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的,雪又下起來了。不大,但在路燈下紛紛揚揚,飄飄忽忽的,在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眼裡,這樣的雪讓他們感覺到的不是冷,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真假莫辨的浪漫。
對於季寥而言,李赫讓她意想不到的東西實在太多,她想了很多種可能,但就是沒想到李赫會翻牆跳進人家的苗圃偷花。這個傢伙,真的是不按套路出牌。說起來季寥的年齡比李赫大了差不多三歲,可是在李赫面前,她總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被他用一種通透的眼光看着的孩子。有時候,李赫看她的眼光,甚至讓她覺得他是個長輩。
而當他在路燈下轉頭對她壞壞一笑然後飛身越過圍牆的時候,季寥突然覺得她的心跳得很厲害。雖然李赫說了三個女孩他都要送花的,可季寥知道,他真正要送的人,是她自己。
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這就是一個女孩的直覺。
於是,等在那個細雪飄揚的路燈下,季寥的臉上無端端的多了一種傻傻的笑。
陳菁看到了季寥那種笑,也只能是笑着搖頭,再看看一臉茫然的河溪洲,她在心裡說,這個註定要有故事的夜晚,主角終究不是眼前這個隨隨便便動手就能製作出一個坦克模型的理科男啊……
突然間圍牆裡面傳來了一陣激烈的狗叫聲,還間雜着有人的喝罵。就在幾個人面面相覷的時候,李赫就像個武俠小說裡的輕功高手一樣翻牆而出,手裡還抓着一大束將開未開的玫瑰花,其實也不是玫瑰,是月季,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這些將要送給女孩的鮮花,還是帶着根的,甚至還帶着新鮮的泥土。
一時間三個女孩也是都笑了,畢竟這樣送花的方式,確實是獨一無二。
但是李赫一落地就揮手喊道:“跑啊!還愣着幹什麼?”
我去,原來是偷花被人發現了。雖然就算被抓到了,想必也不會被人送到公安局去,但是……停留在原地不跑纔是傻瓜了。於是在圍牆盡頭的門開,裡面有人追出來的同時,李赫和幾個小夥伴已經撒着腳丫跑了。
好吧,這樣的聖誕夜,確實特別得永遠也不會重複。
不過,沿着圍牆追過來的不僅有人,還有賣力叫着的汪汪,這時候也沒有誰還能去觀察追出來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汪,被狗咬的恐懼讓他們不管是男孩女孩,都瞬間爆發了自己奔跑的潛能。
李赫轉頭看了一眼,就說:“分頭跑!我引開狗!你們記住回去的路!”說完就轉頭往旁邊一條巷子跑去,消失之前,還不忘停下來對着追來的汪汪吹了兩聲口哨。不知爲什麼,李赫的舉動明明是比較喜感的,季寥眼睛裡卻有種漲潮的感覺,也是想也不想的,就朝着李赫的方向追了過去。
河溪洲、陳菁和夏意跑了沒多遠,回頭就看見兩隻汪汪朝着李赫他們的方向追過去了。河溪洲轉身就要跟着過去,結果被陳菁和夏意同時拉住,他一臉不解的問:“怎麼?朋友有危險,我們不該出手援助嗎?”
陳菁瞪他一眼,說:“一說呢你的智商又那麼高,好好動腦子想想……我們回師大門口等他們!”
“什麼意思?”河溪洲還是有些不明白,“我有什麼不對嗎你們倆都用那種眼神看我?”
不管河溪洲明白不明白,李赫回頭看到季寥也跟過來的時候,自然的放滿了速度,等着季寥追上,然後拉着她一起跑。其實人是不可能跑得過狗的,不過追來的狗身上卻拴着長長的繩子,後面有人拉着,不敢讓它們真的撲到前面的人身上去。不就是在花圃裡面拔了幾株冬天裡開得不易的鮮花嗎?已經看清,就是幾個膽大妄爲的少年男女,追了一陣,也是放棄了。
“小夥子!這花的品種挺好的,把根栽進土裡,明年會是一片鮮豔!”
李赫聽着後面這喊聲,就不是在責罵,心痛花的人,想必也是不會真心責怪他的。已經又奔跑變成了小跑,不過拉着季寥的手,卻沒打算放開。巷子有點偏了,在教堂的側後方,靠近着植物園,路燈也不夠亮,這時候倒寧願追的人沒有放棄,大家講和了一起回去可是要安全得多。
在省城住了十幾年,也不是什麼地方都走過,但李赫依稀記得,這條路並不是死路,繞啊繞的,總能回到大街上。就是植物園,後來也是被開放商買去,砍的砍,填的填,改建成了一個單價超出市價一倍的高尚住宅區。
路有點黑,李赫一手拿着連根帶土的鮮花,一手拉着季寥纖細的手。這姑娘的指尖是原本是冰涼的,這會已經漸漸的給她握出了一片的溫暖。兩人都沒說話,由小跑也漸漸的變成了行走。突然間李赫覺得前面影影綽綽的像是有什麼人,他不想冒險,拉着季寥就躲在了路邊一個早已荒廢的報刊亭後邊。報刊亭後面要藏住人也不易,李赫只能把季寥摟進懷裡,減少光線的反射面積,儘可能的貼着報刊亭的陰影站住。
不一會果然是有幾個人從道路的另一邊走來,從報刊亭旁邊走過,帶着一身的酒氣,滿嘴的污言穢語。這都是些混跡社會底層的人,未必就是什麼罪犯,但如若讓他們看到一對少年男女孤身流落在這偏僻的街頭,保不定會生出什麼歹意來。
李赫感覺到懷裡的季寥在簌簌發抖,知道她必定又想起了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只能用盡全力摟住她,使她整個人都藏到自己的懷抱中。他自己也是盡最大可能的屏息靜氣,能不被他們發現那是最好的。否則又只有拼死跟他們幹一架了,雖然對方有好幾個人,但真要幹起來,他們走路都走不穩的樣子,李赫看了也真不怕,就是覺得不值當。
不過還好,那幾個人渾身酒氣,腳步踉蹌,罵罵咧咧的走遠了,顯然他們並沒有發現藏在暗處的李赫和季寥。
鬆了一口氣,李赫輕輕的把季寥鬆開,然後把手中那一把連根帶泥的鮮花遞到季寥面前,說:“來,就是爲了你去採的,那兩個小丫頭是順帶。現在可好,連順帶都不用了,全送給你,季寥,聖誕快樂。”
季寥接過鮮花,甜甜的一笑,忽閃忽閃的眼睛看着李赫說:“李赫,聖誕快樂。我也有禮物給你。”她從她的揹包裡拿出那枚水晶蘋果,殊不知在奔跑中,水晶,準確的說是玻璃蘋果的葉片已經斷掉了,她苦笑了一下,說:“一直不算是個開朗的人,今天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有練攤做買賣的天賦。謝謝你,這是一個可以銘記一生的聖誕夜,這個水晶蘋果雖然壞掉了,可它還是滿滿的祝福。”
李赫接過季寥的水晶蘋果的時候順勢也就捉住了她的手,他並不是真正的純情小男生,可突然在這一刻,他的心砰砰砰砰的跳得非常的厲害,真的跳得非常厲害,一時間他竟然有點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的感覺。前世也是談過戀愛結過婚的人了,他一邊在心裡嘲笑自己竟然這麼不淡定,一邊又突然發現,就算前世談過戀愛結過婚有什麼樣?他又何曾有過這樣心跳的感覺?
他握着季寥的手,順勢也把她拉得更靠近自己懷裡,這跟剛纔爲了保護她而把她包藏在自己的羽翼下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時的李赫心跳快得手都有點抖,季寥又何嘗不是如此?她不知道李赫拉着她想要做什麼,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快得可以清楚的聽到那砰砰砰的聲音。她鼓氣勇氣不讓自己低下頭去,就那麼睜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李赫,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話說這樣的時候,女孩不是應該閉上眼睛嗎?也許閉上眼睛,不但可以避免自己的羞怯,也可以更多的鼓勵對方吧?但是季寥不想閉上眼睛,她就想清楚的看着李赫,她想清楚的看着他用一個儀式,把她帶到他的世界。
他的總是讓她意想不到,總是讓她捉摸不透,一定是藏了很多秘密的世界。
她不是想探聽他的秘密,她只是想陪着他,她只是不想他太孤獨。是的,她覺察到了他內心深處的孤獨,儘管他看起來很成熟老練,儘管他笑起來會有些邪惡,甚至他偶爾掃過自己胸部的時候,會顯得有些色-色的,簡直就是個壞孩子,可她總覺得在他的眼底,有着別人無法觸及的孤獨。她是那麼清楚的感受着他深藏的孤獨,以至於她想用自己的一切去擁抱他,哪怕讓自己像童話裡的雪孩子一樣融化,只爲守護着他酣然入睡。
這時候季寥就在自己心裡說,來吧,抱緊我吧,親吻我吧,在我的生命裡留下你的印記吧,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但是我想爲你付出一切。
李赫強壓住自己幾乎要崩掉的心跳,重生、前世、未來,特麼的想那麼多幹什麼?其實李赫記得自己是親吻過她的,但那時的情形,根本與愛情無關,甚至於欲-望無關,那不是自己這一世,或者說兩世爲人真正的初吻。
而現在,他的脣離她的脣,只有零點零一公分,她胸口的劇烈起伏,讓他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