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還在生我的氣吧!”錢若水那張精緻的小臉帶着人畜無害的純真笑容,“先前是我不好,沒問清楚便打了嬤嬤。嬤嬤也是知道的,我剛嫁進厲王府便屢次遭人暗害,九死一生。所以,對陌生人有一種強烈的排斥,誰也無法相信。那天嬤嬤突然闖進來,我真怕突然有人給我一刀。那天先發制人,發落了嬤嬤,我也是自責得很。”
柳嬤嬤用眼尾餘光偷偷看她,她眸光閃閃,鼻頭微紅,叫人不忍苛責。
“後來,我想去給嬤嬤陪不是,可王妃說既然人都打了,也是嬤嬤該受的,主子發落奴婢哪有錯與對。我一打聽,才知嬤嬤曾有一子在狼口關犧牲了。於是,我更加不敢去見嬤嬤。”錢若水輕輕地嘆氣,“自從我到了涼州,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把我當成仇人看待,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這也是無可厚非的,所謂父債子償,我爹種下的罪孽,應該由我這個做女兒的幫他贖罪。”
“錢側妃萬萬不敢這麼說,那時側妃還是孩子,怎麼懂得家國大事。”柳嬤嬤見她俯低做小的樣子,楚楚可憐,於心不忍,“且文臣與武將向來不睦,箇中緣由,也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的。”
“要是大家都像嬤嬤這般通情達理,我也沒會屢遭暗害。”錢若水一臉的愁苦,“我到涼州來,本着化解舊怨,與王爺化干戈爲玉帛,若能爲王爺生下一兒半女,也算是我替爹爹還當日的債。這才與王爺好了沒幾日,便有人當着我的面勾搭王爺,還說是嬤嬤您的指使。”
柳嬤嬤老臉漲紅,這當然是她的主意,錦衣那丫頭還沒有膽子自作主張。
“有人毀嬤嬤清譽,我便替嬤嬤發落了她。”錢若水輕泯了一口茶,“這些丫頭啊,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便不知天高地厚,嬤嬤是王爺的奶孃,身份尊貴,怎會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我作主發落了她,嬤嬤你放心,我會再找人去伺候嬤嬤,這樣不安分的丫鬟,只想着怎麼勾引王爺,如何會盡心服侍嬤嬤。嬤嬤年紀大了,身邊總要有個人知冷知熱的,回頭我讓王爺尋個伶俐的丫頭給嬤嬤當乾女兒,伺候您後輩子,不叫這些小妖精利用了你。”
“謝側妃,謝側妃。”柳嬤嬤不知何時又俯首在地,老淚縱橫,“側妃大恩,老奴愧不敢當。”
錢若水上前扶她,“嬤嬤這是做甚,快快起來,地上涼。”
“老奴定當盡心服侍側妃,以報側妃體恤之恩。”柳嬤嬤千恩萬謝,只差沒把錢若水當菩薩來拜。
***
送走柳嬤嬤,錢若水笑如春風,面若桃李,一派的輕鬆愜意。
夏菊一直伺候在側,疑惑頓生,“小姐爲何這般待她,這不是以德抱怨嗎,委實不像小姐平日的行事風格。”
錢若水示意她關上門,笑意漸斂,說道:“咱們到涼州也有一段不小的時日,一向是孤軍奮戰,頗有幾分四面楚歌的悲涼。現下雖有王爺撐腰,可到底不是真寵,我不得不爲自己找一位盟友。思來想去,這麼柳嬤嬤最合適?”
“可她是王妃的人,小姐莫要忘了。”
“不,她是太妃的人。在蕭雲卿嫁進來前,王府的內宅一直是由柳氏掌管。別看這小小的王府,雖是在西北苦寒之地,可京城賜的東西不會少,能撈的油水也不少。蕭雲卿掌了中饋,直接便讓她到西院養老。想是她有子死於狼口關,有人利用這一點鼓動她來對付我,不管這個人是蕭雲卿或是樓解語,她的目的都達到了,柳氏便是一顆沒有用的棋子。我思慮良久,覺得蕭雲卿纔有這般深沉的心機,也是府中唯一能與柳氏做交易的人。現下府中只剩石清嫣和閔雅蘭,蕭雲卿想靠她二人對我造成困擾,只怕是不能夠的,所以她必須極力拉攏柳氏。廚房事務便是蕭雲卿與她的第一次利益互換,她有利可圖,必須做出一些有利的事情回饋蕭雲卿。”
錢若水撇撇嘴,又道:“這內宅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女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多了還能有幫手。我不得不佩服蕭雲卿的雅量,願意和這麼多人分享一個男人。”
“奴婢以爲,這並非什麼雅量,她能捧一個上來,便能把她打壓下去。”夏菊對厲王妃是全無好感。
“能跟着太妃從京城到西北,柳氏也算是重情重義。像她這樣的人,一心只爲着太妃和王爺好,絕不會與蕭雲卿有長久的合作關係,只是現下他們互惠互利罷了。而柳氏之所以會找上錦衣,也是想着能靠她安享晚年。想她養了兒子死在戰場上,又養了高敏被送進京裡,無依無靠地生活甚是艱難。”
夏菊恍然大悟,“剛剛小姐才說要幫她找個孩子養,原來是這個原因。”
“像柳氏這樣的人,在宮裡鬥了半輩子,看透了箇中齷齪,又怎麼不知道蕭雲卿是在利用她。在獲得她想要的東西后,她必然會背棄蕭雲卿,依然守着她的主子,也就是太妃和王爺。既然如此,我何不先給柳氏她想要的東西,讓她成爲我的人,去和蕭雲卿鬥智鬥勇。”錢若水託着腮,滿臉的失落,“唉,現下她應該去找蕭雲卿對質,可惜看不到好戲。”
“小姐真的要幫她找孩子來養?”
“找!爲何不找呢。”錢若水眨着澄澈的眼睛,“咱們搬出內宅,得有人幫我看着各院的一舉一動,找個伶俐的丫頭進去,既滿足柳氏的心願,又能爲我所用,何樂而不爲。”
“奴婢現下就去找。”
“你回來。”錢若水叫住她,“這事不能咱們來辦,我和王爺說說,讓他操辦,纔不會被蕭雲卿懷疑。”
***
杜恪辰不去軍營,錢若水也不想獨自出府,打着哈欠去書房找書看。剛一進門,便看到管易又與杜恪辰在一處說話。要不是知道他們從小長大的情誼,她一定會認爲他們倆纔是真愛,杜恪辰不是不舉,而是爲了他守身如玉。
管易對她的防備之心太重,人又極精明,以魯國公在大魏的影響力,想知道她到涼州的目的,並非難事。皇上要收集錢忠英的證據,必然會有人知曉,只須順藤摸瓜,便能知道大概。但管易與魯國公多年未來往,他如此驕傲的人,在未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不會與魯國公主動往來。可前提是,她不留半點破綻。
“不打擾你們了。”錢若水還是不與管易多接觸爲上。
“等等。”杜恪辰叫住她。
錢若水回頭,等着他往下說。
杜恪辰的神情微沉,沒有方纔的那份輕鬆自然。
管易清咳一聲,“夏公子有一封信要給側妃。”
錢若水迷茫地看着他,“信呢?”
管易看了杜恪辰一眼,慢悠悠地將信交給她,“雖說夏公子與側妃是故舊,但私下書信往來,有違禮法。”
錢若水接了信便走。
管易望着她頭上那根玉簪發呆,“你們已經好到共用一根玉簪,同穿一件大氅?”
“這不是重點。”杜恪辰橫眼,“你確定夏辭西的商號有問題?”
“可他能帶來豐厚的利潤。”這纔是重點。管易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現在很窮。
“她知道嗎?”他指的是錢若水。
管易也不確定,“夏辭西在京城經營多年,與京中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有往來。且此人出手闊綽,沒有人能拒絕財富的誘惑,大都以爲他只是一介商賈,都愛與他交好。”
“她不知道是最好的。做完這單,便不要讓她與夏辭西有過多的接觸。”杜恪辰對夏辭西有一種自然而然地牴觸,“也不必對外張揚,留着他,興許日後還有用處。”
入夜,杜恪辰與管易仍在書房商議軍務,褚傳良和蔣青彥也從軍營趕來,錢若水爲了避嫌,推說有東西沒拿,帶着夏菊進了內宅。在東院轉了一圈,她獨自一人向西院走去。
牙兒在門口等她,“參見側妃。”
“樓氏要見我?”早前牙兒去找夏菊,讓錢若水入夜到西院一趟,她以爲樓氏出了事情,匆忙趕來。
牙兒搖頭,怯生生地指着靠裡面的屋舍,屋內燈光昏黃,窗櫺倒影出屋中人端坐的背影,“楚姑娘讓我去請側妃。”
是她!
“你在這守着,有人來了,立刻通知我。”錢若水微微蹙眉,擡步往那處偏僻的屋舍走去。
錢若水沒有敲門,徑直推門進去,“你找我?”
楚瑜已經等她多時,“你來晚了。”
錢若水關上門,並不想讓人看到她到這裡來,“有什麼話快說,我可不想被王爺當成跟你一樣的細作。”
“你以爲你不來這裡,就不是細作了嗎?”楚瑜反問,凌厲的目光緊鎖在她清冷精緻的臉上。
“我來不來這裡,我都不是。”錢若水轉身要走。
楚瑜容不得她逃,“你父親錢忠英在任戶部尚書期間,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賄賂。前年,黃河河道重修,戶部撥付三百萬兩銀子修建,可實際卻只到了一百萬兩,剩下的二百萬兩被你父塞進了自己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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