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秋雲染終於擡了擡頭,眼中多少有些意外。
“皇上這次派來的人,身手不弱麼。”她說,聲音仍舊陰冷的不見起伏。
文青羽卻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幾分意思,原來秋雲染剛纔並不意外,是把她當做了連胤派來的人?
連胤派人不是該殺她的麼?爲什麼她能那樣的平靜?而且,剛纔那一句話,並不像是臨死之前。怎麼回事?
不過也就說了那麼一句,秋雲染便又再度低下了頭。從筆架上拿起另一隻毛筆,這一次卻不過寥寥數下,便停了下來。
“你看看,這一幅畫,畫的可好?”
秋雲染擱下了筆,卻將桌案上的畫卷提了起來。下一刻,一張色彩豔麗的畫卷便出現在文青羽眼前。然後,她的臉瞬間便黑了。
她看到了什麼?她居然看到了那個?!
面前那一張宣紙上,畫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女的正是秋雲染,男的,赫然正是——洛夜痕!
畫卷上的洛夜痕和秋雲染都穿着大婚的喜服,洛夜痕手中拿着喜秤正挑開了她的紅蓋頭。兩個人畫的都極爲傳神,即便是一幅畫,卻也能叫看的人感受到畫卷中人的溫柔。
文青羽突然就絕對噁心,秋雲染真是瘋了!這人還能在變態些麼?
得不到洛夜痕,居然就畫出這麼一副畫面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話說,她在連胤的後宮,公然畫一副自己和別的男人洞房的畫卷,真的沒有問題麼?
難怪連胤這麼想殺她,文青羽很是相信,如果她是連胤,一樣恨不能殺了秋雲染。
這女人,太無所顧忌了!
“你看這畫可好?”秋雲染聲音柔了幾分:“天下間只有我纔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你瞧,這大婚的袍子多鮮豔,多喜慶?”
她擡了擡眼,文青羽卻狠狠皺了皺眉。
儘管秋雲染語調溫柔,水眸中似也含了笑意。但,卻仍舊難掩那眉眼之中的一抹瘋狂。她的瞳眸深處微微有一絲猩紅。
那種猩紅如果沒有記錯,徳溪城中一心想要報仇的雲開眼中就曾經一直浮現着那樣的猩紅。
他當時是被仇恨矇蔽了理智,幾乎毀滅了天地。
如今,秋雲染竟也出現了這樣一雙嗜血的雙眸,卻又是爲了什麼?是洛夜痕麼?他爲了洛夜痕,竟已經瘋狂到了如斯地步?
秋雲染將手中畫卷掛了起來,柔聲說道:“你可知這袍子爲何這樣是鮮紅?”
她陰鬱的眸子微微掃了文青羽一眼,文青羽抿脣不語。秋雲染的樣子實在太不正常。
“普通的丹砂並不能將顏色上的這樣好,這袍子能夠這麼鮮豔。是本妃在丹砂裡摻了鮮血。”
她脣角彎了一彎:“你瞧,用鮮血研開的丹砂,果然就比用水要好的多。那些妄圖對本妃不利的人,終歸也算是有些用處的。”
她的手指緩緩拂過畫卷上一對璧人,眼底的溫柔繾綣,伊人小鳥一般。然而,她手指正摸索着的畫卷,卻是以人血當做顏料所繪。想一想,便叫人覺得噁心!
文青羽冷冷瞧着畫卷上笑容溫柔的洛夜痕,心底裡雖有些氣惱,卻也有些許的同情。秋雲染的神經明顯的已經不大正常,被這樣子不正常的瘋子惦記着,該不是什麼好事情吧。
秋雲染將畫卷從牆上摘了下來,認認真真卷好,然後一把丟給了文青羽。
“去給本妃收好,碰壞了一點,本妃就拿你來作畫。”
文青羽狠狠顰了顰眉,眼看着畫卷朝着自己面門擲來。秋雲染的力道並不大,不過那樣隨手一扔的樣子,的確也沒怎麼把她當回事。
她卻並沒有伸手來接,只微微側了側頭,任由畫卷從自己臉側飛過,嘩啦一下落在了腳邊。
“你幹什麼?”秋雲染卻陡然一聲尖叫:“誰許你摔了本妃的畫卷!”
那一雙水眸中的猩紅越發的分明,方纔那淡雅從容的溫柔也半絲不見。似乎一瞬間,她便成了一個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文青羽淡淡瞟她一眼:“娘娘雖然被幽禁,卻也該知道自己的身份。在甘泉宮裡,明目張膽的畫出這樣的東西,只怕不大好吧。”
秋雲染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本妃的身份,本妃很是清楚。不清楚的人,如今都被本妃給用來作畫了。”
她嘴角突然勾了一勾,脣畔浮起一絲極爲詭異的笑容:“你看的這個絕對不是第一幅。”
她轉過了身,腳下邁着細碎的步子,一把拉開了身後的衣櫃。卻看見本該放着衣服的櫃子裡,分明摞滿了長短不一的卷軸。
“看見了麼?”秋雲染撇了撇嘴:“這些都是本妃近來所畫,榮王若是知道本妃如此的思念他,定然會非常感動。”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秋雲染果斷是瘋了啊!用人血畫了滿滿一櫃子的畫卷,洛夜痕知道了會非常感動?他一定會非常感動!
她臉色很不好看,自己男人被另一個女人這樣子的惦記,她怎麼都不會覺得太爽。於是,她便決定,也不能叫某人太爽。
“娘娘這話說的很是,我也相信榮王若是見了這些畫,一定很是感動。”
秋雲染笑了笑,臉上陡然煥發出一抹神采:“難得你這奴才會說話,等本妃回了榮王府,賞賜定然少不了你的。“
回了榮王府?這話叫文青羽狠狠吃了一驚,她聽到了什麼?她一定是聽錯了!
她擡起頭,對面女子的臉上卻是一副理所當然。她心底裡無端端升起一絲怒意,這女人還能要些臉面麼?明明已經嫁了人,還封了皇貴妃。她是拿什麼說出來回了榮王府?
“不知,娘娘以什麼身份回去榮王府?”
“自然是榮王妃。”秋雲染將衣櫃的門隨手關上:“皇上答應過本妃,等榮王從德溪回來以後。就會給本妃和榮王賜婚。”
文青羽看了看她,對聽到的話完全不能相信。
“榮王身份尊貴,即便是隨便納個姬妾,大約也需要身家清白的女子吧。”
這話當真是半分情面不留,毫不留情的提醒了秋雲染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果然,這話說完,秋雲染的臉上陡然間便隴上了一絲殺氣。本來秀美絕倫的面龐,生生叫那一絲殺氣,給暈染出了幾分猙獰。
下一刻,她身子突然晃了一晃,攏在袖中的手指,便毫不容情的朝着文青羽的脖頸掐了過去。
文青羽早就防備着秋雲染,雖然秋雲染不聲不響的突然出手,卻並不能傷害到她分毫。
只見她纖細的腰肢微微一擰,上半身便以極其詭異的角度彎了過去。秋雲染的手指便帶着凌厲的破空之聲,從她耳邊劃過。
秋雲染見一擊不中,另一隻手便也突然揚了起來。但,這一次卻並不如剛纔一般,驟然出了殺招。那一隻手只在空中微微的一揚,便再沒了半分動作。
文青羽迅速後退,秋雲染卻仍舊維持着她詭異的姿勢,她的手並沒有放下。臉頰上卻驟然綻開了一抹笑意。而那眼神,分明再看的就是——死人。
文青羽擰了擰眉,不明白秋雲染打着打着,怎的突然就停了下來。
尚未等她弄明白怎麼回事,房間裡突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吟唱。
那聲音極低極緩,已經低到了人類聲帶所不能發出的境地,聽起來很是古怪。一個個音符如同貼着地皮緩緩的滾動劃過,幾乎能叫人感覺到地面的微微顫動。但是,聲音怎麼可能貼着地皮劃過?
文青羽一雙清眸眨也不眨看着秋雲染,她仍舊維持着那個姿勢。一張淡粉色的嘴脣此刻卻突然妖異般的殷紅如血,但卻分明是緊緊抿着的。
但這房間裡,的的確確只有她們兩個人。這聲音自哪裡來的?
那聲音由遠及近,似乎已經到了她的近前。低沉的聲音中透出一絲危險,莫名的就叫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呵呵。”秋雲染突然低低笑了一笑,低沉的吟唱聲便也隨着她的笑聲突然拔高。如同一隻樂曲驟然到了高潮。
文青羽心中警鈴大作,悄悄將赤陽蓮影第三重的功力凝聚在掌心。
然而,就在那令人不安的吟唱突然攀到了最高峰的時候,卻驟然間停了下來。唱歌的人好似突然間被人掐住了脖子,講一口氣直接給憋在了嗓子裡,再發不出半點聲音。
“噗。”眼看着秋雲染驟然噴出了一口鮮血,隨即身子便晃了一晃,若非迅速靠上了身後的衣櫃,幾乎就要倒下。
而她剛纔還神采飛揚的面孔,這個時候,卻驟然間染上了一片不正常的蠟黃。
“你……”再開口,秋雲染一向很是婉轉的聲音,竟然黯啞的如同一把鈍刀在來回鋸着木頭。
“你到底是什麼人?”
文青羽清眸眯了一眯,秋雲染這個樣子像是受了內傷。她受了內傷?
她目光迅速四下裡一掃,這才發現,離着她腳邊不到半步的距離,有一片黑乎乎的東西。仔細一瞧,那赫然竟是……一羣長相很是怪異的蟲子?!
“這是……往生蠱?!”文青羽終究有一些震驚。
往生蠱這種陰損的東西,自打上一世讓洛夜痕下令銷燬了以後。這是她第三次再見到。
第一回,是在風華軒,那一心攀誣她的林婆子身上便被中了往生蠱。第二次,是在金衣巷遇到的那些傀儡陰兵。那些陰兵不生不滅,似是不知傷痛。
往生蠱唯一怕的便是火,無論是林婆子還是那些傀儡陰兵,都是被火給徹底消滅了。這一次,是她第三次見到,但此時房間裡並沒有火,這些蠱蟲怎麼會死?
“你怎麼有往生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