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先安內

401攘外先安內

蕭絕終是不忍逼她,杜蘅便覷了個空溜出來,生怕被他再抓回去,高聲喚了白蘞打了水進來。

蕭絕懶洋洋地賴在迎枕上不肯動。

杜蘅沒法可施,只好挽了袖子親自服侍他洗漱,又吩咐人送酸梅湯來,既能解酒又可消暑。

蕭絕微眯着眼睛,愜意地享受着冰鎮的酸梅湯,看着雲鬢散亂,粉頸微紅的她,爲他不停地忙碌地電。

這是他的小妻子,聰敏冷靜,大度中透着點小小的狡詐。

以後,還會是他孩子的母親,溫柔恬淡,耐心十足。

內心被驕傲的情緒漲得滿滿的,眉梢眼角都是幸福。

杜蘅被他盯得發毛,實在忍不住了:“看什麼看,不認識了?祜”

蕭絕着迷地看着她微慍的臉寵,心道:完了,沒救了,連她生氣的樣子都覺得好看得不得了!

“沒事吧?”見他半天不吭聲,杜蘅狐疑地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

昨天陪了蕭家十幾個叔伯兄弟一整天,半夜三更回來一身酒氣地回來,睡了不到二個時辰,接茬又喝了這麼多,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蕭絕反手握住她的,將她拖到懷裡,一指點上她的額頭:“你這小腦袋瓜,又在盤算啥呢?”

杜蘅心知不給他一個答案,怕是搪塞不過去,遂道:“沒什麼,在談聶先生幾個人的去留呢。”

“這有什麼好談的?”蕭絕不信:“直接帶過去就成,王府又不是住不下。”

“哪有這麼簡單?”杜蘅輕聲道:“總共有三四十人呢,又不是一二個。再說了,我又不常出門,哪裡用得到這麼多侍衛?”

“這算什麼多?”蕭絕道:“若是真不用他們,我就要另外找人來保護你。只是聶宇平跟了你這麼久,彼此間也算有了默契。你用慣了他們,我給你找的,只怕不合你的心意。”

“就算帶過去,也得事先跟爹和娘商量了,得到同意再帶過去。再說,也不能都走,家裡還得留人巡夜。”杜蘅又道。

按她原來的打算,是要把人都帶去的。

跟紫蘇談完話之後,她改了主意,決定把人分成兩撥,留一撥繼續在杜府。

杜仲去了學堂,杜謙每隔幾天要到宮裡輪值,家裡老的老,小的小,只剩一屋子婦嬬。

身邊暗流涌動,強敵環伺,別人在穆王府下不了手,混到杜府來使壞,挑唆得家人與她反目。她雖然不懼,到底不願意沾上至親的血。

說白了,這天底下有幾個不盼着家庭和睦,其樂融融的呢?

所以,還是讓自己的人守着,才放心。

想到這裡,忽地又憶起一事,忙拉了他問:“杜葒的事查得怎樣了,確定是她嗎?”

環在她腰間的手微微一緊,杜蘅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

蕭絕淡淡道:“不是。”

這個結果,早在杜蘅的預料之中,不但沒有驚訝,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我就知道,她沒這麼容易死。”

察覺到她漸漸崩緊的肌肉,蕭絕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已經派人去查了,她跑不了。”

心裡,隱隱生出一絲不安。

那具女屍的臉雖已被湖水浸泡,腐爛得面目全非,胯部也有斷裂的傷痕,且明顯是受了杖刑甚至兩條腿也跟杜葒一樣,長短相差了二分。

但是,杜葒的傷在一年半以前,這人的傷卻是在三個月之前。

最關鍵的是,杜葒當年因爲外傷,對腹部造成了不小的衝擊,以至子宮破裂,永遠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女屍子宮卻是完好無損。

但是,杜葒這幾個月處在密探的監視中,雖然不是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緊迫盯人,但也沒有多少間隙可以讓她鑽。

就是這樣的情況下,仍然被她找到機會,布了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金蟬脫殼的局。

不得不承認,杜葒是個很有毅力,也很懂得隱忍的對手。

同時,他心裡清楚,這樣的局,若沒有人在背後相助,單靠杜葒一個人是絕對無法完成的。

換言之,皇上對顧家的疑心並未解除,或者說皇上對他的過往始終心存芥蒂,並不敢象對蕭乾那樣,百分百地信任他。

尤其是,在他把杜蘅娶回家之後。

他不得不懷疑,皇上如此煞費周章地幫助杜葒逃離他的監控,其最終的目標還是阿蘅。

杜蘅秋水似的眸子蒙了一層灰,笑容晦暗不明,漫不經心地道:“我只怕她遠走高飛,躲起來一輩子不來見我。”

就算杜葒肯放過她,她也絕不會放過杜葒。

斷手剜目之仇,殺子之恨,早就註定了姐妹兩個人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極端結局,沒有中間。

蕭絕低頭望着她近乎陰冷的笑容,象被什麼揪住了喉嚨,呼吸都不暢快了。

怏怏不樂地道:“別這麼笑,那樣感覺你離我

tang很遠。”

杜蘅沒有說話,只往後縮了縮,貼緊了他厚實的胸膛。

這種近似於尋求保護的下意識的舉動,取悅了他。

他寵溺地摸了摸她的發,低聲道:“別擔心,有我呢。”

“嗯,我不擔心。”杜蘅卻在盤算着,要不要把她的擔心跟他透露幾句?

蕭絕立刻便看出她的猶疑,不滿地捏了她的鼻尖,晃了晃:“有心事,還不打算告訴我,嗯?”

杜蘅想了想。

攘外必先安內。眼下最重要的是夫妻同心,面子自尊心什麼的,暫且先放一放。

不是當然最好,萬一不幸被她猜中了呢?

就算他聽完會懷疑她小氣,故意抹黑付珈佇好了。那也比他因爲她的隱瞞而跟她生了罅隙,又因爲對付珈佇全然沒有防備,上了當,中了蠱要強!

兩害相權取其輕。

遂小心地問了一句:“還記得有一次,我讓你查付姑娘的事嗎?”

蕭絕是何等厲害的角色,稍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驚訝地張大了眼睛:“你是說,婉兒的反常,是因爲姓付的給她下了蠱?”

杜蘅瞟他一眼:“不是說根本不認識?這口氣,明明熟得很嘛!”

蕭絕也沒承認也沒否認,笑嘻嘻地反問:“吃醋了?”

杜蘅心裡憋着一口氣,啐道:“誰稀罕!”

“我啊,我稀罕啊~”蕭絕嘻皮笑臉:“爺就喜歡看你吃吃飛醋,怎麼,不行啊?”

杜蘅崩不住,哧地笑出聲來:“沒羞沒臊!”

警報解除,蕭絕自然不會再給她時間胡思亂想,立刻把話題又兜回來:“你確定是蠱?”

他心裡其實明白,以她的性子既然肯說出來,至少有了七成的把握。

只不過,她到底是付將軍的女兒。

雖然他嘴裡不肯承認,但這麼多年沒有音訊的情況下,付姑娘等了他十幾年,爲他蹉跎了青春,虛擲了做爲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說完全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他不是石頭,怎麼可能沒有半點感觸?

只不過,他心裡已經裝了一個人,只好對不起她了。

當然不願意把她往壞處想,更不希望兩個人走到最後,結不成親反而結了仇。

杜蘅搖頭:“只是懷疑,不敢肯定。”

“這種蠱,有什麼害處?”

杜蘅就把自己知道的,有關情蠱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蕭絕聽完後,表情甚是古怪,隨口玩笑:“世上竟還有這種蠱?早知道,弄一個來給你下下,何需費這麼大的力氣?”

更不必擔心她意志不堅,給那姦夫勾了去!

杜蘅俏臉一凝:“你知不知道,服食情蠱的人,這輩子就成了蠱主的奴隸,再也沒有屬於自己的獨立的思想和意志。這樣,也沒關係嗎?”

“當然不行!”蕭絕立刻道:“那樣就變成了行屍走肉的活死人。若你只剩一具軀殼,還有什麼意思?”

“這麼說,倘若有一天我不幸癱瘓在牀,你就會棄我而去了?”杜蘅皺了眉,大爲不滿。

這種毫無理性的話,換在以前她根本不可能問出口。現在卻想也不想,很自然地就質問出來了,還是如此的理直氣壯?

他還沒做出反應,杜蘅已經被自個先驚住了。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理取鬧了?

蕭絕笑得一臉諂媚:“怎麼會呢?別說你不可能癱瘓,就算萬一不幸真癱了,那也還是我的媳婦,只會加倍地憐惜你。離開?開什麼玩笑,這輩子你都別做這個夢……”

“得!”杜蘅臉一紅,忙掩了他的嘴:“你少來哄我。”

蕭絕哇哇亂叫:“怎麼會是哄?要不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

裝模做樣地到處找匕首,杜蘅被逗得笑得不行:“別耍寶了!說正事要緊。”

“那你信不信我?”

“信,我信還不成嗎?”

蕭絕等她平靜下來,繼續問:“情蠱既是如此厲害,有沒有辦法預防呢?”

杜蘅頗爲遺憾地攤了攤手:“我只聽說過,並未親眼見到。且當時只當故事,聽完就算了,哪裡想到會真的遇上?連分辯都有困難,更別提預防了。不過,我依稀記得,幾種藥引裡,尤以血液做引的最爲厲害,完全無藥可解。”

蕭絕想了想,道:“既然必需要用我的毛髮,血液和汗水做藥引,那以後小心點,不讓旁人近身就是了。”

至於血液,那就更不要擔心了。

這個世上能讓他流血,並且輕易取走他的血液的人,不多。

杜蘅嘆了口氣:“但願是我猜錯了。”

雖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沒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之前,也只能如此了。

蕭絕卻想得更深:“以後,你也要小

心了。貼身的東西,絕對不可以讓人亂碰。更不要隨便跟不三不四的人接觸。”

萬一付珈佇跟南宮宸聯手,用含了南宮宸血液的藥引喂蠱,再下到她身上……

再或者,她再惡毒一點,隨便找一個男子的血液做了藥引……

他不寒而慄,不敢再想下去。

杜蘅立刻知道他所說的“不三不四的人”指的是南宮宸,當即臉一紅,斥道:“想什麼呢?”

“世子爺,”紫蘇隔着簾子稟報:“聶先生求見。”

杜蘅解釋:“我讓聶先生找他們談話,自行決定去留,今日之內把結果報給我,應該就是這件事了。”

蕭絕按住她的肩,起身往外走:“我去就行了,你在屋裡呆着。”

時序雖已接近初秋,午後的陽光仍很毒辣,熱浪逼人,就算只在抄手遊廊上走一路,也能蒸出一身的汗來。

“你跟人應酬了這麼久,又喝了太多酒,很累了……”杜蘅不肯。

“這算什麼累?”蕭絕不以爲然,挑了簾子大踏步離去。

紫蘇溜進來,帶進來一股熱風:“世子爺怎麼說?”

杜蘅淡淡道:“只能先靜觀其變,其他的,等有了證據再說。”

蕭絕在半個時辰後回來。

聶宇平把人分成兩撥,杜府留下十人,剩下的三十人,等他們回去稟了蕭乾,取得他的同意後再收拾行禮住到穆王府去。

杜蘅急着給他們安排住處,加上兩家只隔着幾條街,回去也容易,吃過晚飯便張羅着回去。

蕭絕本來想留在楊柳院歇一晚只要一想這裡曾是她的閨房,就有種熱血沸騰,心魂盪漾的微妙感覺。

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拗過她,只好同意。

杜謙也不敢強留。

夫妻兩個回了東跨院,略事梳洗一下,便奔了聽雪堂。

裡面又是笑聲一片,陳二奶奶的笑聲,甚至穿過窗戶飄到了院子裡:“佇兒真是蘭心慧質,這麼短的時間,嵐兒做點心的手藝說了個七八成。”

蕭絕腳下一頓,臉色立刻就陰了下來。

付珈佇到底想做什麼?

討好了孃親還不夠,還打算把西安陳氏一脈都拉到她那邊去不成?

杜蘅倒是神色自若,

蕭絕怒衝衝地制止了外面小丫頭的通稟,冷着臉往裡闖。

杜蘅嘆了口氣,認命地疾走兩步,自己揭了簾子,率先走了進去。

進了門,見付珈佇左手端了個精緻的甜白瓷的果碟,右手拈了一塊淺粉色,晶瑩剔透,如一朵盛放的梅花的糕點,殷勤地往穆王妃的嘴前送。

“這孩子,”穆王妃嗔道:“做了一下午的糕點,也不累嗎?我又不是沒有手,哪用得着你伺候?再說了,這一屋子的丫頭媳婦子是幹什麼用的?”

嘴裡雖是嗔怪,眼睛卻滿含笑意,神情更是說不出的得意和歡喜。

杜蘅知道她心性象孩子般單純,喜歡就是喜歡,根本不會想這樣做的後果,心裡並不在意。

可眼睜睜地看着頂着自己丈夫未婚妻頭銜的女子,和自己婆婆言笑宴宴,其樂融融,要說完全不在乎,那也是假的。

心裡微微一酸,下意識就停在了門邊。

付珈佇擡眸,視線與杜蘅相交,臉上笑容不變,眼中飛快掠過一絲挑釁,語氣刻意又柔了幾分,恭敬中透着親暱:“我喜歡伺候您。”

陳二奶奶就打趣:“喲,姑奶奶的命真好,現如今門當戶對的好找,象佇兒這樣溫柔體貼,賢良……”

苗苗邊笑邊回眸,忽地瞧見蕭絕滿身怒意地站在門邊,嚇得三魂去了二魄:“世子爺!”

滿屋子的人象是施了定身法,全都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僵在當場。

陳二奶奶煞不住,聲音在安靜的屋子裡顯得格外突兀:“……大度的媳婦,可不好找。”

說完,已察覺不對,加上費氏正衝她擠眉弄眼呃,其實是瞪眼。

來不及回頭,蕭絕陰惻惻地盯着她,輕描淡寫地道:“是嗎?既是付姑娘這麼好,二嫂何不帶回去,給旋哥兒做媳婦,也省得肥水落了外人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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