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蒼瀾睜開了眼睛:“這一場火,持續不了多久。”
“恩?”鍾雄一愣。
“就快下雨了。”
話音剛落,半空裡只聽到轟隆一聲悶響。整個天地都似在震動,卻絕對與方纔射破了桐油皮囊的響動不同。
這個聲音仿若是從九重天上直接給劈下來的,震的人心頭不住的發慌。
“這……這。”鍾雄傻了眼,他沒有聽錯吧,剛纔那個是雷聲?
“嘩啦。”老天爺以事實證明了他的想法是非常正確的。
雪亮的雨水在雷聲過後自天兒降,幕天席地的大水扯成了無數條直直的線。一下子便將人給澆了個裡外透溼。
春季裡第一場雷雨,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到了。
“點將,出兵!”
大雨中,玉蒼瀾豔紫繡金蓮的長袍緊緊貼在了身上,他卻並沒有如往日一般立刻就叫嚷着回屋整理儀容,反倒站的筆直。
城門樓上,瓢潑的大雨中,那頎長的身軀如同一杆標槍,一下子就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這場雨下的不小,來勢洶洶的一場大火,片刻之間就給澆滅了,只餘下一片焦黑和不斷蒸騰着的濃煙。嗆的人幾乎睜不開眼。
玉蒼瀾手扶着垛口一臉的凝重,默默注視着下面的哀鴻遍野。
一場了大火之後,嚴陣以待的周軍已經潰不成軍。曠野裡,一片倒伏的身軀。
死傷的人馬不計其數,大雨之下,滲入泥土中的雨水分明已經是一片暗紅。
玉蒼瀾顰了顰眉,終於嘆了口氣。
這場火持續的時間終究還是太短了,再長一會,哪怕再長一炷香的時間。圍城的二十萬周軍基本就可以全部解決了。
大火燒的快,蔓延的也快,卻也不過才燒到了大軍的一半便叫大雨給澆滅了。
死傷的周軍頂多也就是大軍的三分之一。何況今日攻城的周軍只有八萬,還有一大半尚待在營地裡並沒有出來。
經過剛纔一番殘酷的火攻,如今即便他不用看也知道倖存周軍眼中一個個定然都佈滿了嗜血的猩紅。
若說最初的攻城戰不過是因爲身爲軍人而不得不服從的命令,那麼現在就已經演化成了真真切切的刻骨仇恨。
真正的戰鬥纔剛剛開始,而接下來的戰鬥纔是最殘酷的!
“嘿。”鍾雄一拳頭錘在垛口上:“老天爺真是不長眼。”
玉蒼瀾微微擡頭,桃花眼裡一閃而逝的鑑定:“老天爺已經很長眼了。”
是的,老天爺的確已經很長眼了。
若非風向突變,剛纔的火攻也根本就不可能成事。
那麼,今日等待靈刃的將是毫無懸念的全軍覆沒,根本就不可能有半點生存的機會。
“世子,大營裡有動靜了。”
鍾雄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顯然帶着毫不掩飾的興奮。
玉蒼瀾凝眸望去,周軍的後邊驟然之間蕩起了一片水霧。
一片黑色的影子一分爲二,如同兩把尖刀一下子插入到了城門下殘存的周軍當中。
所過之處銳不可當,大雨中再次掀起了漫天的紅霧。
血水合着雨水極快的滲入到泥土當中。剛剛從大火中逃生的周軍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便給這天降一般的神兵給結束了生命。
驚恐也不過是眨眼之間,短短一瞬,醒過神來的周軍便做出了應對。數萬人的軍隊漸漸合攏,眼看着那千人的黑衣靈刃就要給淹沒在了人羣中。
而曠野上的周軍身後,分明傳來了震耳欲聾一陣馬蹄聲響。雖然看不清到底來了多少人,但半空裡濺起的水花還是叫人看的心驚。
那是從周營裡來的,若是等周營裡剩下的十二萬大軍殺到,城外的靈刃將無一生還。
玉蒼瀾的拳頭緊了緊:“兒郎們,該是我們出場的時候了。”
他的身後,站着密密麻麻兩千靈刃。滂沱大雨中,熱血男兒的臉上沒有半點退縮,只有視死如歸的凝重。
玉蒼瀾桃花眼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我只要五百人。”
悠揚華麗仙樂般的聲音大雨中迴盪:“這五百人隨我去拖住周軍,掩護剩下的人退入山中。其餘人等一旦進山,立刻朝着林州撤退,放棄西昌。”
四下裡一片寂靜,只聽到雨水砸在城牆上地面上清脆的聲響。再有就是下方遠遠傳來的一片廝殺。
“我不走。”良久,鍾雄沉聲喝到:“靈刃自成立之初,公子只教會了我們什麼是氣節和智謀,卻從來沒有教會我們妥協。靈刃寧死不退!”
一句話,瞬間點亮了無數靈刃男兒的的雙眸。
“靈刃寧死不退!”
整齊的呼喊響徹天地,瞬間便蓋過了大雨的轟鳴。
“寧死不退!與西昌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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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卻是來自西昌城剩下的守軍,這些人並不是靈刃。西昌城自來不受重視,城裡的守軍大多是老弱病殘。
前番已經叫完全沒有戰鬥能力的兵卒和百姓一起退回去林州,剩下的這些雖然勉強能看,卻一個個都是兵油子,滑頭的很。
但,在如今這樣的場景之下,所有人心中的熱血都給點燃了。
異口同聲喊出的這些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他們一直以爲自己就是溝渠裡的污泥,如今居然能有這個機會跟傳奇般的靈刃一起戰鬥。
所以,這些漢子們也一個個挺直了腰身。在這個時候,他們覺得自己似乎也成了靈刃。
玉蒼瀾看着他們,雙眸似乎叫雨水給淋了一下,有一瞬間的模糊。
“你們知道,留下意味着什麼?”
修長的指尖向着城外陷入重圍中的一千靈刃指了指:“風止他們自打混入敵軍那一天起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打算。雖然周軍方纔折損了數萬人,但如今剩下的至少還有十二萬。”
他抿了抿脣,聲音微涼:“十二萬對三千,根本就……”
“我們不怕。”響亮的聲音再度響起:“寧死不退!”
玉蒼瀾頓了頓,終於鄭重的點了點頭。
“好,這一戰後靈刃和西昌將會被天下人永遠記在心裡。我們每個人的名字終將載入史冊。”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一亮。
玉蒼瀾的眼眸看向了西昌的守軍,微微一笑:“此戰若是能有幸生還,我會告訴羽公子,西昌所有的兵卒都可以破格成爲靈刃!”
“啊!”一聲嘆息,是激動,是欣慰,還有對未來生活的嚮往。
“開城,迎敵!”
滂沱的大雨中,破爛的西昌城門再一次開啓。
兩千黑衣人在玉蒼瀾的帶領下潮水一般涌了出來,向着漫天遍野的周軍殺了過去。
深陷重圍當中的風止和一千靈刃,如今只剩下數百。
連番的衝殺下來,幾乎人人都已經耗盡了心力。胳膊沉重的幾乎連擡都擡不起來。眼看着便要全軍覆沒。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驟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圍得密不透風的周軍中響起了一片騷動。
風止眼睛一亮,大聲喝道:“玉世子帶着援軍到了,兄弟們堅持住。”
一句話如同給所有人打了一劑強心針,衆人再次提起了刀。
玉蒼瀾一雙桃花眼似乎也沾染上了雨水的寒氣,半點沒有溫暖。
“羽公子和衆位教頭教你們的東西都還記得嗎?”
“記得!”
“將你們平生所學都給我用出來,誰也不許藏着。這一場戰鬥,是你們最嚴峻的考驗!”
“是!”
整齊劃一的應和聲響徹了天地,如同驟然炸響的悶雷一下子就敲在了周軍的心上。
十多萬人的大軍硬生生叫兩千人的氣勢給驚了一下。
也就是這片刻的猶豫,靈刃突然分散開來,黑色的身軀如同暗夜的幽靈。手中雪亮的匕首再度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古老而破舊的西昌城下,一場敵我實力相差懸殊的持久戰正式拉開了序幕。
這是一場震驚了天下人而被歷史永遠銘記的戰鬥。
這一場戰鬥沒有技巧,沒有道義,甚至完全沒有章法。
只有赤裸裸的一場刀尖上的肉搏。所拼所比的就是誰比誰更靈活,更勇猛。
雨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地上的鮮血卻已經成了河。
也不知道是雨水混雜在了血水中才叫整個原野看起來一片猙獰,還是原本就有那麼多的鮮血。
雨後,颳了一天的風也停了下來。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到卻還是飄的到處都是,直直刺激着每個人的感官。
玉蒼瀾豔紫色的衣服溼透了緊緊貼在身上,他卻沒有用內力去將衣服弄乾。任由那一襲價值萬金的衣袍鹹菜一樣掛在身上,竟是半點形象也不顧了。
他的身上蒙着層薄薄的白色氣流,那最初如有實質一般的白色氣流已經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的稀薄。如今就如輕紗一般纏繞在他的手心裡。
他的身邊早已經是屍橫遍野,豔麗的桃花眼卻不曾向地上看過一下。
無論是靈刃的屍體還是周軍的屍體,他根本沒有時間去關心。
他現在只知道一件事情,殺出去,帶着靈刃殺出去。然後狠狠的給周軍一個教訓。
他的臉色漸漸凝重,玄玉訣是上古神功。上古神功那種東西雖然威力驚人,對於內力的損耗也是相當嚴重。
一番衝殺下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內力正在自己體內一點一點的流失。
他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靈刃和西北守軍。
一眼望過去,盔甲明亮的周軍當中包圍着的黑色身影已經越來越少。
“都還撐得住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