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低悅慵懶的嗓音在房間裡淡淡流淌。
無痕表情越發痛苦,立刻將桌上的茶杯端了起來,放在兩隻手的手心裡捧着。如同捧着什麼稀世珍寶,小心翼翼的生怕給摔碎了。
至於喝……哪裡敢真的喝?
“咳咳。”文青羽以袖掩面,清眸藏在袖子後面,偷偷瞄了眼蕭若離。
蕭若離終於看向洛夜痕,文青羽長長出了口氣。
“既然無痕已經醒了,此間想來也沒我什麼事,若離先行告退。”
說罷,也並不等洛夜痕的迴應。蕭若離甩了甩衣袖,邁着極度優雅的步伐緩緩出了屋子。
文青羽一口氣給憋在心裡,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那個恨!
蕭若離什麼時候也學會作怪了?她給他遞眼神,不是叫他走,是叫他解圍好吧!
洛夜痕一雙鳳眸漾出了一絲笑,顯然對眼下的場景非常滿意。
蕭若離青竹樣的身軀剛剛踏出門檻,卻突然停了下來。
下一刻,卻聽到他說:“無痕如今的經脈是靠着蠱蟲重鑄,刑律堂雖然明亮終究是地下,到底太過陰邪寒涼。需得多見見陽光方好。”
他漸漸轉身,臉上笑容仍舊暖陽般溫潤:“如今外面陽光正好,不如就跟我出去曬曬太陽吧。”
無痕拼命搖頭,洛夜痕表情依舊清清淡淡,看不出同意,卻也沒有反對。
蕭若離便又跺了回來,單掌從無痕肋下穿過,向上一提。無痕好似長在凳子上的身子立刻就站了起來。
蕭若離手腕一翻,緊緊扣住無痕手腕,微微笑道:“走吧。”
也沒見他用了多大力氣,無痕高大的身軀便亦步亦趨跟着蕭若離出去了。
文青羽終於滿意將心口的那股子氣給吐了出去,還是若離貼心。
“可是覺得蕭若離貼心?”
耳邊突然傳來涼悠悠一句話,文青羽的心瞬間也涼悠悠。這貨什麼時候學會讀心術了麼?
心裡將洛夜痕翻來覆去罵了好幾個來回,臉上卻突然掛上了笑容。
“若離是貼心。”
洛夜痕鳳眸驟然一暗,房中的溫度瞬間低了下來。
文青羽脣角勾了勾:“但是,絕對沒有你貼心。你我總歸是要做夫妻的,夫妻間哪裡來的隔夜仇?”
房間裡如同融了堅冰,瞬間溫暖。那一句夫妻顯然取悅了洛夜痕,狹長鳳眸中立刻就煥發出瀲灩流光。
“說的好,夫妻間的確沒有隔夜仇。”洛夜痕修長指尖再度輕叩着桌面,聽上去全無節奏,卻叫文青羽莫名的緊張。
“所以說。”只看到洛大美人豔若玫瑰的脣瓣一開一合,慢悠悠說道:“你是知道錯了?”
這明明是個問句,在洛夜痕的嘴裡說出來卻半絲疑問的意思也聽不到。
文青羽在心底狠狠嘆了口氣,輕輕哼了一聲:“是。”
“說什麼?”洛夜痕身軀紋絲不動:“最近總被人氣着,火大。聽力不大好。”
文青羽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暗暗咬了咬牙,罷了。無痕的事情她已經明白了,的確是錯怪了洛夜痕。
道個歉又不會少兩塊肉,他們就快大婚了。即便大婚是假,以後日日見着個處處向自己放冷風的人,總歸是不舒服的。
“我錯了,無痕的事情怪不得你,我跟你道歉。”
洛夜痕卻並沒有迴應,修長指尖仍舊有一下沒一下輕叩着桌面。單一而清脆的聲音如同敲在文青羽心坎上。
突然就打心底裡生出了一絲火氣,文青羽騰的站直了身子,眉眼也冷了下來:“我的確錯了,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洛夜痕緩緩擡眸,良久,衝她笑了一笑。
“你越發沉不住氣了。”
文青羽心中一顫,自己可不是就沉不住氣了麼?明明在心裡盤算的好好的,好好跟他認錯,好好跟他說話。怎麼突然就又怒了呢?
她以前可絕不是這樣。
前一世,她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見了洛夜痕雖沒佔過便宜,但絕不如今世一般,總被他輕易牽着鼻子走,動不動就勾起火來。
重生一世,到底是不一樣了!
“我生你的氣,不是因爲你頂撞我。”洛夜痕撤了手,房間裡終於不再回蕩着那令人煩悶的聲音。
文青羽擡頭,心中不屑。虛僞!
洛夜痕不就是因爲自己頂撞他,當着那麼多人下了他的面子才生氣的麼?
不是因爲這個,是因爲的什麼?
洛夜痕目光如炬,顯然對文青羽心中所想非常清楚,卻也不點破。
“我生你氣,是因爲,你不肯信我。”
文青羽一愣,擡頭看去。洛夜痕一張比明珠還要耀眼的臉龐上仍舊如往昔般掛着淡然的笑,卻叫她莫名覺出了一絲懊惱和孤寂。
那樣的孤寂叫她心裡猛的一酸。
眼看着洛夜痕鳳眸又亮了幾分:“我早跟你說過,我娶你不是因爲玉鳴溪,不是因爲跟你的約定。單單是爲了一個你,你怎麼就是不信?”
文青羽猛的低頭,錯開洛夜痕的目光。這樣子的洛夜痕她不敢看,彷彿只需一眼,她便會再墜入萬劫不復當中。唯有將一雙粉拳緊握。
洛夜痕鳳眸不着痕跡的在她雙手間掃過,似有什麼在一點點破碎。
“我即決定娶你,便會尊重你。將你當做與我一體,又怎麼會做傷害你的事情?”
文青羽咬了咬脣,心底裡自動將洛夜痕鳳眸中那片溫柔忽略。
“你怎的去而復返?”
洛夜痕挑了挑眉:“玉滄瀾要回蒼穹山,來跟你道別。”
“那快走吧。”文青羽快步朝着屋門外走去,卻見洛夜痕半絲沒有移動。
“我已經打發他走了,此刻濟安王府的儀仗只怕早就出了城。”
文青羽嘴角抽了抽,這人,好好的話能一次說完麼?
“他來給我道別,你幹什麼打發他走?”
文青羽顰了顰眉,玉滄瀾爲了救她,傷的可不輕。玉含嫣同樣內傷未愈,即便服下了天心草,這樣短的時日,也定然不能恢復到她原本的狀態。
這種時候,怎麼都不是他們該動身回蒼穹山的時候。
洛夜痕淡淡看了她一眼:“三長老死在了大周,他不該回去給個交代的麼?”
“天熱,屍體存不住,難不成還叫三長老爛在了外面?他不親自送回去,是要王妃親自來接?”
文青羽心中一動,這話是說,濟安王妃要來?
濟安王妃不就是玉滄瀾的母親麼?不過死個三長老,怎的就勞動了她的大駕要親自來燕京?
“燕京城裡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要蒼穹山的人惦記着一個個往外跑?”
洛夜痕脣角一勾:“這種事情,也只有蒼穹山的人才知道。”
“玉滄瀾這麼急匆匆的走,可是不想要王妃走這一趟?”
“恩。”洛夜痕點點頭:“濟安王妃神秘的很,並不常涉足紅塵。但,只要她出現,便少不了會引起大的災難。”
“她是蒼穹山上代神女,第一次在紅塵中露面,是因爲大婚。那一日,鳳國天齊王玉懷恩一家滿門抄斬,鮮血爲她鋪就了十里紅妝。鳳國的帝氣傳承便也是從那一日開始,漸漸衰亡。”
文青羽心裡突然一陣抽痛,玉懷恩正是玉鳴溪的父親。
那一日七叔玉懷瑾將她死死按在對面街角的草垛裡,她親眼看着輝煌的天齊王府瞬息間崩塌。
鮮血幾乎將整條街道都給染得通紅,也染紅了稚嫩女童本來清澈的一雙眉眼。
自此後,她的人生便也處處浸透了血腥。
沒想到,前世滅門之日和濟安王妃大婚竟然是同一個日子?
洛夜痕聲音依舊淡然平緩,似並未注意到文青羽眸子裡一絲驚濤駭浪。
“她第二次面世,恰逢天下大旱,她以神女之力呼風喚雨,爲天下解除了大災禍。也是在那一日玉滄瀾出生。”
文青羽挑眉:“如此說來,濟安王妃是功德無量的好人,你怎的說但凡她出現,必有禍端?”
洛夜痕笑了一笑:“你可知她召喚風雨的法陣,所用的祭品是什麼?”
文青羽頓了一頓,洛大美人這樣說,祭品定然不是尋常的三牲。
“難不成,還能是活人?”
洛夜痕卻是點了點頭:“是活人,而且是爲數不少的活人。”
洛夜痕薄脣抿了抿:“她說甘霖乃上天恩賜,想要天降恩賜,便需要用最寶貴的東西來換。”
文青羽心中一涼,天下間什麼事最寶貴的?除了人命還能有比那寶貴的東西?
金錢也好,權威也好,沒了命還要來幹什麼?
“所以,她便將挑選出來八字相合的人綁在祭壇臺上,只在那人手腕脈搏上割開一個極細的口子,又給傷口上抹了藥,叫傷口怎麼都不會凝固,而那人若是不等到血液流乾,也斷然死不了。”
“然後,就眼睜睜看着鮮血從那人手腕上一絲,一絲的流淌出來。大雨,便也在那人血液流出的瞬間從天而降。”
文青羽心中一凜,只覺得齒冷。這樣子求雨的方式,手段未免太過殘忍了些。
洛夜痕的聲音並沒有停止,仍舊在不疾不徐的講述着。
“前一個人血液就快流盡的時候,她便又重新綁上了下一個。那場雨,據說下了足足有兩個時辰。”
文青羽不再說話,下了兩個時辰的雨,便是放了兩個時辰的血。那得死了多少人?
“她這樣子的手段方法,即便解除了天災也應該被世人唾棄。可實際上,從小到大,世間人似乎都在讚頌濟安王妃是大善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