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自然是心灰意冷,不然又能如何呢?”樑煙雲苦笑一聲,已經指了指前面的門口,“你既然是答應了我,我以後也是可以走的理所應當了,墨琛,去吧,去吧。”
“本王與你在一起四個年頭,這四個年頭中,你居然沒有感覺到本王對你良苦用心,你一丁點兒都沒有感覺到,你沒有,你沒有啊,阿雲。”一面說,一面望着樑煙雲。
“墨琛,你我是有緣無份,要是有下輩子就好了,就好了啊。”
“下輩子,要是有,本王也是不想要遇到你這個狠毒的女人,你自私自利,你朝秦暮楚,你對愛情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這種人水性,你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活該你這種人得不到愛情,你得不到,你不配。”
墨琛咒罵起來,已經隱忍了四年了,他終於還是爆發了,其實這種爆發的狂怒也是因爲一種前所未有的愛情啊。
“你說完了?”在墨琛霹靂雷霆一般的話語完畢以後,樑煙雲的手指用力的握住了旁邊的闌干,這才保證自己不被氣死,其實早已經血氣上涌,臉色,就連呼吸跟着也是紊亂起來。
“本王就是說一生一世,也不能譴責你這個人的惡形惡狀了,樑煙雲,回到帝京以後,你過你的生活。我們一拍兩散,以前本王想要留下你,簡直是本王異想天開,本王做錯了,現在本王想要讓你走。”
“是啊,王爺,不是有一句話叫做抓住不住的沙,不如揚了吧,對嗎?”樑煙雲一邊說,一邊望着墨琛。
其實,此刻那烏溜溜的黑眼珠什麼都看不到,但是她竭盡所能的瞪視墨琛。墨琛氣惱,站在原地,很久都沒有移動腳步,終於,在樑煙雲那充滿了怨懟的目光中,慢吞吞的離開了。
剛剛走開以後,樑煙雲已經淚流滿面。我還有幾天在人世間的日子了,到時候我自然是撒手人寰,你呢,我寧肯你誤會我是一個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女人,也斷斷不想我離開以後你憂思滿腹,日日都思念我啊。
那種天人永隔的結局樑煙雲沒有辦法設防,樑煙雲自己也真正不敢想。現在,到了走一步看一步的時候了,還能怎麼樣呢?
剛剛那七上八下的心,現在已經基本上平穩了下來,她抽一口冷氣,正準備說話的剎那,有人的腳步聲已經走了進來。
樑煙雲的手在空中輕微揮舞了一下,然後用極快的速度就那樣狼狽的擦拭掉了自己臉上的淚痕,這才儘量用平靜的語聲說道:“玉琅,奴良,幫助我保守秘密,一定要嚴防死守,我怕他知道了會。”
她的聲音儘管是平靜的,但是每一個字都那樣沉重。
接着,語聲就那樣顫動起來,尾音微微上揚,好像輕飄飄要雲端一樣。
“我現在困了,我要休息了。”她說完,已經背朝裡睡下了,然後那腳步聲朝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是墨琛。
他的手就那樣停頓在了樑煙雲肩膀的上空,沒有落下去,而樑煙雲本能以爲是玉琅,只是淡淡的說道:“去休息吧,天下就沒有不散的宴席,緣分終於也有消失殆盡的時候,一切的一切哪裡就能長此以往的保持呢?”
“花兒開,不正是爲了謝?”
這麼一說以後,墨琛一把就握住了樑煙雲的手,“讓我看看你的眼睛,讓本王看看你的眼睛。”樑煙雲一驚,已經無法轉圜。“什麼眼睛不眼睛的,墨琛,原來是你?”
“不是我又是誰呢?”
“你,你走開。”一知道是墨琛以後,樑煙雲又變成了一個渾身都帶着鋒芒的刺蝟,用力的推開了墨琛,但是墨琛並沒有一分一毫的移動。
“你看不到東西了,對嗎?”墨琛問一句,看着樑煙雲。樑煙雲立即冷笑一聲,“你纔看不到東西了,墨琛,你給我出去,你出去。”樑煙雲尖銳的語聲與這樣的態度讓墨琛不免大驚失色。
不過當墨琛知道樑煙雲是用心良苦要在自己的心目中,將那種形象惡化以後,不禁微微苦笑一聲。
“阿雲,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心,我的心是你的,我的人是你的,不就是同生共死,本王難道不可以嗎?”樑煙雲聽到這裡,手顫抖的捧住了墨琛的臉龐,就那樣一寸一寸的,摸到了墨琛的眼角眉梢。
“墨琛,我其實從一開始就被感染了,但是我的運氣比較好而已,我自己會研製草藥,不過都是治標不治本,我早已經苟延殘喘。”
“阿雲,你遭遇了這麼多。”
“所以——”樑煙雲握着墨琛的手,“快走,從失明到死亡不過是頃刻之間而已,昨天車把式還好好的,但是今天呢,今天已經……”
“阿雲,本王不會讓你死。”墨琛用力的抱着樑煙雲,忽然之間,他發現,自己平生第一次變得不那麼鎮定了,那種向來穩固的感覺,那種安如磐石的性情,已經徹徹底底的消失殆盡。
一種惶恐,一種從心底一點一點油然而生的恐懼感已經徹徹底底的攫住了他,他現在抱着樑煙雲,好像與死神爭分奪秒一樣,樑煙雲早已經淚流滿面。
經歷過了這樣多的變故與遭遇以後,樑煙雲真正明白了什麼叫。這不是愛,又是什麼呢?這不是愛,又能是什麼呢?
“墨琛,答應我,你答應我……”她開始強調起來,一邊說,一邊推開了懷抱中的男子,“你務必答應我,我還有一口氣的時候,你讓人給我動刀子,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拿出來,現在可以活的,還是有希望的。”
“但是,一定要在我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母體要是死亡,孩子生存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往後,你一個人照顧這孤苦無依的孩子,拜託了,墨琛,我唯獨有這麼一個懇求,看在滿天神佛的面子上,你不能拒絕我,快說,說啊。”
“說你要在我行將就木之前,將孩子拿出來,就這裡,這裡,知道嗎?”
樑煙雲筆畫了一下自己的位置,“這在二十一世紀叫做剖腹產,記住了,用繩子將我五花大綁起來,不要給我打任何的麻藥,因爲任何一種麻藥對孩子都是一種傷害,記住了,墨琛。”
樑煙雲倉促的說,沒有說完,已經淚流滿面,墨琛看着樑煙雲的一張臉,這麼近距離的,在兩個人真正冰釋前嫌以後,他還是第一次看樑煙雲的臉。
樑煙雲最近憔悴了不少,好像已經逐漸面臨枯萎的玫瑰花一樣,和墨琛在一起,樑煙雲時常擔驚受怕。
從多半年開始,樑煙雲失足落水以後,家裡面的正妃左曉月,對樑煙雲時常惡形惡狀,這女子生活的水深,他其實是知道的,但是從來沒有真正狠下心來與左曉月和離。
樑煙雲生活在夾縫中,其實,側妃與侍妾的身份原本就不倫不類,原本就不要是什麼了不起的身份,自己與樑煙雲又是聚少離多,這中央樑煙雲又是逃跑過幾多次,他們兩個人從來沒有和今天一樣這樣促膝談心過了。
那種久違的親密感,讓人簡直沒有辦法去形容。
“墨琛,記住了,一定要記住了。”
“我……做不到,阿雲,我做不到,我會要你好起來,我會要你好起來的,會的,會的。”他喃喃自語一樣,樑煙雲淡淡的笑着,“墨琛,其實我是愛你的,我是愛你的,但是這麼長時間了,我這人不會表達,我不會,我只能用傷害你來刺激你,明白愛的意義與價值,其實……”
“阿雲,你對我很好,我知道,你不要說了,我都知道,你讓我做的事情,我恕難從命,要是你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和你們母子共赴黃泉就是,到了那個時候,任何人都不能拆散我們了,不能,堅決不能!”
知道樑煙雲已經病入膏肓並且已經無藥可救以後,墨琛第一時間想到的並不是畏怯,而是釋然,一種徹徹底底的釋然,既然命中註定要同生共死,那麼死亡不是終結,而是另外一種開始。
是愛情用另外一種方式得到的凝固與追隨,想到這裡,就算是一個懦夫也是心甘情願與自己愛的人共赴黃泉,更不要說……
“墨琛,你不要胡思亂想,你的口罩呢,你的口罩。”樑煙雲大驚失色,伸手用力的在手邊搜尋,原來墨琛在這裡,並沒有戴口罩。
她雖然看不到的,但是她還是知道的,自己發明創造出來的口罩是很有作用的,可以過濾病毒,可以隔絕空氣中的因子,但是現在呢,現在已經……
“墨琛,你的口罩呢,你走開,你走開,戴上你的口罩啊,快去,墨琛。”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墨琛忽而就小了,臉上有一個好像新月一樣美麗的微笑,再也沒有比這個微笑更溫暖人心的東西了。
只可惜,樑煙雲已經看不到了。
“墨琛,你瘋了不成,你快去戴着口罩,快去啊,墨琛。”樑煙雲又一次忍不住淚流滿面,一直以來,在墨琛的眼中乃至於在樑煙雲的眼中與心目中,自己都是那種剛強的女子。
是絕對沒有可能做出這種舉動的一類人,但是樑煙雲呢,忽而還是哭哭啼啼起來,那種讓人肝腸寸斷的感覺,樑煙雲所表現出來的惶恐與落魄是墨琛沒有見過的,是樑煙雲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墨琛,戴着你的口罩啊,霍亂並沒有停止,還方興未艾呢,我死了以後,不要讓醫者停止尋找病因,大家一定要協力,衆志成城,還有重要的一點。”
樑煙雲強調一般的,擲地有聲的說道:“到了我死了以後,讓人將我的身體焚燒了,什麼都沒有,一了百當,這纔是根絕禍患的,記住了嗎?墨琛?”
墨琛好像已經不在樑煙雲的身旁了,樑煙雲想,也好,你只要是還活着,比什麼都好。墨琛聽着樑煙說了這麼多,終於,在樑煙雲最後一個句點完畢以後,就那樣用力的不容抗拒的抱住了樑煙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