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工程須得多久才能成事?就不怕被人發現?”
“無妨。”洛夜痕淡然搖頭:“淩水河位置特殊,曾經恰好是越國和另外一個小國的交界,兩面都是懸崖峭壁,平時根本沒有人管。即便大周統一天下後,淩水河每一年到了汛期前一個月至秋末,水司衙門還是會派人加固大堤,不斷巡查河道。自然需要不少的壯丁。”
這些話,洛夜痕說的並不是特別明白。文青羽卻已經懂了。
暗月閣壯大與她不在的這三年裡。那樣大一個組織,怎麼可能悄無聲息一夜間就起來了?
這樣大的佈局,定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即便是後期維護,再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免不了是要遭人懷疑。
連胤一心要成爲千古明帝,在河道上的功夫下的極深。
想要不被人懷疑,除非……朝堂中有足夠保證暗月閣不被懷疑的籌碼。那個人,要有統領河道的絕對能力。
大司空水銘是暗月閣的人?文青羽眸光閃了一閃,看看眼前一臉雲淡風輕的男子。或是說,他乾脆就是洛夜痕的人?
不然,暗月閣的事情,他怎麼知道的這樣清楚?
“水夢涵入宮,你安排的?”
洛夜痕抿了抿脣,沒有說話。文青羽卻覺得,這事八成就是這樣。
她說這話不過就是試探,看洛夜痕的反應,大司空應當就是他的人。
洛夜痕不能相信伍明月,所以就得去毀了另一個女人的幸福?
她撇了撇嘴,心裡有些不舒服,憑什麼男人之間的戰爭,就一定要用女人做筏子?
“我們爺沒安排水小姐的事情,是大司空自己提出要將女兒送入宮裡。我們爺阻止過,但是沒用。”
洛夜痕一雙鳳眸淡淡掃了一眼飛玄,眼風一如既往的淡然平和。飛玄頓時就住了口。
“文青羽。”洛夜痕幽幽嘆口氣:“你多疑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
文青羽挑眉,卻聽他繼續說道。
“我洛夜痕再不濟,也絕不會拿一個女人來給我做梯子。何況,你覺得,那樣的人配麼?”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這人是有多驕傲?
水夢涵好歹也是燕京城第一美人,拿來做他的梯子,他竟然還覺得不配?
洛夜痕擡手,將她腮邊碎髮輕輕掛在她耳後。
“你以爲,靠着水銘一個人,能夠將整條淩水河佈滿機關?”
“恩?”文青羽一愣,不能麼?
洛夜痕脣角勾了一勾。
“大司空下面還有工部,工部下面有水務司,即便是最低級的淩河水道衙門還有同知,主事,師爺。更不要說河工和臨時抽調的幫工。”
文青羽默了一默,想在湍急的淩水河埋下機關很難,卻也難不過瞞住一朝上上下下河道衙門數十雙眼睛。何況,連胤在大週上下無孔不入的暗部了那樣多的眼線。
暗月閣絕沒有那樣的本事!
“其實,”洛夜痕淡然說道:“也不是特別難,你有沒有聽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文青羽眼眸一亮:“你是說?”
洛夜痕點點頭:“只要那個挑選河工和監督堤壩安排巡查的最直接參與者,是自己人就可以了。”
文青羽微微笑了笑,可不是呢。想要瞞住上面所有的人,只需要先閉上最下層的眼睛就可以了。
卻聽得洛夜痕一聲微微嘆息。
“你什麼時候才能夠不再防備我?像信任蕭若離一般,全身心的信任我?”
文青羽別過眼,那樣的洛夜痕叫她不敢仰望,唯有用咳嗽掩蓋自己的尷尬。
“那個,暗月仙船能夠在鐵索滑道上行駛,鐵索定然埋的不深,白日裡難道不怕被人看見?”
洛夜痕收回手指,鳳眸中恢復了慣有的淡然。
“鐵索埋的不深,卻也絕對不淺。平日是看不到的。只有每月十五日月圓時,淩水河的水位會突然下降,埋在深水中的鐵索便會浮上來,自然可以行船。”
文青羽點點頭,難怪暗月行會定於每月十五日,原來是這個道理。
“主子,靠岸了。”
屋門一響,飛翩從外面閃身進來。
“可探到了什麼有用的消息?”洛夜痕不曾擡頭,漫不經心問了一句。
文青羽偷偷朝他翻個白眼,叫飛翩去各層倉房探聽消息是她的主意。這會她還沒問話,哪裡就輪到他說了?
飛翩卻是搖了搖頭:“整艘遊仙舫的人員極爲駁雜,看似全無聯繫。大多卻都是武功平庸之輩。只有兩間倉房的客人比較厲害,屬下無法探知他們功夫的深淺。”
文青羽皺了皺眉:“哪兩間倉房?竟然連你都查探不出?”
飛翩還沒說話,卻聽到洛夜痕低悅慵懶的聲音:“可是天字二號房,和天字五號房?”
飛翩眸子裡現出一抹讚賞,點了點頭:“是。”
“你知道?”文青羽顰了顰眉,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她叫飛翩去探消息的時候,洛大美人脣畔那一絲惑人心神的微笑,分明就是……看戲!
“你早知道?”文青羽咬牙,自己這是被人耍了麼?
“飛玄,你跟她說說。”
“是。”飛玄挺了挺胸膛,此刻突然覺得極有面子。能叫文青羽那樣兇悍的女人吃癟,實在是一件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遊仙舫客艙三層,每次行會共接待賓客剛好一百人整。其中三層玄字客艙六十間,二層地字客艙三十二間,一層天字客艙八間。本次受邀的賓客最遠的來自極北之地的莽原,最近的來自京城。各行各業均有。彼此之間全無聯繫。”
文青羽臉色越來越黑,飛玄卻全然不覺,繼續說道。
“天字客房八間中除了一間用作了本次行會主事人的休息室,另外七間均有人住。其中身份最顯赫的便是天字七號的鳳陽墨錦山莊。”
文青羽顰了顰眉,墨錦山莊的大名她當然聽過。
自打金玉堂糟了連胤大清洗之後,墨錦山莊便稱得上天下第一商號。旗下生意主要以成衣,珠寶和錢莊爲主,遍佈大周各個角落。
偏他們的掌櫃墨公子卻是個極爲低調的人,平日不常出門走動。
她原以爲,墨錦山莊實際上是洛夜痕的生意,如今看來,竟然不是?
飛玄繼續說道:“其餘人不過就是些大富之家,只有天字二號和天字五號的人身份最爲神秘,不得而知。唯一可確定的便是,那兩撥人均來自京城。”
文青羽看一眼洛夜痕,洛大美人極爲優雅的品着手中茶水。
“你早知道了?”
“恩。”洛夜痕放下茶盞:“知己知彼是不錯,卻得選合適的時機。置身於險地,纔開始想補救的法子,不晚?”
文青羽毫不掩飾自己的磨牙聲:“知道,你不早說?”
洛夜痕挑眉:“你又沒問。”
文青羽深深吸口氣,洛夜痕就是老天爺派來專門折磨她的吧!
“既然知道那兩夥人厲害,我派飛翩出去時,你怎麼不阻止?不怕打草驚蛇?”
洛夜痕勾脣一笑:“不是隻有你會打草驚蛇,既然大家都在打草,便也不拍驚了蛇。”
文青羽默了,這貨的心是真黑!
不但早將遊仙舫上的情況摸了個一清二楚,眼看着她派飛翩出去也並不阻止。就是知道能來遊仙舫的人非富即貴,非富即貴的人有個通病,便是多疑。越貴的人越多疑。
所以,定然會想盡法子去摸清船上人的底細。
所以,他們要是不派,或是派的人表演的不夠到位。都極有可能叫某些個嗅覺靈敏的人覺出味道。
所以,她和飛翩就被拋出去了。那貨竟連這個都算計到了!
“你既然這麼厲害,倒是說話看,那兩間的是什麼來路?”
洛夜痕微微一笑:“我也是人,不是什麼都知道的。”
“原來你也是人麼?我還以爲是妖精呢。”
洛夜痕卻不急不惱,豔若玫瑰的脣瓣勾起的弧度越發的深,房間裡似乎瞬間便光華大盛。
儘管他臉上帶着面具,將那如詩如畫的容顏遮的嚴嚴實實,但那一笑。仍舊破了滿山冰雪,如雲破月來,叫人能一下子晃了神。
有些人的光彩,無論怎樣都是遮擋不住的。
文青羽咬牙,大男人又不靠臉吃飯,長這麼好看幹什麼。
“夫人說錯了。”洛夜痕的聲音極爲愉悅:“妖精都是女人變得,我就算變也只能是妖怪。”
文青羽一愣,洛夜痕的聲音又變回到初上船時那狂野霸道的冷傲。
他這樣說話,是有人來了?
果然聽到屋外有人輕輕叩門:“尊貴的客人,老夫可以進來麼?”
文青羽顰了顰眉,聽聲音正是乾通。
整艘大船都是木頭造的,木質的樓梯走上去聲音極大。但是,除了乾通叩門的聲音,她沒有聽到過半絲聲響。顯然,乾通的功夫是極高的。
他用內力隱藏了氣息,那麼,他來了多久了?又聽了多少?
再扭頭看洛夜痕,他仍舊一臉的淡然,她的心便也莫名的安定了。
洛妖孽既然這個樣子,便是說這些話叫乾通聽去也是無妨的吧。
“請進。”洛夜痕拉着文青羽坐在身邊,方纔低聲開口。
乾通推門進來,並沒有四處亂看,面目一如剛見他們時的恭敬有禮。
“船已靠岸,行會就要開始,老夫來給各位換茶點。行會期間,還請貴客不要隨意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