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連睿若真的將這顆丹藥給了小路子,卻難免會得罪了皇上。如今,樹林中並不是只有他和京畿大營,還有一個賀青。
賀青是連胤的心腹,對他擁有絕對的衷心。在他心裡,天下間所有的好東西都該是皇上的,但是怡親王卻將本該屬於皇上的東西給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太監。這種的做法,無疑與是沒將皇上放在眼裡。
在這樣的境況之下,無論連睿最後做出怎樣的決定,都是吃力不討好的。
沒想到,洛夜痕只用了一顆小小的丹藥,便將連睿給算計到了這樣的境地。她朝着身邊如詩如畫的絕美男子看了一眼,這人的心思,真是太可怕了!
但是,連睿是個清醒的人,到最後卻毫不猶豫的將丹藥給了小路子。他選擇的是京畿大營的上下齊心,軍隊是國家安定的基石。爲了大周國祚的安穩,他竟是全然不將自己的榮辱放在心裡的麼?
無疑,他的做法成功了。
在他吩咐軍醫將丹藥餵給小路子的時候,眼看着他身後跟着的那些人明顯的便是士氣一振。每一個人的瞳眸中都煥發出一絲奇異的光彩,那是對自己主帥全身心的信賴和依仗。
一個能夠爲了個微不足道的太監的安危,毫不猶豫捨棄了個人榮辱的主帥,絕對值得他們全身心的交付!
洛夜痕的這一局,基本上算是失敗。文青羽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男子,他卻仍舊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和,脣畔掛着微微一絲笑,半點看不出喜怒。竟好像,他本就是真心想要拿藥救人一般。
文青羽默了一默,身邊這些個男人,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玄芝百草丹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覷,盞茶不到的功夫,小路子蒼白的面色便透出了些微的紅暈。但,整個人看起來仍舊很是虛弱。
洛夜痕突然擡腳,朝着他緩緩走了過去。
連睿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你幹什麼?”
“怡親王不是有重要的話要問?爺去幫他一把,讓藥力儘快的發揮作用。”
“你留下,我去。”
“前翻重傷的人是我,怡親王覺得你會比我更懂得這個藥的藥效?”
連睿噎了一噎,手指微微一鬆。洛夜痕毫不在意自他手中抽出了衣袖,走到了小路子身邊。
如玉長指一撩衣襬,天青色的頎長身軀便席地坐在了小路子身後。然後,便將兩隻手掌貼在了他的後心。片刻之間,便看到小路子的鼻尖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越發的紅暈。終於低咳一聲,眼中漸漸有了光彩。
洛夜痕這才收手,將將站起的身子卻是微微一顫。文青羽只覺得心中也跟着一顫,迅速向他掠了過去。正好將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接在懷裡。
“你沒事吧。”
她瞧着他,卻見他眼下一片烏青,整張臉似也沒了往日的無限榮光,此刻竟像是將小路子的蒼白換在了他的臉上。叫那一張玉顏看起來,只叫人覺得我見猶憐的心痛。
“無妨。”洛夜痕軟綿綿的靠在她身上:“爺身子尚未大好,方纔又失了些內力,有些站不穩,休息一下也就是了。”
文青羽的嘴角幾不可見的扯了一扯,若是先前還在爲他擔心,此刻便半點擔心也無。
他身子尚未大好?徳溪城裡是誰算計的夏家主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他身子若是不好,全天下人的身子只怕都不好了!
到了這時,她哪裡還能不明白。這貨,就是裝的!
但是,此刻怎麼也不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將他一把推開去,只能任由這絕世妖孽八爪魚一樣掛在她身上。
“多謝,榮王出手相救。”
身邊,傳來小路子黯啞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很是清晰。
洛夜痕朝着他笑了一笑:”是你自己命不該絕,跟爺有什麼相干?”
這話說完,眼看着小路子和京畿大營衆人的眼中便露出了毫不掩飾一絲欽佩。
文青羽噎了一噎,終於明白過來,所有人都被身邊這黑心爛肺的妖孽給騙了。
連睿剛纔的做法,不但成功收貨了京畿大營的衷心,還叫小路子欠下了他一個人情。看如今的樣子,小路子在連胤那裡該是能說得上話的。這人情欠着,說不定日後就會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但是,洛夜痕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子,以自己的內力幫助小路子加速藥效運行。便成功的將自己的恩情凌駕於連睿之上。再加上他剛纔那一副虛弱的表現,不是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他重傷後的身體並沒有痊癒。卻還能夠這樣子義無反顧去幫助小路子。
這樣子的做派,顯然要比連睿讓出一顆丹藥要偉大的多。畢竟,細想起來,那顆丹藥原本就是洛夜痕給的。
所以,連睿到底不是洛夜痕的對手啊1終是被洛夜痕給成功扳回了一局。
連睿眸色只微微一閃,對衆人態度的轉變似乎半絲不見。眼眸眨也不眨落在了小路子身上。
“路公公如今可能回話?”
小路子點點頭:“可以。”
“那你便來告訴本王,飛龍衛因何會全軍覆沒?”
文青羽清眸一眯,心底裡多少又一些緊張。對於剛纔的事情,小路子很是清楚,但他的做法卻叫所有人都看不大懂。他會怎麼說呢?
“方纔的事,奴才也不大弄的清楚。”小路子沉吟着說道.
“一進了這片林子,也不知哪裡突然就出來的一陣怪聲。然後,飛龍衛便突然瘋了一般開始自相殘殺。奴才當時離的遠,瞧見了不對勁便趕來阻止。卻不想飛龍衛竟好似根本不認識奴才,對着奴才便下了狠手。奴才爲了保命便也只得反抗,再後來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文青羽微微看了他一眼,小路子靠在樹幹上,看上去很是虛弱,卻是一臉鄭重。那樣鄭重的樣子,叫人完全無法懷疑他是在撒謊。但他說的話的確也太荒唐,那樣的話,連睿能信?
“你說的可是真的?”連睿眸色微閃,顯然對他說的話半個字都不肯相信。
“奴才說的句句屬實,方纔的事情太詭異。奴才完全不知是怎麼回事。飛龍衛的樣子與其說是發瘋,到不如說更像是中了邪。”
小路子突然咳了幾聲,聲音便也弱了幾分。
“皇貴妃娘娘殯天之前很是不甘願,曾詛咒發誓的說,要所有對不起她的人不得好死。說是,做鬼也不會讓大家安生。不知,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臉色突然又白了幾分,身子似是微微一顫,下面的話沒能再說的出來。那一張死板嚴肅的面孔,竟叫着詭異的言論聽起來頗爲的可信。
天地間一片死寂,如今正值隆冬,樹林裡的樹木都光禿禿的沒有葉子。這個地方,便顯得異常的空曠。
燕京郊外素來風大,如今恰好起了一陣風。
風聲打着呼哨捲起地上的塵土半空裡打着旋,在這樣空曠的地方,奇異的竟將聲音放大了數倍。再加上風沙中的太陽看起來異常的昏黃,此刻即便有這樣多的人在場,也無端端叫人覺出了幾分鬼氣森森。
連睿面色一沉:“胡說什麼,自古以來怪力亂神者殺無赦。若非親眼所見的事情,憑着武斷猜測哪裡做的真?”
小路子頓了一頓,立刻低頭說道:“王爺教訓的是,奴才記下了。”
連睿朝着飛龍衛的屍首走去,高大的身軀站在血泊之中。如今,血液早已將腳下的泥土滲透,早不復了先前的殷紅,微微的發黑,卻越發的腥膩難聞。
連睿厚底鹿皮靴子在黏,膩的血液上踩過,沒有半絲停頓,那一雙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地上的五十具屍體。
良久,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微微側了身子眨也不眨看着文青羽。
“對不起小羽兒,我方纔錯怪你了。這些人,的確不是你殺的。”
他不是傻子,他自然看得出飛龍衛這些人身上的傷口皆是他們自己兵刃所致。飛龍衛的劍與天下間的劍都不相同,劍刃略厚而寬。那樣的傷口一眼便叫人能分辨的出。
他雖然不相信飛龍衛會自相殘殺,但如今這般境況之下,卻是半點都沾惹不到文青羽身上去了。
文青羽微微勾了脣瓣:“既然你知道自己錯了,這事便算了吧。我一貫是個大度的人,自然不會再怪罪你。也免得你羞愧之下,做出了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情。你就不必謝我了。”
這話說的所有人嘴角都狠狠抽了一抽,唯有洛夜痕鳳眸中卻及不合時宜的露出了那麼一絲溫雍。
連睿緊抿着脣瓣,眼底當中的微光復雜難辨,叫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榮王妃真是幸運,飛龍衛和小路子死傷慘重。唯有王妃和您身邊的人完好無損。雜家若是沒有記錯,您身邊那個丫頭該是不會武功的吧。”
寂靜的天地間驟然響起賀青蒼老卻中氣充沛的聲音。
文青羽清眸一眯,豁然看向了賀青。
賀青一臉含笑,如往昔一般卑微的弓着身子,但那一雙瞳眸中的精光叫誰也不能小瞧。
“賀總管這麼說,是覺得本妃也該如那些人一般死了,才幹淨麼?”
賀青的笑容半點沒有變化:“榮王妃誤會了,雜家不過是在感嘆。老天爺真是有眼,知道王妃素來良善,便一路護佑着王妃,即便皇貴妃的屍身一直離的您最近。可您身邊的人卻都沒有發狂。”
他的話說的極客氣,但分明就是在懷疑她在飛龍衛的事情上做了手腳。若天地間真有什麼冤魂復仇,那麼最先中招的怎麼也該是離的屍體最近的文青羽纔是。
他這話說完,果然見到京畿大營衆人眼中便多出了幾分懷疑。
文青羽淡然一笑:“本妃和身邊的人沒有發狂,是本妃心智堅韌,從不爲外力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