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夜半時分的冰天雪地當中,隨便吸一口空氣便叫人冷的幾乎想要立刻就死了。
這個聲音驟然間響起,卻好似一下子就有春風迎面撲了過來,竟是瞬間就不覺得寒冷,眼前彷彿有千萬朵鮮花正在次第開放。
玉蒼瀾豔紫繡金蓮的長袍突然就靜止不動了。
桃花眼裡暗紫色的瞳仁當中極快的閃過一絲警惕,那比女子還要豔麗的容顏之上盡是比冰雪還要刺骨的嚴寒。
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茫茫冰原驟然間光華大盛。
這才驚覺,原來正前方居然有一座冰雕出來的亭子。
亭子的四個角上掛着優曇花的冰燈,裡面點着的卻不是尋常的蠟燭,而分明是一顆顆拳頭大小的碩大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輝幽冷卻絕對不刺眼,這叫那端坐在亭子裡一身白衣的女子看起來越發的如神仙一般高潔,似乎看她一眼都是對她的褻瀆。
段鳴羽呼吸停了半瞬,亭子原本是沒有的。冰原上每隔幾步就點着冰燈,絕對能夠將方圓十里看的清清楚楚。
這麼些人各個都不是瞎子,多少雙眼睛看着呢。若是有亭子的話早就瞧見了,何況還有那麼明顯一個活人。
怎麼,突然之間就有了?
“這麼晚了王妃怎的還沒有歇息,是想叫本世子看一下你的隱身術更加精進了麼?”
段鳴羽眯了眯眼,這人就是濟安王妃洛惠安?
傳說中如今蒼穹山大權在握的真正主人,曾經以一己之力攪動的整個神州腥風血雨的女人?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柔婉的一個美人?
她有多大?那一張臉看起來,至多也就雙十而已。
“隱身術是什麼?”雨蕎訥訥的問了一句,因爲冷牙齒有些打顫,聲音含糊不清。
“是仙法麼?聽說蒼穹山是住着神仙的。”
“小丫頭是話本看多了吧。”子車霖微微笑着:“神仙那麼容易碰到?那個不過是最低等的障眼法而已。”
洛惠安立刻挑了挑眉,臉上溫柔的笑容卻半分未變。只拿一雙美眸狀似無意的往子車霖的方向一掃,卻狠狠皺了皺眉。
她居然……什麼都沒有瞧出來?
明明聽到方纔有人說話,爲什麼一眼瞧過去卻是一片迷濛的水霧,連說話那人的樣貌都不曾瞧清楚。
這多少叫她心裡有一絲不安。
“最低等的麼?”雨蕎疑惑中說道:“看起來很厲害。”
“不過是個亭子。”子車霖撇了撇嘴:“要是老頭子我願意,能將他們這一座山都給藏起來。”
“真的啊!”天地間立刻響起雨蕎的驚呼,顯然是由衷的敬佩。
這對話終於叫洛惠安臉上的笑容滯了滯:“滄瀾是帶了什麼不該帶的人上山了麼?你可是忘了蒼穹山的規矩!”
“本世子怎麼敢忘。”玉蒼瀾束手而立,桃花眼裡顯然因爲洛惠安的吃癟而生出了一絲笑意。
“不是不許外人上山麼?本世子身邊這些有一個算一個,可是沒有一個外人。”
洛惠安挑了挑眉,睜眼說瞎話居然還能這麼理直氣壯?
“世子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莫要將所有人都給當成了傻子。”從亭子一角驟然傳出來一聲冷冽的斷喝。
衆人這才發現,亭子裡面並不是只有洛惠安一個,四個角落還各站着一個人。
只因爲洛惠安太過光芒萬丈,所以叫人直接將那些人給忽略了。
若不是有人突然說了句話,誰都沒有發現亭子裡原來還有那麼多人。
“風長老?原來曾有人將您當過傻子的麼?”
玉蒼瀾一挑眉,悠揚仙樂般華麗的聲音當中顯然很是吃驚。
這一句,叫風長老立刻就閉上了嘴巴,一張面孔因爲極致的憤怒而顯得很是扭曲。
洛惠安立刻朝着那個角落斜睨了一眼,亭子裡再度靜了下來。
水色流光閃過,是玉含嫣隨手在香爐裡投了一把香料。洛惠安的氣息漸漸平穩了下來。
“世子。”一道沉穩的聲音自亭子另一角傳了過來:“蒼穹山自建山之初便規定,非玉氏血脈不可入,世子身後這些人看着很是眼生。”
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按理,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活。”
“雨長不愧是戒律堂長老,說的真是半點沒錯。”玉蒼瀾也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他美人出浴的扇子,一下一下在手心裡敲着。
“外人入山的確是要殺的,可這些並不是外人。”
雨長老張了張嘴剛準備說話,玉蒼瀾卻並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我身邊這個。”他一把扯過了段鳴羽:“是我嫡親的妹妹,是父王親生的女兒。她是外人麼?”
雨長老眸色一閃,給噎的說不出半個字,唯有飛快的回頭去看向坐着的洛惠安。
眼看着洛惠安臉上溫柔的笑容一點點冷了下來,雨長老扭過頭說道。
“誰不知道尊主只有世子一個兒子,哪裡來的女兒?”
“世子若是又看上了誰家的女兒便直說是了,王妃一定會成全世子。世子府上那三千美人不都是這麼來的麼?何苦尋這麼個可笑的由頭?”
“雨長老說的極是。”黃色衣裳的是掌管秋景陣的霜長老,也跟着說道:“世子的侍妾自然不是外人,的確有資格進入主山。也好過被當做闖山的外人誅殺。”
段鳴羽眸色一閃,冷冽的一雙眸子便眨也不眨盯向了洛惠安。
這人,好毒的心思!
一上來就將她給定位成了玉蒼瀾的侍妾,若是她不答應,莫說進入蒼穹山,只怕連這一片冰原都過不去吧。
但她若是爲了進入蒼穹山,此刻妥協了,那麼日後無論是玉蒼瀾還是她自己,即便是玉懷翊都再也不能擡起頭來。
“呵呵。”她冷冷一笑:“原來,蒼穹山的長老果然都是傻子!”
這話一說完,四下裡立刻就靜了靜。冰原之上的氣溫卻彷彿一下子又低了幾分,雨蕎忍不住又狠狠打了個哆嗦。
“你是什麼東西?”三位長老裡面風長老的脾氣最暴躁,終於忍不住第一個跳了出來。
“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這裡有你說話的份?”
段鳴羽眸色微閃,眼底漸漸浮起一絲淡笑。明明絕美如有流光一閃,卻叫風長老自心底裡升起了一絲寒意。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看到對面月白衣衫的女子突然揚起了手。
那一隻手,明珠的光輝之下蒼白的彷彿沒有多少血色。透明的也仿若冰晶一般,很是好看。
“看這裡。”她說。
“額?”風長老一愣,便盯着那手看了看。
看什麼?雖然那手的確長的很好看,蒼穹山上卻是從來不缺美人的。她沒有見過手麼?
“啪!”
就在她一愣神的瞬間,那一隻玉雕般的手掌突然迅雷般扇在了她的臉上。一聲脆響,結結實實。
風長老只覺得半張臉都麻了,火辣辣的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你……你……?”
她被打了?她居然被打了!?
“我替你主子教訓你一下,再這麼沒有禮貌下一次丟的就不是臉,而是命!”
清冷的聲音珠玉相擊一般動聽,卻好似滲透了雪山之巔千年來的冰水,聽在耳朵裡幾乎比這茫茫的冰原還要冷。
“這姑娘好烈的性子,風長老是我蒼穹山上春景陣的長老。你這麼一巴掌下去,莫非就很有禮貌?”
玉蒼瀾挑了挑眉,剛準備擋在段鳴羽面前,卻叫她一伸手給攔了下來。
“這次她不過丟了臉,本主已經很有禮貌了。”
四夜裡一片寂靜,只有那麼一句淡淡的言語迴盪。囂張,冷冽,半點顧忌也無。
洛惠安臉上的笑容終於半絲不見:“來人,拿下!”
她抿了抿脣,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殺無赦!”
話音一落,三道流光閃過,段鳴羽的退路瞬間就給封死。
玉蒼瀾皺了皺眉,三位長老同時出手,依着羽兒如今的身子,只怕要吃虧。洛惠安竟是半點情面不留,直接就要下殺手了麼?
段鳴羽卻好似半點不在意,只微微勾了勾脣角,淡淡說道:“洛夜痕。”
三位長老一愣,洛夜痕?這是什麼意思?
“終於想起我了麼?”
低悅慵懶的嗓音劃過,天青色海水雲紋的袍角緩慢而優雅的劃過冰面。
那人一出現,所有人都愣了愣。似乎天地之間無論是珠光,燈光,月光還是星光,在那一刻似乎一瞬間都失去了光亮。
只因,那人才是天上地下最耀眼的一抹亮光。
洛惠安的眼眸之中,終於第一次出現了一抹意料之外的震驚。
“需要我做什麼?”
段鳴羽不過掃了他一眼,淡淡說道:“臨仙村裡你來找我結盟,說是洛惠安交給你來對付。如今,你的機會來了。”
“痕兒,你在幹什麼?!”
段鳴羽的聲音雖然不大,卻絕對不小,剛剛好叫冰原上這幾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洛惠安的面色徹底的黑了下來,洛夜痕居然要對付她?
洛夜痕脣角勾了勾,如詩如畫容顏上閃過一絲無奈的笑。
他怎麼會不知道段鳴羽就是故意的,這一句話說完他便直接站在了洛惠安的對立面上,半絲轉圜的餘地也無。
“姑姑沒有聽錯。”洛夜痕朝着洛惠安鞠了個躬:“她要的我大約給不起,只能儘量叫她順心一些。”
段鳴羽冷冷哼了一聲,便再也不曾回頭去看過洛夜痕半分。
“所以。”洛惠安眯了眯眼:“你居然要跟我動手麼?用我教給你的東西來對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