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不單行四八

毒妃狠絕色 禍事不單行(四八)

“關係?”石南冷冷一笑,近乎尖酸地道:“他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爺,我不過是個市井奸商,八竿子打不着,哪敢跟他攀關係?”

杜蘅皺眉:“那你幹嘛笑成這樣?”

話是不錯,只是他說話的語氣與平日有些不太一樣。

平日他雖也是個不按常理出牌,離經叛道之人,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卻是一副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氣勢。

而面前的他,似乎太過憤世嫉俗了些轢。

感覺如骨鯁喉,每個字都帶着刺。

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怪怪的,極不舒服。

“我開心啊!”石南攤開兩手,語調格外高昂地笑道:“他仗着身份欺壓我媳婦,如今不必我出手,老天就先收拾了他。不是報應是什麼?糨”

他說這話的時候,依舊是平日那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

可不知爲何,明明看起來很明朗的笑容,眼底隱隱流露的卻是悲愴和憤怒。

杜蘅一臉擔憂,眼裡閃着困惑,卻沒有機會去細細琢磨。

因爲紫蘇急匆匆地來了:“小姐,張公公來了。”

杜蘅只得按下心底那絲疑惑:“你先去小花廳,我去去再來。”

石南身姿筆挺,站在原處沒有動。

杜蘅不放心,走了一小段路,破天荒地回頭叮囑了一句:“不會耽擱太久,一會再跟你說話。”

石南淺笑,眼角透出幾分溫柔,輕應道:“嗯。”

他不欲與張公公碰面,省得傳出去壞了她的名聲,遂拐了個彎,從後院的角門走了進去。

才一踏進院子,就見西邊的廂房外,一名娉婷的女子嫋嫋地站在廡廊下,朝着正廳的方向眺望。

她身上披着件禦寒的銀藍寒梅傲雪暗紋的薄披風,露出月白色的裙邊,一頭烏黑的秀髮隨意地挽了個纂,頭上簪了朵素白的絹花。

因有柱子擋住,瞧不清長象,只憑這嫋娜的身材,已足夠抓人眼球。

石南步下微頓,目光一沉,透着冰冷的警惕之意。

阿蘅院子裡,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人?

黃雨倚着廊柱,全副心神都放在前廳的動靜上,渾然不覺有人在靠近。

內心激烈地掙扎着:她一路行來,早就聽說杜府二小姐頗得聖寵,連退婚都是皇上出面替她說項。

該不該把真相對她和盤托出,有她出面直接在皇上面前陳明緣由,比自己冒險去臨安府告狀,勝算明顯大得多。

可是,杜蘅到底只是女流之輩,家世並不顯赫,年紀比她還小,兩人不過萍水相逢,未必肯甘冒性命之險替她出頭。

退一萬步講,就算杜蘅答應幫她向皇上陳情,她手裡沒有證據,萬一被反咬一口。到時自己死不足惜,若是拖累了二小姐送了性命,於心何安?

黃雨微咬着脣辯,左思右想地拿不定主意,一時心亂如麻。

“瞧什麼?”陰冷,低沉的聲音,在耳畔突兀響起。

黃雨受了驚嚇,“啊”了一聲,驀然回頭。

一位錦袍男子,不過二十出頭,眉目英俊,北風吹起他黑緞織金的大氅,發出獵獵的聲響。

他身姿筆挺地站在大樹下,嘴角掛着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微偏着頭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

目光銳利而陰鷙,不是她見慣了的驚豔和貪婪,透着森森的寒意,舉手投足間有股氣吞山河的霸氣。

“問你話呢!”石南不耐地喝問。

“你,你是誰?”黃雨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

話落,立刻意識到——這裡是杜府後院,庭院深深,護衛重重,等閒之人絕不可能悄無聲息的長驅直入。

此人,必是二小姐熟捻之人。

從年齡和衣着推斷,多半是兄長。

她定了定神,斂衽向他福了一禮:“黃雨見過杜公子。”

石南知她生了誤會,也不解釋,擡起下巴朝前院呶了呶:“什麼東西這麼好看,瞧得入了迷?”

轟地一下,血液唰地一下涌到臉上,黃雨慌張地垂下眼簾,囁嚅着解釋:“我,我聽說宮裡來了人。一時好奇,就……”

“想看就大大方方去前院,藏頭露尾成什麼樣子?”石南不客氣地叱責。

黃雨這輩子沒這麼丟人過,羞得連腳趾都紅了,眼淚在眼眶中打着轉,頭死死地垂在胸前。

“還不進屋去?”石南冷聲叱道。

“是~”黃雨慌慌張張地回身,推門而入。

石南目光陰沉,盯着門板瞧了好一會,這才轉身向小花廳走去。

那邊杜蘅去了正廳,見了張懷,才知道他是循往例奉旨給王公大臣家送臘八粥。

原本這事不需張懷出馬,但他想着杜蘅出手大方,便主動領了這份差事。

一是賺些外快,二來也是跟她套套近乎。

他在深宮裡廝混多年,別的本事沒有,卻練就了一雙識人的厲眼。

直覺告訴他:這位杜太醫府上的二小姐,絕非池中之物。

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如今二小姐站在風口浪尖,飽受質疑,正是最艱難的時刻。此刻示好,不但不必卑躬屈膝,還能令其刻骨銘心。較之他日她飛黃騰達時再趨炎附勢,逢迎巴結,強了不知多少倍!

因此,很是好言安慰了幾句。

杜蘅兩世爲人,深知閹人的厲害,自然也不會憑白得罪了他。

恭恭敬敬地聽着,客客氣氣地把人送走。

她心裡記着石南,吩咐白前把御賜的臘八粥盛了兩碗,分送到老太太和杜謙房裡,自己匆匆去了小花廳。

石南坐在窗邊,瞧着她拎着裙襬,走得額角見汗,忙低嚷:“慢些,仔細滑倒了!”

說話間,杜蘅已經進了花廳,微喘着道:“哪有這麼嬌貴?這路走慣了的,閉着眼睛也不會摔。”

“走那麼快做什麼?”石南站了起來。

杜蘅脫口道:“我不是怕你有事,等不了麼?”

石南心中一暖,調笑道:“媳婦有命,縱有天大的事,也得推了不是?”

杜蘅見他恢復了往日嘻笑的模樣,不禁心頭一鬆,斥道:“又胡說!”

“嘿嘿,”石南意有所指地望了眼西廂,笑道:“說吧,不管捅什麼縷子,我都替你兜着就是。”

“你當我是你啊?”杜蘅不滿,嗔道:“一天到晚淨闖禍!”

石南很不服氣:“你哪隻眼睛瞧見我闖禍?”

杜蘅終是按捺不住擔憂:“上回不辭而別,中途返京,沒事吧?”

石南理直氣壯:“我回來看自個的媳婦,便是皇上問起,也無話可說,別人誰敢置啄?”

“你……”杜蘅氣結。

這人,果然是不能慣的!給他幾分顏色,立馬就開起染房來!

“那位黃小姐,是怎麼回事?”石南話鋒一轉,試探地問:“我瞧着,不象是親戚。”

雖然也帶了重孝,但聽她的語音,帶了些河北的口音。

先不說杜家是祖輩都在清州,就他掌握的情報來看,杜府和顧府都沒有黃姓的親戚。

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是顧洐之的友人,現在來投靠。

若是這種情況,更要加倍小心。

“的確不是親戚。”杜蘅輕描淡寫地道:“是我去靜安寺上香,回程的路上救的。”

遂把那天的事,連着林小志去平縣帶回的調查結果,一五一十地說了。

“糊塗!”石南當即變色,訓道:“她一個身份來歷皆不明的女子,長得還這麼扎眼,怎麼敢明目張膽地放在家裡養着!”

杜蘅一愣,心頭莫名的覺着有些堵:“誰說她扎眼了?”

“她長成那樣,還不叫扎眼,什麼叫扎眼?”

“你見過她?”杜蘅有些不是滋味,表情依舊平靜,語調卻剋制不住地微微上揚了起來。

他不是今天凌晨纔回來,這麼快就見過黃雨了?

“嗯~”石南點頭:“剛纔進來的時候,見她在走廊上偷窺,就問了她幾句。”

杜蘅詫異:“我又沒禁止她走動,何需偷窺?”

“她說沒見過公公。”石南撇脣,明顯就是不屑加不信。

杜蘅抿脣而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防人之心不可無。”石南瞪她一眼,訓道:“我瞧着那黃姑娘不是個善茬,你聽我一句勸,乘早把人弄走乾淨,別沒事惹得一身腥。你若不好處理,交給我,保證神不知鬼不覺給你弄沒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好象黃雨不是一個人,而是個物件。

“你覺得她哪裡有問題?”杜蘅聽得心裡一寒,默了一會,不答反問。

“她那套漏洞百出的說詞,我就不說了。”石南淡淡道:“單憑她那些仇家的行事做風,你就該對她敬而遠之。沒必要爲個陌生人,把自個搭進去。”

林小志只能看出那是衙門裡經年的獄吏下的手,他卻知道,普通的獄吏絕對達不到那種水準。

如果猜得不錯,多半是刑部專門負責行刑的老手。

能支使得動刑部的老吏,私自出京,一路從邯鄲追到臨安替他辦私事,這樣的人,必然是權勢滔天。

他雖然不懼,但杜蘅與黃雨非親非故,完全沒必要去冒這個險。

“以你的經驗,黃姑娘有沒有可能,是懷着某種目的,刻意來接近我的?”杜蘅想了想,決定不拐彎抹角。

“這個,沒弄清她的真實身份前,還不好說。”石南見她問得鄭重,答得也就謹慎了許多:“要弄清楚也不難,我在邯鄲那邊有些朋友,可以幫你調查一下。”

“聶先生已經動身去往邯鄲,年後應該有消息回來。”杜蘅坦誠相告:“因此,我還要把黃姑娘留在身邊一段時間。”

石南頗爲費解:“是我說得不夠清楚,還是你把這個世界想得太美好?亦或是你當真是不怕死的?你就一點也不擔心,把自己攪進去?”

杜蘅垂眸靜思良久,毅然擡眸,靜靜凝視着他,目光清澈明亮:“若是,我有非攪進去不可的理由呢?”

“什麼理由?”石南很是詫異。

是他的調查出了偏差,還是探子出現了紕漏?

瞧阿蘅的樣子,竟是要霍出去的架式。

這個黃雨,究竟是何方神聖,有什麼值得她拿自己的性命去拼?

杜蘅輕咬脣瓣,半晌沒有說話,顯見得內心掙扎得十分厲害。

想着若是以後行事,也少不得要藉助他的力量,決定破釜沉舟賭上一把,遂斟酌着道:“我瞧着她生得美貌,打算把她送到宮裡去……”

她猶疑的片刻,石南腦子裡已閃過千萬種念頭,卻萬萬猜不到她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登時錯愕萬分,驚訝地瞪大了眸子,半晌沒有說話。

杜蘅立刻生了悔意,懊惱地道:“我也知道,這個想法有點荒唐……”

“嗬~”石南又氣又笑:“豈只是荒謬?簡直是匪夷所思!我真想把你的小腦袋瓜剖開,看看裡頭都裝了些什麼東西?瞧着挺聰明的小丫頭,怎麼淨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