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了……嗎?
看着李赫的背影匆匆離開的時候,季寥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就像一場未完待續的電影,你以爲一切都已經定格,但也許,這不過是個開始。
自己和李赫之間,算是明確了那樣一種特別的關係了嗎?就在那一刻,她知道不僅是自己,李赫也是那麼清楚的感受到兩顆心的無限靠近,甚至他們的脣也無限靠近,真的再過一釐米的距離,他們的儀式就完成了,儘管最後還欠一個儀式,可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吧?
似乎,又不是那樣吧?他們畢竟誰也沒有說什麼,連一句我喜歡你都沒有說。
可他們之間真的需要說的那麼明白嗎?一定要有人說,我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或者我喜歡你,做我的男朋友嗎?
需要嗎?不需要嗎?
季寥陷入了一種《大話西遊》式的反覆追問。
這時候河溪洲和夏意已經回到招待所了,陳菁陪着季寥站在師大門口,陪着她看着李赫背影在夜幕和細雪中漸漸遠去,不只是季寥有種柔腸百結的感覺,就是陳菁,也覺得那個背影讓她莫名的有種鼻子酸酸的感覺。尤其是她看到季寥眼睛裡那種無法開解的糾纏的時候,不禁有些憂傷的想:這兩個人,會在一起好好的吧?
季寥和陳菁在想什麼,李赫這時是不知道的,也顧不上。
重生以來很多突如其來的事情都大大有別於他對重生的期望,他不過是想借着前世記憶這樣一個金手指在這一輩子裡混得風生水起,可似乎他每次靠近目標一步的時候,老天就會不經商量的給他來一個考驗,他就想問老天,這樣真的好嗎?
趙金珠那裡,準確的說趙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李赫不知道。
和季寥分開之後,李赫就開啓了腦子裡的資源庫,好吧,這只是一個比喻,他腦子裡並沒有什麼搜索系統,如果有,現在這個系統也並不讓他很快樂。但就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檔案室現在也模糊不清,不像上次和凌清冽遇到的碎屍案,很輕易的就回憶起整個案件的線索和細節來。這一次在他記憶的檔案裡,關於趙陌的事情只有一片空白。
有很多種可能。
第一呢,他前世在省廳的法醫檔案室裡負責整理記錄的,大多是省內一些掛了號,比較棘手的兇殺案,其中還有不少成了懸案。如果趙陌的案子很快就告破了,就不會進入省廳的檔案。其次要看趙陌的案子在當時是怎麼定性的,法醫檔案裡出現場做記錄的都要記入刑事案件,如果當時信仰市局把趙陌的案件定爲治安案件,那也同樣不會進入省廳的檔案館。第三,趙金珠聽別人說趙陌殺了人畏罪潛逃,但趙陌是不是真的殺了人,現在李赫並不知道,也許除了趙陌自己,誰也不知道。如果他並沒有殺人,那也自然不會進入省廳的法醫檔案。
可如果沒有前世記憶的金手指,他還能去處理這個事情嗎?
如果沒有前世記憶的金手指,他還一定要去處理這個事情嗎?
趙金珠不過是他認識的一個小姑娘,他對她的自立、堅持和倔強充滿敬意和同情,也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她一些幫助,僅此而已。現在,這個事情明明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的,爲什麼自己要答應她?真以爲自己重生了,就變成了無所不能的宇宙超人?
要回信仰市,現在最方便快捷的,就是去找老媽,開她的那輛兩廂富康回去。
李赫帶着滿腦子的糾結和疑問敲開了老媽的門,喬楚看到兒子頂着一頭的雪花深夜前來,不禁一陣心痛。但是在剎那間,她似乎又看到了十幾年前那個曾讓她意亂情迷的身影。其實李赫的五官長得像她多一點,但線條,現在看起來整個線條都是李傑的影子,甚至包括他靈魂的線條,當然這一點除了她,也許再沒有人能看出來了。
“進來。”喬楚揉了揉眼睛,轉身就去給李赫倒開水,這麼冷的天,要想迅速的暖和起來,最好的辦法就是用熱開水先暖胃。
“老媽,我要用你的車,我要回信仰。”李赫開門見山,跟自己的老媽沒有必要繞什麼彎子。
喬楚繼續倒水的動作,語調平靜的說:“鑰匙在茶几上,出城前記得加滿油。”
李赫反倒有些不解的問:“老媽你都不問我要做什麼嗎?”
喬楚轉身看着李赫,反問:“問了你就不走?”
李赫想了想,搖頭說:“我得回去。可能我去了也沒什麼用,不過我還是得去,這一路上我都在對自己說有些事不該我去過問,我的能力也只有那麼點,可最後我覺得如果我不去,我會良心不安的。”
喬楚笑了笑,把水杯遞到李赫的手裡,說:“那就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好男兒但求問心無愧,哪有那麼多纏纏繞繞磨磨唧唧的。”
李赫無語的說:“不對啊老媽,你這態度有問題啊。別人家的親媽都拿自己的孩子當寶,生怕擦着碰着了,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大半夜的一個人開車走幾百公里路?這外面還下着雪呢。還有現在的家長沒有這麼教育孩子的吧?除了讀書成才,就是名利豐收,你這是英雄電影看多了嗎?”
喬楚把手放在李赫的臉上撫摸着,說:“我還用得着看英雄電影嗎?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就是活脫脫的你爸的影子。當年我義無反顧的從你外公那裡離家出走嫁給他,不就是因爲迷戀上他那種好像少了自己地球就不會轉的英雄情懷嗎?雖然生活很現實,一個少女對英雄的崇拜並不足以支撐一個家庭幸福的走下去,但即使後來我和你爸離婚了,我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當初的衝動。就像你說的,你爸現在也變了,變得務實,變得收斂,可他已經快40了,他必須得這樣,你不一樣啊,你才16歲半,你是一個少年。”
李赫看着老媽,對老媽的這番話有些意外,也有些驚訝。老媽跟他前世裡的記憶不一樣,她不再是那個怨天尤人,不到60就白髮蒼蒼,三兩句話氣就不順,跟誰都能吵上幾句神經質的老女人。眼前的老媽有一種大氣,讓他感到陌生。
好吧,他前世的記憶未必準確,因爲前世裡他也從來沒有和老媽有過最近這些心靈上的溝通。或許也正是他的改變,喚醒了老媽真正的自我吧。
喬楚看着李赫那種驚訝的眼神,笑着說:“你不是叫我停下來多讀點書嗎?我就把曾經想讀的書都找出來讀來,最近在讀唐詩宋詞,正好有一受應景的,我讀給你聽聽。”她說着,走到自己平常做賬做報表的書桌上,從上面拿起了一本詩集,翻到中間折了的一頁,朗聲讀道:
“少年俠氣,結交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鞍,斗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閒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樂匆匆。
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懷倥傯,落塵籠。薄書叢,鶡弁如雲衆,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絃桐,目送歸鴻。”
李赫說:“這是賀鑄的《六州歌頭》。”作爲一個高三文科生,學習背誦古詩詞是題中應有之意。
喬楚說:“是誰的詩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莫忘你是少年郎。少年做事,不要那麼瞻前顧後。”
李赫笑笑,搖頭說:“有這麼一個老媽?我還能說什麼?那我走了,古有李塑雪夜赴蔡州,今有李赫雪夜回家鄉,不知道許多年後,這會不會成爲一個美談?”
喬楚笑着點頭說:“去吧,注意安全。另外,少年意氣固然要有,卻也要有謀略,知進退,有的事一個人做不了,就多找一些人幫忙。”
李赫嘆了口氣,說:“老媽你今天真是神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差點忘了一個重要的人。好吧,你早點休息,我到家了給你電話!”
之前想的是儘快的回到信仰市,先見到老爸,從老爸那裡瞭解一下趙陌這個事情的信息,再結合趙金珠瞭解的東西,看看能做點什麼。也虧得老媽提醒,他纔想起在省城,還有一個人可以爲他提供一些重要的線索。那就是老爸的好兄弟吳彥卓。
想到吳彥卓李赫自然就想到了劉麥莉,但很多時候他也只想到劉麥莉,而不會去想吳彥卓。以前是希望吳彥卓能成爲助力他老爸的一條線索,但這條線索埋得太深,以至於李赫自己都差點忘了。這時候他不但想起了吳彥卓,而且他知道吳彥卓已經調回省廳,吳彥卓他們家在部裡還有人脈,吳彥卓在警界的接觸面,那是李傑,包括李傑的老上司,現任的信仰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顧維安遠遠不能比的。
於是李赫就打了一個電話到吳彥卓家裡,對於這麼大個人還不配手機李赫也滿是腹誹,一個手機纔多少錢?就算裝廉潔,也不用弄得大家都不方便吧?你說你這時候要是在做大保健,我上哪找你去?
很顯然李赫是以猥瑣的眼光看人,人人都是猥瑣的,然而電話纔想了兩聲就有人接了,吳彥卓的聲音聽起來很安靜,聽筒裡依稀還能聽到劉麥莉喜歡的那種很高山流水的古典音樂。
“卓叔,是我。急事。”
“到家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