊言立馬不就被拆穿了?
“是麼?”段惜羽眸色瞬間就深了幾分,清冷的眼眸盯着玉蒼瀾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
“玉世子,你完全不適合說話。”
院門咣噹一聲打開,隨着開門聲一起傳出來的,還有一道低悅慵懶的男子嗓音。
幾個丫鬟的心立刻就揪了起來:“小姐(公子)咱們走吧。”
可惜,已經晚了。
門口,靜靜站着個頎長而挺拔的男子。
明明是個極其偏僻的院落半絲景緻也無,卻在他出現的那個瞬間,整個院子都似乎一下子就給點亮了。
只因,那人便是天上地下最明亮的一道風景。他一出場便似將漫天的光華都給盡數穿在了自己身上。
“洛夜痕?”段惜羽聲音頓了頓,輕輕說道。
完了!
幾個丫鬟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
榮王住在世子府裡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卻獨獨瞞着她。
如今這麼好死不死的撞上,接下來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呢。眼看着就要到午時了啊。
“公子。”秋露立刻上前一步,想要用自己的身子將洛夜痕擋住:“就快午時了,我們走吧。”
可惜,她立刻就發現自己的舉動是徒勞的。她的身高不如段惜羽,更不如洛夜痕。
何況,洛夜痕那樣光芒萬丈的人,是隨便什麼人能夠阻擋的麼?
“洛夜痕。”
果然,段惜羽根本就沒有去看秋露,一雙清眸眨也不眨盯在了洛夜痕臉上。
洛夜痕不閃不避,瀲灩的鳳眸便與她對了個正着。
那一刻寂靜無聲,似乎整個天地都一下子靜了下來。
“羽兒。”玉蒼瀾一把扯住段惜羽的手腕:“莫要誤了時辰,我們快走吧。他的事情我回頭給你解釋。”
玉蒼瀾扯了一下,卻根本沒能扯動。一低頭正好撞上段惜羽一雙清冷的眼眸,眼底當中卻分明帶着絲不滿。
玉蒼瀾嚥了咽口水:“你若不想叫他住在這裡,我立刻就叫他搬走。”
“呵呵。”哪裡想到段惜羽卻突然笑了起來:“這是你們給我準備的驚喜麼?誰的主意?”
“額?”
玉蒼瀾瞬間就愣住了,驚喜?那是什麼?
“洛夜痕。”段惜羽擡腳直接繞過堵在她面前的幾尊大佛:“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麼?”
長挑鳳眸微微眯了眯,洛夜痕低頭看向與自己近在咫尺的女子,卻是半晌沒有言語。
“明知道連胤在你身邊布了那樣多的眼線,怎麼能自己偷偷跑出了京城?”她說。
這句話之後四下裡再度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臉上都頃刻間浮現出一絲驚駭。
洛夜痕看着她,良久方纔試探性叫了一聲:“青青?”
“恩。”段惜羽淡淡應了一聲。
“明日一早立刻給我回去。我在這裡累死累活的打仗,你以爲是爲的誰?可不要叫我這一腔心血都白費了。”
洛夜痕身子終於微微一顫,鳳眸深處有一抹幽深正一點一點的破碎。
“青青。”他聲音有些低啞,似乎開口很是艱難:“你可知道如今是什麼時候?你又是在哪裡?”
“你是傻了麼?”段惜羽斜睨了他一眼,卻是萬種風情,再不同於平日裡一臉冷漠的淡然。
“不是眼看着就要過年了,昨日跟南疆王那一仗到底是累的很了。怎的一轉眼你居然就來了林州?”
林州?除夕夜林州淩水河之戰大捷,洛夜痕在那一日將她自河邊親手給抱回了太守府。
洛夜痕眸色越發幽暗,玉蒼瀾顯然想要說些什麼卻叫洛夜痕一個眼神給止住了。
“青青,你看這裡是林州麼?”
“這裡?”段惜羽顯然有些迷茫,飛快的向四下裡掃了一眼:“這是哪裡?”
“玉蒼瀾?”她一眼瞧見身邊滿面複雜的玉蒼瀾,眸色一閃,似乎突然就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可是你使了什麼幻術,居然將太守府給變成了這個樣子?這大年下的景色到當真是不錯。”
“我……”
“的確得謝謝玉世子。”洛夜痕直接搶過了他的話頭:“夏日的景色總比冬日要好許多。”
“確是如此。”段惜羽勾脣笑道:“溫暖的天氣總是比寒冷要受人歡迎些。”
“走。”
“洛夜痕,我們去逛一逛吧。”
“不行。”
這句話終於叫玉蒼瀾反應了過來:“父……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如今南疆王已經退了兵,伍景泰那人絕對包藏禍心。南疆王受了重傷,伍景泰一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這個年該是能平平安安的,總得叫我休息一下不是?”
玉蒼瀾一下子就給堵的沒了話,只能拿一雙桃花眼去看洛夜痕。
“那便休息。”洛夜痕如詩如畫的容顏之上浮起一絲柔和的笑:“你若不想做什麼,沒人能強迫你。”
“洛夜痕!”
玉蒼瀾狠狠顰了顰眉頭,聲音中也難得一見的嚴肅。
“無妨。”洛夜痕牽過段惜羽的手:“我知道分寸。”
玉蒼瀾喉結上下滾動,半晌終於嘆了口氣:“只此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