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際,看着這女人的手腕,看着看着,陷入了沉思中,“不要亂動,我看看你。”樑煙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聽了脈息以後,樑煙雲這才又道:“眼睛,睜開我看看。”
一邊說,一邊伸手幫助左曉月,左曉月虛弱的,無力的聽憑擺佈,樑煙雲這邊已經伸手,將左曉月的眼睛打開,看了看以後,樑煙雲覺得,以前那充滿了算計的明亮而又惡毒的眼睛,現如今已經晦澀起來。
都說人老珠黃,但是左曉月與自己年齡相仿,按理說,實在是沒有可能這樣子,但是偏偏就這樣子了,這讓樑煙雲簡直不可思議,看過了眼珠以後,樑煙雲又是皺眉,看了看她的髮絲與指甲。
“王妃,您說我究竟得了什麼病?”這麼一說,好像倒是急切想要知道似的,樑煙雲並不敢蓋棺論定,不過就樑煙雲看,這病雖然嚴重,不過還沒有到不可救藥的程度。
“你這個病,不過是初期罷了,心病還得心藥醫,我給你開藥,你吃不吃?”左曉月不免覺得樑煙雲虛僞,剛剛還說了一句“心病還得心藥醫”現在,這麼快就說自己開藥。
既然是心藥就不需要實體,但是樑煙雲呢,難道是藉機想要殺了自己,她不能讓樑煙雲得逞,堅決不能,但是除了這個,又有什麼辦法呢?樑煙雲的眼睛認真的看着左曉月,含着一種高高在上的悲憫。
這讓左曉月心頭不是很舒服,樑煙雲的悲憫是裸的,礙於有墨琛在身旁,左曉月這邊也是很快就一笑,用一種淡淡的,清風一樣的語聲說道:“是王妃您開的藥,我沒有不吃的,難道您還會害我不成?”
“我記得,以前你總是害我。”
樑煙雲的記性很好,而左曉月呢,記憶力很衰退的厲害,咬住了那緋紅的菱脣,一個字兒都不說,那冰冷的眼睛,就那樣嚴酷的看着樑煙雲的腳尖。
“這麼着,你要是聽我的話,我給你診療就是,你全程都聽我的,好似皇上一樣,我保證不出半年你就好起來,你要是聽話,就萬事大吉,要是你違拗我的意思,天長日久的,這……我就說不準了。”
其實,樑煙雲已經說的很是一語帶過了,但是左曉月還是聽出來樑煙雲語氣之中的陣風對麥芒。
“好的。”
“你首先要吃藥,”樑煙雲一邊說,一邊已經開藥,在一張紙上筆走龍蛇起來,看到樑煙雲給左曉月開藥,墨琛上前一步,站在了樑煙雲的身後,近來。墨琛時常觀察樑煙雲,這觀察的東西多了,久而久之的,也就記住了很多中草藥的特效與成分。
那個年代,與現在不同,那個年代,人人都是提着頭在過日子的,大病小災比較多,並且那是一個刀光劍影的蠻荒時代,人們掌握很多技術,都不如醫學,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幫助自己,幫助家人與朋友。
此際,墨琛發現,樑煙雲給左曉月的藥方,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了,難道是樑煙雲危言聳聽,在恐嚇左曉月不成,說左曉月已經不久於人世,其實不過是胡言亂語罷了。
但是,樑煙雲顯然又不是那種人,那麼樑煙雲的目的是什麼,真正想要用這些乾草之類的人藥救助一個已經骨瘦如柴的人嗎?
左曉月也是看着樑煙雲筆走龍蛇,不多久,已經看見樑煙雲寫完了,樑煙雲伸手,推開了這個藥方,玉琅立即上前一步,樑煙雲叮嚀一句——“都是無毒無害的藥,仔細不要弄錯了,一個一個都要從你手中過。”
“是。”玉琅知道重要性,立即點頭。
“完事以後,夕月你伺候你們主子娘娘喝藥就是。”現在,固然左曉月已經式微,不過在樑煙雲的眼中,左曉月畢竟是左曉月,畢竟是主子娘娘。
夕月表面上很是誠惶誠恐,很是擔憂,但是很不以爲然,他想,這一定是樑煙雲在危言聳聽,一定是的。
“你需要好好休息,最近在吃什麼,這麼瘦的?”樑煙雲由衷的關心起來,樑煙雲很清楚,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命不久矣,要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調理,或者還有一線生機,要是到了現在還是執迷不悟,往後一定會完蛋的。
她面對的已經是半個活死人。
左曉月的病,來自於自己,一開始,她從王府出來,正好也是趕上自己的母親離開帝京,那時候開始,她遭受到了人生第一次打擊,原本她就一蹶不振了,但是她好不容易還是堅挺了過來。
到了王府,被墨琛厭惡,趕走,又是到了相府,左權因爲她謀害樑煙雲的事體,徹底的趕走了她,那時候,她就開始流浪起來。
再一次到了王府中,她又是那樣忙碌,現在終於清閒了下來,不知不覺就發現,以前穿過的衣服現在已經不能穿了,她瘦了很多很多,現在她看着自己的軀幹,也是有一種畏懼。
這樣來來往往,她總是沒有忘記,總之記憶猶新,自己時常在想,害人害人害人,心思始終在別人的身上,本以爲墨琛與樑煙雲已經決裂的,但是實在是沒有想到,墨琛會將樑煙雲給接回來。
這多災多難的孩子,在樑煙雲血崩以後,居然那樣安全的降生,這些事情,表面上左曉月是歡歡喜喜,但是每一次都給左曉月沉重的打擊,現在的左曉月簡直已經心力交瘁了,所以就……
“你回去以後,要好好保養,我說的話你可以記住,做人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累,人活一天是減法,是少一天的,別給自己找不痛快。”樑煙雲一邊說,一邊揮揮手。
“是了。”左曉月去了,蓮步姍姍,一開始,樑煙雲看到左曉月這樣子,還以爲僞裝的成分比較多,現在呢,看到這樣子的左曉月,樑煙雲不禁明白過來,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僞裝。
她斷定,左曉月要是還一成不變的一如既往的活着,每天那樣胡思亂想,一定會完蛋的,一定會的。
在左曉月出門去以後,樑煙雲終於還是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就握住了左曉月的手,左曉月行色匆匆,好似故意要逃避樑煙雲似的,但是還是讓樑煙雲那樣輕而易舉的就握住了手腕。
手腕還是那樣的冰冷,好像冷血動物的體溫一樣。樑煙雲不清楚,一個人都這樣子了,爲何還可以穩健的活着,樑煙雲深吸一口氣,目光惆悵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女子驀然回首,也是笑吟吟的看着樑煙雲。
笑容是那樣的虛假,樑煙雲看着她那張逐漸消瘦的臉龐,說道:“愛人者,人恆愛之,你連自己都不愛,還怎麼要求別人愛你,姐姐,你不照顧好自己,我說句不中聽的,你……命不久矣啊。”
“姐姐?”她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都什麼時候了,樑煙雲還這樣子叫自己“姐姐”不免讓她覺得樑煙雲虛情假意。
“自然是姐姐,我也是你妹妹,你爲何就不能生活的輕鬆點兒。”
“妹妹,同人不同命,你我同樣是嫁給了墨琛,但是到頭來呢,我這邊一無所有,竹籃子打水,而你呢,你看看你,你錦衣榮華,你現在已經有了你自己的孩子,墨琛對你又是那樣的無微不至,所以……”
她沒有辦法說了,看着樑煙雲又是看着自己,曾經,她也是希望自己可以擁有樑煙雲這樣的愛情,但是那畢竟是曾經啊。其實,樑煙雲得到過,或者曾經她都得到過,也甚至,她是有機會得到的。
但是,這些機會,也眼睜睜讓自己浪費掉了,樑煙雲吸口氣,目光顫動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伸手拍一拍左曉月的肩膀,“你不要想太多,是你的終於還是你的,不需要你過分努力,而不是你的,終究到頭來與你無關,這個你需要明白。”
“我明白,但是知易行難,我……我知道這個道理,但是老天爲何對我這樣,是天道不公,還是你……是你,樑煙雲!你樑煙雲剝奪了我的光明,你讓我生活在了冰冷的永夜中,樑煙雲去,罪魁禍首是你啊。”
“不是我,是你自己啊,你這麼久居然還沒有明白過來,阿姐,你要我如何說,你纔可以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呢?”
“阿雲,你不用說了,我明白,我明白呢。”一邊說,一邊腳步虛浮去了,樑煙雲看到這樣子,不禁覺得自己不好的預感已經成立,這女人是真正命不久矣了,這樣胡思亂想,總是想着害人與被害,就是在健康的人,也是會垮下來的。
其實,精神方面的疾病,比身體方面的疾病要厲害的多了。
樑煙雲看着左曉月去了,不免心情難過起來,這邊奴良已經走了過來,“這也是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撞吧,要是撞過去就好了,此事與王爺也是有關係的,與我也是有關係的,但是你說,她會相信我說的,會吃我開的藥嗎?”一邊說,一邊望着奴良,奴良無言以對,良久的沉默已經可以證明。
其實,左曉月大概是到死也是不會稀罕樑煙雲的藥,二來,也是怕樑煙雲的藥裡面有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樑煙雲心情糟糕透了,眼睛望着前面的位置,“走了,回去,我想,王爺這邊還有另外的消息告訴我。”
“也是,王爺最近水漲船高,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奴良一邊說,一邊帶着樑煙雲朝着前殿去了,王爺墨琛回身,看着樑煙雲進來,剛剛,他的手就那樣握着旁邊的一枝惠蘭。
惠蘭已經綻放了,一枚一枚美麗的佛手一樣的花瓣看上去是那樣的好看,那樣的聖潔,她的心跟着也是顫動起來,但是稍微一用力,那樣好看的花兒已經隕落在了地上。
“哎,看你這暴殄天物的樣子。”樑煙雲一邊說,一邊嘆口氣,到了墨琛的身旁,墨琛看着樑煙雲,眼睛深沉如海,有一種暗流涌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