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移勢易移

毒妃狠絕色 時移勢易

???老太太靠着迎枕在炕上歪着,錦繡幫她捏着肩,聽到外面院子裡有人小聲說話,不禁皺了眉:“誰在外面?”

錦屏撩了簾子出去,見周姨娘正跟丫頭祿兒低聲說着什麼,便道:“是周姨娘。舒夾答列”

老太太一聽是她,便有些不喜:“她來做什麼?”

周姨娘聽得動靜,轉過頭見錦屏出來,氣呼呼地:“屏兒姑娘,你來得正好,這小丫頭竟然攔着不許我見老太太。”

“折騰了一天,老太太也乏了。有什麼事,明兒再來吧。崢”

“來都來了,老太太若沒睡的話,勞煩你通報一聲。”周姨娘陪了笑臉。

老太太在屋裡聽到了,便道:“讓她進來吧。”

周姨娘衝祿兒得意一笑,扭身進了門:“老太太,沒打擾你休息吧?客”

錦繡眉一皺:知道打擾,還要來?

老太太閉了眼,並不搭理她,心裡盤算,這麼晚了她來找自己究竟什麼事?

周姨娘坐了會,笑道:“老太太真是個有福氣的,老爺進了太醫院,已經是光宗耀祖。不想如今二姑娘也封了縣主,往後的日子,自然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她不談正題,老太太便也跟着她兜圈子:“謙兒憑的是本事,早晚有這麼一天。蘅丫頭自個爭氣,跟我這老太婆沒啥關係。我老了,不定哪天,兩眼一閉撒手就去了。”

“快別這樣說,”周姨娘急急道:“老太太還不到花甲之年,哪能這麼快去了?往後享福的日子還長着呢!”

“生死有命,福貴在天。”老太太一半是不以爲然,一半是真的心有感慨:“顧氏不過不惑之年,卻走在了老身的前面。”

老太太人老成精,說話滴水不漏,周姨娘幾次試探都無動於衷,眼瞅着玩不過她,索性不兜圈子了:“老太太,我想單獨跟您說幾句話。”

老太太很不喜她這做派,冷冷道:“少跟我這裝神弄鬼!有什麼見不得光的,不能當着人面說?”

周姨娘捱了訓,臉上陣青陣紅,低了頭小聲解釋:“是關於二姑娘的……”

老太太一怔,心道別又是哪個鬧什麼夭蛾子禍害蘅丫頭。

打發了錦屏幾個出去:“說吧,蘅丫頭那又出什麼事了?”

“倒不是已經出了什麼事,而是我擔心這樣下去,早晚要鬧出事來。”

“什麼意思?”

周姨娘咬了咬脣,一副豁出去的架式:“按說,這話不該由奴婢來說。只不過奴婢實在看不過眼了,這纔多兩句嘴。”

老太太惱了:“別總弄些虛頭巴腦的話唬人,說重點!”

“是,”周姨娘趕緊道:“不爲別的,只是今兒人客多,奴婢瞧着二姑娘在竹院和瑞草堂之間來回折騰,覺得心疼。”

“哼!”老太太輕哧一聲:“蘅丫頭在竹院住了一年也沒見你說過什麼,這會子倒是知道關心她了?”

周姨娘面上一紅,辯道:“以前咱們關起門來過日子,左鄰右舍都鮮少走動,愛咋咋地別人管不着。可如今有那麼多雙眼睛盯着,二姑娘再住在竹院,卻有些不合適了。”

“怎麼,有人說什麼了?”老太太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這倒還沒有。”周姨娘暗暗有些得意:饒是你奸似鬼,也得按着我的戲本子唱!

擡眼偷覷一下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只是,如今老太太有了誥命的身份,二姑娘也升了縣主,又跟燕王府,恭親王府攀上了交情,再加上平昌侯府,老爺太醫院的同僚……”

周姨娘掰着指頭,一一細數:“就算爲了大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大少爺的婚事,年節時的迎來送往,命婦間的人情往來,這些走動也都是少不了的。舒夾答列”

老太太皺起了眉,忍住了沒打斷她。

“二姑娘是舞陽縣主,論品秩還在老爺之上,可她住的那地,實在是上不得檯面,東西廂沒有,跟丫頭們擠着住也就算了,連個正經的花廳也沒有。難怪二姑娘不敢把人客往自個屋裡迎,要往老太太這邊帶。”周姨娘搖了搖頭?:“這回還可拿老太太做擋箭牌把人胡弄過去,時間長了,可不好說。”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老太太沉吟片刻,道:“明兒跟謙兒商量,找幾個工匠把竹院規整規整,加蓋幾間房,也不是什麼大事。”

“蓋房子連帶粉刷,怎麼也要幾個月吧?”周姨娘笑了笑,道:“別事先不提,夫人七七日,平昌侯府是肯定要來人的。二姑娘總不能不請人到屋裡坐坐吧?這可說不過去。”

“那你的意思,是想怎樣?”

周姨娘繞了一個大圈,總算把話引到正題上:“恕我大膽說一句,現在咱們家,有些規矩確實不成個樣子。正經的縣主在破屋裡住着呢,有的人連主子都不是,卻是高牀軟枕,高屋廣廈的住着,也不怕折了陽壽!”

老太太一聽,這話中有話,分明是在影射柳氏呢!

再一想,柳氏的做派確也霸道了些,確實逾了做姨娘的本份。

只不過,她想着顧氏體弱命不長久,柳氏遲早是要扶正的,沒必要爲個將死之人鬧得彼此不愉快,家庭不和睦,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可是,柳氏最近的一些事情做得實在太過火,讓她很是失望;

加上本以爲最沒出息,最無用的蘅丫頭,竟是深藏不露,很有幾分真本事。

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出去兩趟,就結交了燕王府,恭親王府,還進了宮,得了聖上的青睞。

按這個勢頭髮展下去,以後杜謙的前程,杜家幾個孩子的前途,只怕還得着落在蘅丫頭身上。

這種情況下,柳氏做杜府的當家主母是否合適,就得再掂量掂量了。

這就叫人心不足,也叫時移勢易。

老太太在最落魄的時候,只想着有飯吃有衣穿,把兩個兒子拉扯大,死了就有臉去見杜家的列祖列宗。

到杜謙娶了顧煙蘿,她又想着要爲杜家傳宗接代,顧氏不能生,便逼着他納妾。

恰好柳氏成功爬上杜謙的牀,還懷了身孕,這就有了擡姨娘的理由。

生下杜鬆,她又覺得一個孫子太孤單,需得多子多福纔好,於是又有了周氏和陳氏……

等顧老太爺逝了,杜謙決定進京,她又盼着他能平步青雲,官運享通,光宗耀祖。

對於柳氏,老太太其實一直是不滿意的。

覺得她丫環出身,說話尖酸刻落,做事不擇手段,爲人霸道跋扈,對她又不夠尊重……

只不過以前處境不同,不可能要求太多,對柳氏的出身,也沒有立場嫌棄。

如今她封了誥命,杜謙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日常往來的對象,即將變成朝廷命婦,王侯千金……

柳氏,就有點上不得檯面了。

尤其是,她還是顧氏的陪嫁,這就她處境變得越發尷尬——傳出去,杜謙難免有寵妾滅妻,霸佔岳家財產之嫌。

若,另娶一位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爲正室,那又另當別論——杜謙正當盛年,妻死再娶,是人之常情。

她沉在自己的思緒裡,周姨娘見她不吭聲,便有些急了:“老太太,你倒是給句話啊。”

她豁出去命去跟柳氏撕破臉,若是連個浪花都沒砸出來,豈不冤枉?

老太太回過神:“我老了,管不了那麼多。”

這話,等於是默許了。

周氏長長吁了一口氣:“老爺如果問起,要怎麼回?”

“既然掌了中饋,該怎麼辦,自個掂量着來。”老太太冷冷道:“事事來問我,要你又有何用?”

周氏被訓得做不得聲,起身告辭了出門。

想了想,拔腳去了前院。

杜謙被老太太訓了一場,不敢再歇在內院,索性去了書房。

周姨娘見了他,反倒沒有在老太太面前拘束,仗着比柳氏年輕了近十歲,又有了老太太的默許和杜蘅這個同盟,說話生生比平時硬氣了許多。

她知?道杜謙死要面子,假道學,事事喜歡講道理,拿聖人的話教訓人。

於是壓根不提前程,先把各種厲害關係剖析了一番,緊跟着就說柳氏如何偏心,如何不守規矩,如何費盡心機地擠兌,欺侮,算計杜蘅。

話鋒一轉,回到這次的“私奔”風波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柳氏的心態,在中間耍了什麼手段,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末了指出:柳氏爲達目的,不惜污衊二姑娘的名譽,甚至連累老爺挨老太太的罵。

杜謙心裡本來就窩着火,再給她這一挑撥,回想起在碧雲庵之事,益發厭惡起柳氏。

“再說了,本來四進院子住的是幾位小姐,柳氏偏在擠在中間,也不合適。”周姨娘又指出。

原來杜家四進的院子,第一進是前院,住了杜鬆;有側門與鶴年堂相通。第二進住着杜謙兩夫婦,陳氏和周氏。老太太住了第三進;第四進本來該是杜荇,杜蘅,杜葒,杜苓四個小姐住的。

偏柳氏看中了楊柳院,便藉口方便照顧大小姐和三姑娘,硬生生給佔了。

把杜蘅調到了第三進的小偏院,竹院。

“住都住了,還能怎樣?”杜謙滿是不耐。

他搞不明白,話題怎麼突然跳到住房上去了。

“老爺,”周姨娘乘機提出:“我的意思,是不是借這個機會,讓柳氏跟二姑娘把房子對換一下,就是園門落鎖,也方便些。”

柳氏之前掌着中饋,常有外院的管事來找她回話,雖說幾個小姐各有各的院子,有院牆隔開,有男人出沒,總是不方便。

“嗯,”杜謙便順水推舟:“她如今也不掌中饋,一個人住那麼大的院子,確也不合時宜。讓蘅丫頭住確實更合規矩。不過,這麼大的事還是得跟娘商量一下。”

畢竟,柳氏若調到竹院,就成了跟老太太一進院子,擡頭不見低頭見了。

“我剛從瑞草堂過來,老夫人的意思,是讓我掂量着辦。”周姨娘立刻打蛇隨棍上:“老爺若是也沒意見,我可就着手去辦了。”

“嗯。”杜謙想了想,道:“柳氏那邊箱籠,傢什太多,竹院那邊怕是放不下。”

“這個容易,”周姨娘早想好了:“先揀要緊的,急用的帶過去,其餘的依舊鎖在庫房裡。要用的時候去領,或是尋了房子再搬過去,都使得。”

“既然你都考慮到了,那就去辦吧。”

“萬一,”周姨娘猶豫一下,問:“柳氏要鬧起來怎麼辦?”

“她敢!”杜謙眉一擰,喝道:“還沒了王法了!”

周姨娘得了尚方寶劍,喜滋滋地走了。

到第二天,吃過早飯,便趾高氣昂地領了幾個僕婦去了楊柳院,當衆宣佈了這項重大做定。

柳氏萬沒想到,杜府裡竟然還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公然跟她做對?

這一輩子只有她在背後算計別人,搶奪別人的東西。

誰成想,一覺醒來,竟然連住處都保不住,讓人謀算了去?

氣得兩手都在抖:“你,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遍?”

周姨娘居心叵測地笑了笑:“姐姐,你也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老爺的意思,是小姐們全搬到一塊住,園子也好管理,省得鬧出什麼事來,就不好了。”

“你放屁!”杜荇得了消息,顧不得禁足令,急赤白臉地趕了過來。

眼裡滿是熊熊的怒火,指着周姨娘的鼻子破口大罵:“誰不知道這是你跟那賤人聯手耍的賤招!想把我娘趕出楊柳院?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周姨娘也不惱,笑吟吟地望着她:“大小姐,你口口聲聲罵的賤人,是誰啊?”

杜荇想也不想,大聲嚷道:“誰犯賤,想佔……”

“大姐!”杜葒及時趕到,一聲大喝,截斷她。

大家族就是這樣,你可以指槡罵槐,就算別人心裡都明白你罵的是誰,就是不能挑明瞭說!不然就落了話柄!

杜荇意識到?失言,又不肯示弱,漲得一張臉通紅:“賤人就是賤人,還分誰和誰!”

“這個家,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柳氏鎮定下來,冷冷地道:“走,我們到老爺跟前評理去!”

她不會就這麼灰溜溜地被人趕走!

“找誰都沒有用,”周姨娘得意洋洋:“你以爲這事我一個人能做得了主?老爺和老太太不發話,誰敢動你一根寒毛?”

柳氏心裡何嘗不知道她敢來,定是得了杜謙的首肯?

這樣說,只不過是在替自己爭取一個機會,留一個轉圜的餘地!

杜謙的脾氣她最清楚,也知道什麼話能戳中他的心窩子。

他現在是給人蒙弊了,不知道深淺厲害!

她得去提醒他,讓他明白:沒有她,就沒有杜府,更沒有他杜謙的今天!

“你算什麼東西,敢這麼跟我娘說話?”杜荇氣得眼都紅了,衝過去用力推她:“滾,滾出去!”

周姨娘猝不及防,差點給她推得跌一跤,登時拉下臉:“大小姐,別忘了你如今還禁着足!再鬧下去,驚動了老爺,就不怕把你送回清州老家去!”

杜荇被她戳中死穴,張大了嘴,呼哧呼哧直喘氣。

“請問,姨娘犯了什麼錯?”杜葒示意她稍安勿躁,往前一步,問。

“三姑娘來得晚,怕是有些話沒聽清楚。”周姨娘似笑非笑道:“不是姐姐犯了錯,是老爺想讓園子裡規整些,給二姑娘和姐姐調了屋子而已。”

杜葒笑了:“原來姨娘沒犯錯,只是給二姐騰屋子。”

“本來就是……”

“那周姨娘緣何擺出一副氣勢洶洶,興師問罪的架式來?”

“我……”

杜葒不等她說話,搶着道:“都是一家人,都是杜家的房子,本來誰住不是住?你不該獨斷專行,事先也沒個商量,突然帶着人上門,強行要人搬走。難怪大姐生氣,誰看了不生氣?天底下,就沒有這麼辦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