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李赫的求救電話之前,李傑剛剛從市局的會議室裡走出來。
12月23號晚上發生的娛樂場所羣毆械鬥,市局最開始的基調是定性爲一起治安案件,尤其是主管治安工作的馬副局聲音最爲強烈。但隨着械鬥中出現人員死亡及重傷,定性爲治安案件顯然已經不合適,所以市局連夜召開緊急會議,成立了專案組。
作爲市刑偵支隊的新任副支隊長,也是主管全市刑事案件的主要負責人,李傑也被抽調進了專案組。而在專案組裡,他的級別最低,職務最低,也是最年輕的。
23號當晚的會議,氣氛一開始就不怎麼融洽。
李傑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就看見他的老兄弟,主持全局工作的顧維安臉色不善的在和馬副局說話。準確的說,是馬副局在說,而顧維安在聽。
馬副局是個50多歲的胖子,頭上也有些謝頂,好好的95式警服,穿在他身上怎麼看都有些不協調。李傑過去很少和局級領導打交道,也就是全局開會的時候見過馬副局幾次,這時候近距離的見到馬副局,他情不自禁的在腦海裡給馬副局加了一個標籤,這個馬副局,就是典型的反派形象,電視劇裡那種魚肉百姓,腸肥腦滿,壞事做盡的類型,說話的時候聲音還有些尖細,給人的感覺是油膩膩的,聽其聲、看其人,怎麼都不舒服。
這時馬副局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對顧維安說:“維安啊,雖然你是領導,可是馬哥癡長你幾歲,叫你維安大家都要親切得多。你是搞刑偵出身的,刑偵業務能力很強,你是我們局裡有名的神探,這一點馬哥非常佩服。但是刑偵業務和治安業務比起來要單純得多,所以這個案子,你把它單純的當做一個刑事案件,那是不對的。雖然說死了人,但歸根到底,這就是一起小混混的械鬥,案情很簡單,線索也很清楚,我們只要抓到最後動刀致死的那個兇手,案子就可以了結。沒有必要成立專案組那麼複雜,一旦成立專案組,我們就要層層上報,一個簡單的案子,最後要被各種程序累死。維安啊,我覺得這樣得不償失啊。”
顧維安以前也是個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的性格,但現在當了主持工作的常務副局長,論資歷他確實也在幾個副局之下,現在提得太快,他也不想給人一種小人得志的感覺,只能很低調的耐心聽馬副局把話講完,再耐心的說:“馬哥是老警,幹了幾十年了,經驗當然是相當豐富。不過這個案子也沒那麼簡單,表面上看這就是一場小混混的羣毆,但既然死了人,不管從程序上,還是從影響上,我們都不能輕描淡寫的將它作爲一個治安案件來處理。老百姓看着呢,雖然很多老百姓並不知道真相,但越是這樣,我們越是要把事情弄得水落石出,也是給老百姓一個交代。”
這時已經快要退休的羅副政委神情古怪的笑了一下,說:“顧局很有原則,也很有思路,這是對的。這個案子,用治安案件辦不下去,我們不能混淆視聽。”
“老羅你這是什麼意思?”馬副局臉色一拉,立馬不幹,提高了尖細的聲音說:“你說誰要混淆視聽了?混淆什麼視聽了?這案子前因後果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我以我從警快40年的經驗告訴你們,現在最關鍵的事情,還不是抓到那個兇手,而是防範兩邊的混子因爲死了人要互相尋仇。治安這邊所有警力一律取消休假,治安大隊、防暴大隊全部在崗位上待命。剛纔醫院那邊,如果不是我派了人守着,就能再打起來。要說影響,你們知道如果兩夥人再幹起來,會有多惡劣的影響?老羅你是搞政工的,業務上的事,你最好還是不要隨便插手。”
羅副政委別的不行,吵架可是很在行,馬副局一拉臉色,他也跟着拉了臉色,說:“插手我插什麼手?我是警隊的一員,我提個建議就是插手了?這警察隊伍是哪家的?”
李傑聽着些局級領導像菜市場裡的大媽一樣指桑罵槐,卻又都不幹不脆的點明他們要說的人,都是幾十歲的大老爺們,李傑看着也是醉了。這個案子簡不簡單,這都是幹了幾十年老警的人,又有誰不是心知肚明的?但每個人都來講道理,每個人也都有道理,就是馬副局的話,也沒有什麼問題!羣毆死人已經足夠引起軒然大波,如果兩邊再次火拼,那信仰市局也真是大發了。但李傑知道,馬副局使勁的要把案子定位爲治安案件,其出發點並不是這一點,不止他知道,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可事情就不是心知肚明就能解決的。
這個會開了一整晚,什麼事情都沒有解決,其間李傑好幾次想找顧維安單獨談談,也始終找不到機會。不過他也並沒有閒着,反正在會上根本沒他說話的份,他就在領導們打嘴仗的同時,不動聲色的進出了幾次,往不同的方向派出了人去,而在那個爭吵不休的會議之外,李傑已經收到了不少信息。
在當上副支隊之前,顧維安就讓李傑主持支隊的刑偵業務了,而作爲一個刑偵戰線上的老警,李傑一向有他自己的用人方式。簡而言之,李傑喜歡用新人,喜歡用那種剛從警校畢業,還沒有在社會的熔爐中沾染太多世故和圓滑的年輕人。這些年輕人雖然缺乏足夠的經驗,但他們充滿熱情而又保持着一定的信念。而在正式當上副支隊以前,李傑就通過吳彥卓,從省警院弄來了幾個實習生,當時凌清冽也在,他就用這些實習生,連同最近兩年剛進入支隊的幾個新鮮血液出現場跑業務,既鍛鍊他們的能力,也避免他們過早的和隊裡那些老油條接觸。當然老油條也是要的,比如這個案子,光交給菜鳥就不行,這個案子考驗的不只是辦案能力,更多的還有人脈和經驗。
局裡的會議最終同意把案件定性爲一起惡劣的刑事案件,成立專案組,由主管全局工作的副局長顧維安擔任組長,全面主持案件的偵破。不過這時候已經是24號上午了,然後又落實分工。馬副局那邊,依然咬定他手裡的人不能從崗位上撤下來,還要增加人手,防範混混們的第二次大規模鬥毆。另外幾個副局也各自強調他們的困難,尤其是警力分配上的困難,真正用於本案偵破調查的,最後又落到了李傑的頭上。明確由李傑帶隊,負責一線偵破工作。但是在給李傑搭建隊伍的時候,馬副局又很慷慨的給他調了十來個治安大隊的骨幹,另外幾個副職也紛紛表態出人出力,一下子給李傑的調查組搭建起來,隸屬不同部門,職務警銜不同,甚至比李傑的職務還高的人員最後達到了近30人。
說起來這也體現了局裡對這個案件的高度重視,但這麼多人,就算每個人都認真做事,怎麼將他們協調統一起來,就夠李傑頭大的。
但是李傑也根本沒有管這個調查組,這裡面不是有個職務警銜都比他高的嗎?李傑就讓這位大哥主持大局,自己還是派出自己信得過的人手悄悄的調查。
25號,也就是李赫回來的這一天,李傑派出去的人,還有他一直暗中培養的線人,都已經提供了不少的信息。
龍建華會派人到處守着趙陌,李赫同樣也在明面上動用調查組監控着整個城市的不同出口,而且他並不只是盯着外逃的路線,也佈置警力在市內進行搜查。只是市內的警力不足,搜查的速度慢了很多。更重要的是,龍建華想到了要派人去找到趙金珠,而李傑因爲自己的兒子就跟這個小女孩在一道,他又怎麼會不提前派人守候在趙金珠家的附近?
李傑派到趙金珠家附近蹲點的,是一個老帶新的組合。老的是一個在刑警隊裡跟了他很多年,是他可以放心的把後背交給對方的老兄弟,名字叫陳中原,36歲,結過一次婚,離了,平常裡怨氣很大,喜歡喝酒,在生活作風上也常犯錯誤,但業務能力沒得說。李赫提支隊長後跟他推心置腹的談過幾次,這老鐵最近的精神面貌好了許多。新人則是省警院大四的學生,還有半年畢業,被李赫以實習的名義留在身邊用着,名字叫楊崢。
對於蹲點這種事,陳中原也是早已習慣,和幹勁十足的楊崢比起來,他就懶散得多。李傑就給他們配了一臺麪包車,那車渾身塗滿了原子灰,後車窗也破了個洞,陳中原把車擺在趙金珠家外面的巷道里,自己就在附近的一個洗腳城躺下了。說是洗腳城,其實就在居民樓裡,洗腳是假的,乾的卻是暗昌的活。
陳中原過去也沒少去這些地方,自然也是輕車熟路,不過一看到陳中原要進洗腳城,楊崢臉色就很古怪,拉着陳中原的袖子就說:“陳哥,李隊叫我們蹲點。”
陳中原無視的掃過這個菜鳥一眼,說:“我這就是去蹲點。”
楊崢臉一紅,着急的說:“陳哥!這種地方!”
陳中原哼了一聲,硬邦邦的說:“沒叫你跟上,自己蹲車裡,凍到半夜沒凍死,我再告訴你什麼叫蹲點!”說完,竟也不理楊崢,直接就進了那棟怎麼看都不正經的小樓。
楊崢很生氣,但也沒辦法,他只能自己回到麪包車釐守着,拿着一副李傑不知道從哪個部隊淘汰的望遠鏡不時的觀察着趙金珠家的方位,那望遠鏡已經焦距已經不怎麼對了,還不帶夜視功能。
楊崢一直兢兢業業的守到了凌晨兩點,陳中原沒說錯,這車裡真是太冷了,又不敢發動起來開空調,關鍵是發動也沒用,這車的暖氣早就壞了。他又冷又困的在車裡蜷成一團,漸漸的竟有些迷糊過去。不知什麼時候他又突然醒來,想起自己還有任務,也不知道自己迷糊的時候錯過了什麼,正焦急不安的時候,陳中原卻一身酒氣,滿面紅光的出現在麪包車外邊,楊崢剛想要抱怨,就聽到陳中原說:“準備的打架吧,但願你在警校裡學的東西真的有用,放心,我不會出手幫你的,打死了是烈士,但別被打殘,那沒人管。”
第二更送上,總算沒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