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從一開始他便錯了,錯得離譜!
百里蘇眼神漸漸暗淡了下去,一向自信狂傲的他頭一次如此害怕,患得患失,有種即將遺失全天下的感覺……
如果紫衣不原諒他,他該如何是好?
不,不會的,紫衣那麼善良,那麼美好,只要他一個心思,一個想法,他便傾盡所有也要滿足他。
這樣爲他捨棄一切的紫衣,又怎會捨得令他傷心難過?
百里蘇心中安慰着自己,越想,那種莫名的恐懼和煩躁越盛。
不管怎麼樣,他只要紫衣醒來,僅此而已!
第二天,南宮離來到百里蘇寢宮,鬼王緊隨其後,一進去便看見了容顏憔悴,渾身都透着悲傷的百里蘇。
南宮離挑眉,看向百里蘇的目光透着一絲複雜。
一襲紅袍凌亂褶皺,墨發披肩,隨意地垂着,好幾處都糾纏在一起,向來注重形象的他此時狼狽至極,再也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整個人徹底頹了下來,雙目暗淡,失神地盯着牀上的人。
南宮離嘆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他們之間,原本只需要幾句話便能解決的事,到最後落得這般生離死別的地步。
所有的一切,都非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麼?
“可以開始了!”南宮離走近,打斷百里蘇的失神,道。
百里蘇一驚,見到南宮離,沒有神采的雙目瞬間亮了幾分。
南宮醫術高超,一定會治好紫衣的。
鬼王在旁邊冷哼了聲,幽暗沒有雙瞳的雙目盡是諷刺之色,生平最看不慣這種自以爲是,卻將心愛之人傷得遍體鱗傷的僞君子。
“到那邊坐着吧。”見百里蘇一副緊張不知所措的模樣,南宮離不由笑了。
心想他也有今天,堂堂一宮之主,要是讓衆子弟長老看到他這副模樣,估計會驚得下巴都掉下來吧。
百里蘇穩下心神,按照南宮離的要求坐下,伸出右臂,袖子還未撩起,結果被鬼王一記冰冷的眼神凍得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放血而已,別說你蠢到連這個都不會。”鬼王金屬質感嗓音響起,眯眼盯着百里蘇。
百里蘇心中一滯,被鬼王那凌厲的眼神盯得頭皮發麻,不用南宮離動手,意念一動,一道靈力刃劃過,和紫衣一樣,右手手腕的動脈直接被割開,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流進早就準備好的玉壇中。
“今天就這麼多,記得多補補,這樣血液纔會恢復的快。”手一揮,將裝有百里蘇血液的玉壇封住然後扔進通天塔空間,順便叮囑一句。
百里蘇點點頭,就算她不說,他也會這樣做。
他恨不得自己體內的血液恢復得更快一些,儘早湊夠紫衣所需的量,天知道,每一天等待都是一種折磨和煎熬。
一晃,兩個月過去,在百里蘇的強烈要求下,終於湊足了紫衣身體所需的血量。
“你真的有把握麼?”百里蘇緊張無比,心臟起伏動盪,一刻都安穩不下來,盯着南宮離,問道。
“放心,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儘管心中無語,南宮離表面上還是儘量安慰。
兩個月的時間,這個男人明顯瘦了一圈,整個人的狀態也改變了不少,此時的他不是威風凜然的宮主,而是一個被愛情磨得失去了菱角的男人。
一個會爲了情傷,爲了愛的人痛的普通男人。
來到紫衣身側,南宮離將早已準備好的細竹管插入左腕,意念一動,在靈魂之力控制下,玉壇中的血液形成一道細流,緩緩地注入細竹管,然後再輸送到紫衣體內。
百里蘇靜默無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垂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緊張難安,只要紫衣不醒,他心中的擔憂便一刻也停不下來。
等到最後一絲血液注入紫衣體內,南宮離這才取下細竹管,又掏出幾枚丹藥,給他服下。
最後用靈針刺激,解開他身體封印的同時,一邊刺激着他體內的心脈……
“怎麼還不醒?”一旁的百里蘇已經等不急了,迫不及待地問道。
血都輸入半天了,他的紫衣,怎麼還沒睜開眼睛?
“我說你夠了。”南宮離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搞得心煩,這個男人,她都懷疑他智商是不是歸零了。
才輸完的血,能那麼快就醒嗎,好歹也要一個恢復的過程吧。
“還好有鬼王送來的這枚赤血果,現在他的身體已經基本穩定了下來,睡上一覺,明天這個時候大概會醒來。”南宮離交代一句便出了寢宮,再呆下去,她都要被百里蘇的問題給磨得耳朵起繭。
躺在牀上的紫衣彷彿經歷了一個世紀之久,意識一直處於一片迷濛的空間。
忽然,眼前一道亮光,一股力量瞬間將他拉了回來。
費力地睜開眼,身體因爲太長時間沒動傳來不舒適感。
入目一片火紅,紅色的紗幔,紅色的錦被,所有看得見的全都是紅色的,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紫衣目光呆滯,死而復生,他卻沒有半分欣喜,平靜得彷彿歷經滄桑的老人,那種經歷生死,看透人生的沉寂與寧靜,讓人看在眼中,疼在心裡。
“小紫!”趴在牀邊睡過去的百里蘇在紫衣輕輕動了動身體的時候立馬醒了,見到他醒來,目光大喜,聲音透着激動難耐。
那聲小紫飽含激情與親暱,他有太久太久沒有叫這個稱呼了,這個獨屬於他對他的稱呼。
躺在牀上的紫衣身體一顫,紫色幽眸泛起淡淡的漣漪,很快又歸於平靜。
累,很累很累,明明已經死了,爲何還讓他活在這世上?
聽着耳邊的呼喚,久遠又懷念,他都快要忘記他喚自己小紫的模樣,如今再聽到,除了疼,依舊是疼,心口處,早就在他選擇死去的那秒便被挖了好大一塊。
即便已經選擇了放棄,再次聽到,也還是無法做到平靜以對,他對他的影響,早已滲入骨髓,深入靈魂,掌控着他的一切。
然而,不愛就是不愛,他已經選擇了,再痛,也要割捨。
“小紫!”得不到紫衣的迴應,百里蘇倏忽緊張了起來,身體微傾,目光和他對視,再一次深情呼喚。
紫衣目光留戀地落在他臉上,那鼻,那眼,這張絕世容顏,如此熟悉,曾多少次出現在他的夢中,一次次醒來,美夢破碎,只剩一室淒涼。
天鳳學府的夜遠不比天闕宮的夜涼,卻是他度過的最冰冷的日子,只因他把他捨棄,沒有他的陪伴,是他此生最大的煎熬……
如今,他寧願絕此一生,徹底放開他,也放開自己。
他已經死過一次不是麼,再多的愛,到這裡,已經夠了。
閉目,強行忽略百里蘇投在自己臉上的灼熱視線,再睜眼,眸底一片平靜漠然。
“宮主殿下!”紫衣喚道,太久沒有說話,聲音嘶啞難聽。
這聲宮主殿下,讓百里蘇整個人徹底慌亂了起來。
即便和平時一樣的叫法,然而這聲音裡透着的冷漠疏離,是他不曾聽過的。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收回以前的話,從今以後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可好?”百里蘇強忍着內心的恐慌不安,盯着紫衣,語氣溫柔至極。
以前是他太混蛋,傷透了小紫的心,他發誓,從今天開始,他會用盡一切辦法彌補,讓紫衣成爲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他知道他喜歡看自己的臉,他以後都不吼他,讓他仔仔細細看個夠,永遠永遠,直到他膩爲止。
“殿下說笑了,殿下沒有錯,有錯的是紫衣。”紫衣脣角扯出一絲苦澀的笑,聽到百里蘇這句願意和他永遠在一起,只覺得諷刺無比。
這算是施捨麼,因爲同情他的犧牲,可憐他的自棄,所以變相的安慰麼?
呵,他紫衣,這一生,可真夠可笑。
此時的紫衣有種想要大聲咆哮的衝動,心中淤積的苦澀痛苦很想要找到一個發泄處,狠狠地發泄一番……
罷了,他錯了,錯在不該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錯在明知對方不喜歡自己還傻傻的天真和幻想,更錯在不該給他帶來困擾,令他厭棄和心煩。
甚至,就連死,都是他的累贅。
既然令他重獲新生,這錯,就此爲止,他發誓,此生,再也不會對他有半點念頭,他和他的人生,早在自己割腕自盡的那刻便斷了,從此以後,就真的不再往來了。
“不,小紫,你聽我說,本宮也喜歡你,本宮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百里蘇聲音加大,幾乎快用吼的……
這份表白來得太遲太遲,遲到差一點他的小紫衣便再也聽不到。
百里蘇一邊迫切地等待着紫衣的答案,一邊心中狠狠罵自己的不是,如果不是以前傷他傷得太狠,何至於讓現在的紫衣露出這副懷疑苦澀的笑。
這聲喜歡,在此時的紫衣聽來無疑是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太晚了……”平靜過後,紫衣淡淡的聲音響起,似呢喃,似輕語,又似追憶……
在他揮刃而下,割斷手腕,逼出體內最後一滴血的時候,他們之間便再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