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無疑是給順天府送來了一件利器,確實是給陳奇瑜解憂來了。
整個北直隸,一下子多出上百個擁有大權的職位,無需科舉,無需功名,只要順天府認可就行!
所謂的鄉紳可不是每家都有功名,每家都有人在朝爲官的,有時候爲了培養一個讀書苗子,不知道付出多少心血,再加上寒窗苦讀十多年,屢次應試,不知道有多少小康之家被拖垮,辛辛苦苦多年也是一無所獲,卻又前仆後繼!
那些稍微大一些的,哪怕是那四大家族,一個順天府的官職也不是輕易能得到的。專門爲鄉紳,在野官吏準備的職位,足以讓這些人打破頭!
陳奇瑜對現在的官場有着極其深刻的瞭解,一送走靖王就召集順天府官員,哪怕是陳所聞也被喊了回來,閉門商討起來。
若是是往常,哪怕順天府內部都會爭吵不休。
府督政院,擁有對出府尹以下官員的審查,質詢,彈劾之權,票數超過十二票,在府尹點頭下,甚至能直接免職!
任免權是一個官員的核心權力,無比誘人!
可是現在誰都不敢開口,不敢舉薦!
他們不是沒有人,只是他們更清楚,這些人都是什麼德行,不說有沒有把柄握在魏忠賢手裡,要是入了官再出事,他們一樣會被牽連!
陳奇瑜等了好一陣子也不見有人舉薦,有些會意過來,便道:“可以多舉薦一些,然後再篩選。”
衆人都還是不說話,這種敏感關頭,他們自保不暇,哪裡還敢招惹其他是非。
楚宗先看明白了,眼神微微閃爍,突然問道:“大人,下一級的督政院督正督正使這些,是不是由大人決定?”
陳奇瑜有些不明所以,還是點頭道:“按照新政的章程,朝廷的督政院有權任免以下的所有督政院人員,府級或者省級有權任免下一級的督政院人員,以此類推。當然也可以自薦,不過需要上級的批准,如同我們現在。”
楚宗先笑容越發神秘,道“也就是說,整個北直隸的督政院的任免都在大人手上?”
陳奇瑜越發疑惑,看着他道:“不錯。”
其他人也都疑惑,這個時候大規模任免官吏那是往死路上撞啊!
楚宗先微微一笑,很是奸詐的道“大人,不妨先將消息散播出去,想必有的是人上門,到時候大人儘管漫天要價,至於十五個人到底給誰,我們不妨暗中摸排,不得選親友之類,一定要避嫌,將有名有德之人記錄下來,輪流上任即可。這些都是後話,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聯盟……是撐不下去了!”
衆人聽的一怔一怔,哪怕是陳奇瑜都目露異色。
督政院的除了三個督正是四年一換,其他督正使都是三年一屆,說不得可以許諾的官職要翻個兩三倍,威力也將擴大幾十倍!
鄉紳的那些鬆散聯盟,註定要崩潰!
“好,那就這麼辦,先把風聲放出去!”
陳奇瑜站起來,聲音有些暢快的道:“這些天都是我們跑斷腿,從今天起,都閉門謝客,誰都不準見!”
衆人都明白,忍不住的輕笑出來。
順天府這段日子確實不好過,衙門被燒,求爺爺告奶奶的天天,還常常吃閉門羹!
今天,他們算是揚眉吐氣了!
順天府這邊情勢轉變,攻守換位,自是喜氣洋洋。
東廠。
魏忠賢高高在座,傅應星,客光先,魏釗等人都陪站。
侯國興滿臉都是忍不住的興奮。道:“公公,這次我是算開了眼界,小小的知府居然有三十萬兩的家當,我們以前都錯了,早知道就該對這些人下手!”
他們在天啓年間動的那些人,哪一個不是一品二品,這些人固然不缺銀子,可都對自身有着嚴苛要求,家產並不是很多。當初張問達被逼要‘四萬髒銀’,他死活拿不出,差點被逼死。
傅應星雙眼睜大,道:“當真,那個劉鳳忠真有這麼多家當?”
侯國興道“你們不知道,這老小子雁過拔毛,幾乎沒有什麼不敢幹的,上面騙朝廷的銀子,下面對百姓,商旅也毫不客氣,最重要的是,他夥同匪盜劫掠,還幫着銷贓……”
魏釗年紀最大,這會兒以一種深有感觸的語氣道“原來如此,真正有銀子的,還是這些官小權大之人!”
衆人都點頭,眼神裡是掩飾不了的得意——他們要發財了,發大財!
上面的魏忠賢坐在那,神色平淡,等他們停下來才漠色道:“人送過去了?”
侯國興轉向魏忠賢,道“都送過去了,髒銀,證據,人證物證全都給刑部,我什麼都沒留。”
魏忠賢笑了,站起來道:“那就好,下一個目標是永.平府,不過不是抓一個知府就算了,雜家要將整個永.平府都掀過來!”
傅應星,侯國興等人都是大喜,這意味他們不但能有大威風,還有大筆的銀子進項!
但過了一會兒,客光先突然道:“公公,就這麼放過河.間府了嗎?這裡可是一塊肥地?”
魏忠賢眼神冷芒一閃,旋即道:“只是拿它試探一番內閣以及六部,沒有什麼重要的,等我確定了內閣以及六部的態度,整個北直隸都是我們的!”
幾個人這才大喜,他們相信魏忠賢,因爲他做到過!
京城紛紛擾擾,羣魔亂舞,太多的事情疊加在一起,讓身中其中的人云裡霧裡,不能自清。
朱栩的船隊停在一處港口,也是一個檢查站,需要補充一些物資。
朱栩下船,在岸上漫步,跟隨的是平王與曹化淳。
天色將黒,細雨綿綿,
“這裡的夜色倒是與京城大不相同。”
朱栩一邊走,一邊揹着手,站在一株柳樹邊,笑着說道。
平王沒有跟着笑,京城裡的情況通過各種渠道傳來,一隻只信鴿來自四面八方,讓他們及時瞭解京城裡的一舉一動。
曹化淳看了眼平王,目露疑惑的向朱栩道:“皇上,魏忠賢爲什麼拿河.間府開刀?即便想要做些試探,宛.平縣不應該是最好的嗎?”
朱栩伸手摺斷一根柳枝,擡頭望向北方,似笑非笑的道:“河.間府,是個好地方,魏忠賢還真做了十足的功夫……”
平王側過身,看向朱栩,帶着不解的道:“皇上,魏忠賢這麼鬧肯定是不行,要不要節制一下?哪怕下旨申斥一番也是好的。”
平王不傻歸不傻,眼界還是差了很多。
朱栩扔掉柳枝,笑呵呵的道:“魏忠賢選河.間府,其實不止是想試探內閣與六部,他真正想試探的……是朕!”
曹化淳與平王都是一驚,平王上前一步道:“試探試探皇上?魏忠賢這是要幹什麼?他們莫不成要大膽謀逆不成?”
曹化淳緊皺眉頭,他想到了河.間府,劉鳳忠只是個小人物,沒什麼關係網,倒是位置很特殊,天.津衛有部分就在河.間府!
天.津衛是李邦華一手打造,在建奴未滅之前一直是與登.州的袁可立,遼東孫承宗呈三足鼎立之勢,相互拱衛,可以說是兩地的大後方,戰略地位非常的高!
莫非,這件事會牽扯到李邦華?
曹化淳心裡猛的一跳,真要是牽扯到李邦華那就不簡單了。
如果李邦華涉入,那袁可立,毛文龍,孫承宗,甚至包括熊廷弼等人都可能被牽扯進去,這些人現在都位高權重,在大明極其重要,要是他們被魏忠賢抓住尾巴窮追猛打,後果將不堪設想!
曹化淳神色冷靜,上前低聲道:“皇上,孫閣老現在掌兵事,統帥兵部與兵殿,要是孫閣老,毛大人被扯入,兵部的申大人也將不能獨善其身,兵部若失,京城就……真的不要佈置一下嗎?”
朱栩眯了眯眼,嘴角掛着一抹嘲諷的笑容,道:“你們太高看魏忠賢了,耍起小手段來確實不錯,可要論起大局眼光,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彆着急,朕也想看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平王算是看明白了,還是忍不住的道:“皇上,這個真的不要緊嗎?太妃,太后,文武百官可都在京城……”
“不用擔心,對了,明天晚上能到山.東吧?”朱栩不在意的道。
平王欲言又止,京東京西兩大營遠離京師,急速趕去也要一天時間,京中的巡防營歸兵部調遣,曹欽程是兵部侍郎,還掌握京東大營的兩千精兵,真要是兵部尚書申用懋出事,巡防營就落到曹欽程手裡了。
整個京師都落在閹黨手中!
這個場景想想就讓他渾身發抖,不寒而慄!
曹化淳見朱栩不在意,神色稍安,道:“明天下午應該能到清水,皇上,要不要召集山.東官員接駕?”
朱栩斟酌一番,搖頭道“不用,三十里外我們下船,準備好馬車,朕要去四處看看。”
“遵旨。”曹化淳道,即便如此,怕是山.東的那些官員還是會在碼頭等着。
朱栩這邊優哉遊哉,京城的刑部內,沈珣正在夜審劉鳳忠,這個人是魏忠賢的開始,刑部一定儘快,乾淨利落的處理掉,不給魏忠賢借題發揮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