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煙雲小心翼翼地舀起小半勺灰糊糊的粥,剛湊至脣間便是忽地將勺子丟了出去,隨後,小碗也是頃刻間碎了一地,襯着看似難以入目的粥,地面一片狼藉。
而樑嬤嬤與玉琅皆是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怔愣了好一會兒,玉琅才上前,剛準備收拾,木案便是被起身的樑煙雲給推倒,未蓋上的粥一下子潑了來不及避擋的樑嬤嬤一鞋,而那個小盅倒是安好無損,擦過樑嬤嬤的鞋面便是滾遠了。
“樑姨娘,你這是做什麼?樑嬤嬤親手所煮的藥膳都是打翻了!”
樑嬤嬤還未說話,玉琅便是着急了起來,連忙是上前詢問道,但是瞧着樑煙雲那慘白的臉頰,聲音一下子便是下去。
“娘,煙雲不是故意的,只是那藥膳之中有蟲子,好大好大,那麼明顯,難道你沒有瞧見嗎?”
樑煙雲神色驚魂未定而又委屈,目光卻是暗自緊盯着怔愣地樑嬤嬤。
而身畔的樑嬤嬤瞧着自個兒的心血頃刻之間化爲無用之物,不似平常母親般哀嘆一聲便是好了,反倒是自牀榻之上站起了身,伸出了右手手指,頗有一副要斥責於她的模樣。
“你你你,你這孩子,怎地這般不聽話,打小便是這樣,你,娘不管你纔好!”
樑嬤嬤已然是怒氣衝衝,狠狠地說道,瞧着地上的東西,雙目之中所有的不是可惜、不是哀嘆,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白的憤恨。
呵呵,是沒有吃下她投下的毒藥,所有才這般惱羞成怒了嗎?
樑煙雲本是不信,但是樑嬤嬤這般反常的行爲已然令她不得不信。
“你還說我打小這般,煙雲打小哪一樣沒有令你省心的,方纔不過是瞧見了個蟲子,不,不是一個,而是滿滿一勺,方纔煙雲瞥見,那盅粥裡面,同樣是堆滿了那盅灰色蠕動的小蟲子……娘,玉琅,你們都不曾看到嗎?”
樑煙雲支支吾吾說話間弓起身子不停地往牀榻一角縮着,目光閃躲,無論玉琅上前如何說道,她皆是一副驚恐模樣,甚至於指着糊在地上的黏糊糊的粥也是說着那是蟲子。
玉琅本是以爲或許是那一盅粥中不小心掉進了蟲子,正巧是被自家主子舀起,自家主子纔會是那般,但是就此看來,應當是自家主子瘋言瘋語纔是。
“姨娘,粥裡面沒有蟲子呢!”
樑煙雲聽到玉琅這般溫柔的話語纔是將埋於雙膝之中的腦袋擡起,但是一瞥間樑嬤嬤怒目圓睜的模樣,似是被嚇得又是向後縮着。
“不可能,有的,只不過你們看不見而已,就是有的!”
樑煙雲暗自打量着樑嬤嬤皺緊眉頭的模樣,愈發是變本加厲,使勁撕心裂肺地嘶吼起來。
“好好好,姨娘,是有的,那玉琅這就令丫鬟將蟲子打掃了行嗎?”
玉琅柔聲柔氣地說話,自然是唯恐樑煙雲這般舉止傷了腹中的孩兒以及身體,便是如同哄着稚兒一般,而樑嬤嬤卻是截然不同,好似是瞧準了什麼時機,方纔還在躲閃的目光迅速收斂着。
樑嬤嬤上前幾步,猛然間迫近了樑煙雲,樑煙雲心知她要做什麼,便是暫且順了她的心意,開始驚慌失措地向裡退避着。
樑嬤嬤轉眼便是按緊了她的雙肩,如此大的力氣好似是要將她的肩胛骨給按裂了,一時之間她無論如何掙扎皆是動彈不得,見到她這般模樣,樑嬤嬤纔是皺眉開頭:“樑煙雲,你今個兒可不要裝瘋賣傻,你已然不是小孩子了,怎地還這般任性,難怪王妃對你的印象不好,如此想來,就算是娘也是你的壞脾氣了!”
“又怎麼樣?煙雲可沒有你這般惡毒的娘,居然是在煙雲粥中摻了蟲子,以爲煙雲瞧不見嗎?平日裡曾經也不過是對煙雲非打即罵,你以爲你是一個好孃親嗎?”
樑煙雲刻意氣着樑嬤嬤,爲的就是等待門外之人的,且只有這般,樑嬤嬤纔不會太過於懷疑自個兒方纔那樣做的動機。
樑嬤嬤一聽這話果真是愈發惱火,按住樑煙雲的雙手還使勁兒晃着,若非樑煙雲盡力維持着平衡,恐怕是連昨夜吃下的東西都要嘔吐而出。
這是個什麼娘?明明知曉她腹中還有孩兒,且昨日纔剛剛死而復生,又經歷差點兒小產,這時候卻是一點兒都不注意,這般,她到底有沒有想到過孩子的存在?
玉琅見此定然是慌亂,但是瞧着這般狀況,她倒是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便是匆匆將奴喚了進來。
奴良本就是前來保護樑煙雲的,如今看到樑煙雲這般痛苦地被樑嬤嬤按在牀榻之上,便是猛然間將樑嬤嬤拉來,瞬時竄到她的身前,將向前傾倒的樑煙雲穩穩地扶了住。
“樑嬤嬤,你這是做什麼?”
樑嬤嬤順勢退後一個踉蹌,身子還未站穩便是聽見了身前傳來的冰冷的話語,而奴良則是已然警惕地瞧着自己,不免是令她渾身一僵。
“奴良,你快退下,我可是樑姨娘的孃親,自然是不會做什麼。”
“奴良,你不要走,娘,娘,她不是我娘,她是惡魔,她要帶走我的孩子,她已經不是我娘了!”
奴良轉過身瞧着樑煙雲這般害怕模樣,又是瞥見地上的一片狼藉,暗自於心中琢磨着,還未想到對策,樑嬤嬤與樑煙雲二人已然是各自說道一番。
但是,奴良的主子,終究還是樑煙雲呢!
“奴良,你也瞧見了,方纔樑嬤嬤可是要傷害我的孩子,你本就是保護我的,怎地會這般猶豫呢?將樑嬤嬤丟出房間,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樑煙雲擡首憋紅了小臉說道,話罷便是重新將腦袋躲進自個兒的防禦之中,奴良仔細打量着,自家主子好似都沒有錯處。
“樑姨娘,樑嬤嬤是你的娘,可是真的要這般做嗎?”
奴良稍是猶豫片刻,蹲子對上樑煙雲惶恐的眼神,忽地轉身凌厲。
“樑嬤嬤,你對樑姨娘做了什麼?她怎地會這般模樣?”
方纔,若是她倚在門外硃色木柱之上並未閉眼便是好的,竟是沒有想到自個兒會因爲太過疲憊而恍惚,又是信任樑嬤嬤與玉琅,便是忽略了屋中所發生的事兒。
“奴良,你只是個丫鬟,何必管那麼多事兒!”
樑嬤嬤瞧着一個小小的丫鬟便是這般囂張,再經過方纔樑煙雲這麼一摻和,她早已忘卻奴良是凌王手下之人,便是直直迴應道。
奴良聽到這般話語並無情緒波動,倒不如主子來一個眼神來得影響之大,只見她擰眉冷冷而言:“樑嬤嬤,你若是不說,可別怪我不客氣!”
“奴良!”
樑嬤嬤一聲喝斥,便是想要上前瞧瞧被奴良遮擋於身後的樑煙雲如何,還未瞥見樑煙雲那挑釁的眼神,便是一下子被奴良撂翻在地。
“哎呦,哎呦,奴良你做什麼,竟是傷我!”
樑嬤嬤雖是瞧上去風韻猶存,但身子骨終究是弱的,經過這麼狠狠一摔,便是一點兒都站不起來,只得是在地上瞎叫喚幾聲。
且方纔瓷碗碎片仍在地上,樑嬤嬤赫然就是插上了幾塊兒,一時之間血跡慢慢從她的身子下面漫出,自己反倒是慌亂了。
“煙雲,煙雲,你這是做什麼?娘哪裡害過你,你怎地能讓奴良這般做呢?”
疼痛襲遍全身,樑嬤嬤似是都不敢大喘氣兒,瞧着奴良這般不識時務,只得是向樑煙雲求饒,但是樑煙雲既然大概猜到了這個樑嬤嬤不是自個兒的生母,且又是在自己飯食之中一直下毒至今,哪裡是會這麼容易放過她呢?
“娘,你別以爲煙雲不知曉,那茅廁裡的水是不是你派人倒的?你又在飯食之中放那麼多的蟲子,就是存心要害我!奴良,我說了將樑嬤嬤丟出去,你還愣着做什麼?”
奴良也是察覺到主子說話之時似是瘋瘋癲癲,但是樑嬤嬤果真是神色有恙,好像是果真被說中了什麼一般。
“是,奴良這就辦。”
玉琅在一旁早已然是目瞪口呆,她哪裡是料到會是這般,自家主子瘋言瘋語也就罷了,竟是將樑嬤嬤給弄傷了,且這還不算完!
樑嬤嬤瞧着奴良這般凜然而來,渾身的氣勢早已經是消散殆盡,雙手撐着身子在地上後退着,也不顧的瓷器碎片將傷口拉得愈發長了。
“樑嬤嬤,奴良對不起了!”
恭謹一禮過後,奴良便是伸出手臂,似是托起輕巧的物品一般將掙扎的樑嬤嬤託於身前,還未等樑嬤嬤反應過來,身子便是已經重重地摔在了房間之外的臺階之上,待滾落於碧草之上,樑嬤嬤纔是平衡了身子,但是這個時候已然是難以喘氣。
玉琅一見這般哪裡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便是匆匆跟了出去,瞧樑嬤嬤這般重傷在地,便是進屋通報一聲,本以爲自家主子能夠清醒幾分,卻沒有想到無意之中瞥見一個陰冷的笑容。
樑姨娘一定是瘋了,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