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晗也不含糊,利落的伸腿,一腳橫跨踩在門框上,攔住了葉寧的去路,“去哪呢?”他眯眼笑着,愜意的半靠在門上,手裡抓着棋子弄的‘嘩啦嘩啦’的響。
他給葉寧換上的臉是根據他的審美而來的,怎麼看怎麼舒服,尤其是葉寧如今一臉苦苦的表情,讓他覺得想要再往死裡欺負。
“我不下,你找單洙去!”葉寧實在是被纏怕了,不禁後退一步,戒備的看過來,“你這次要是再耍什麼陰謀詭計誑我下棋,我就把全樓裡的棋盤棋子都燒的乾淨。”
蕭晗挑一挑眉,抿脣忍笑忍的辛苦,“這天下何其之大,只要我想要,你以爲區區的棋盤棋子我會弄不到?”
“再者!”他微微站直了身體,鳳目中灼光一閃,似笑非笑道,“我哪裡有耍過什麼陰謀詭計?人家明明是纔看到這花花世界的純真少年,你這樣污衊我,要是讓這帝都裡的姑娘聽到抹黑了我的名聲,無人肯嫁我,你是想讓我蕭家絕後嗎?”
葉寧被他一句一句逼的有苦說不出,嘴角不停的抽搐着,恨不得摔了桌子,他只覺得這些日子的相處,蕭晗他好像要將以前的自己逼死,雕琢出一個全新的葉寧來,可這樣的自己,卻是全然陌生的。
“蕭晗,蕭家並非只有你一個後人。”說到這裡,葉寧已是急了,臉漲得通紅,幾乎是惡狠狠的道,“別忘了,我也姓蕭,我是蕭葉寧,我也是蕭家人!”
“我也沒說你不是啊,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蕭晗聳聳肩,擡腳便走了進來,一手扯着他就往桌邊走,“你現在正是心浮氣躁的時候,苦大師也說了,禪道有助於你心緒的平復,而棋道……”
葉寧何時見過他這般嚴肅的侃侃而談,當即被唬住了,待反應過來時,手裡已經捻了白子,而棋盤上,早已落了好幾子。他的嘴角略略一抽,纔想摔下手裡的棋子走人,坐在對面的蕭晗已看出他的意圖,淡淡的開口,“坐下!”
他保持着蹲坐的姿勢不肯就範,蕭晗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隨手落下一子,道,“聽說閒賦在家的起居舍人昨日被急召進宮,你猜猜……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才讓蕭莫桑這般着急?”
葉寧僵硬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猶猶豫豫的又坐了下來。
蕭晗給他一個讚許的微笑,眼中飛快閃過的卻是如狐狸般的狡黠,“這樣才乖。”
“他們到底說了什麼?”葉寧不甘心總受制於人,臉色不免有些難看。
蕭晗卻是全神貫注的盯着棋盤上的局勢,出言提醒,“該你下了。”
葉寧這會哪還下的進去,隨意看了一眼,便‘啪’一聲落子,嘴裡急急催道,“你現在該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饒是常人也不會喜歡被人敷衍對待,尤其是蕭晗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他帶着棋盤來找葉寧本是放低姿態而來,如今見他這樣,心裡那股氣也跟着上來了,冷笑着一掌推開棋盤,任那棋子‘嘩啦啦’的甩了一片也不理會,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下了!”
葉寧的倔脾氣也跟着上來,兩人眼見又要吵起來,早注意這邊動靜的單洙只好走進來,一邊嘆道,“你們倆不將這拆了怕是不會甘心!”
葉寧不由有些委屈,“我也不
想,是他總看不得我好,明着暗着想要我難看。”
蕭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側過身去,隨手抓了縷頭髮在手裡把玩,漂亮的翻了個白眼,便不欲多言。
單洙不由搖頭苦笑,這蕭晗明明是想說那個事讓葉寧高興的,誰知道又哪根筋搭錯變成了現今這個局面。未免兩人繼續僵着,他只好將樓裡姑娘探聽來的消息告訴葉寧,雖然只是些零碎的線索,卻不難讓他們將之編織成線。
葉寧當即氣的一掌拍在案上,“豈有此理!”他對念帝始終是又敬又怕,雖然知道他還活在這個世上,可……心裡不斷想着事,他不由的往蕭晗那裡望去一眼,卻見他抓着發把玩的動作快成了機械的重複,眼神也不知飄向了何處。
“聽說今早,徐府後門出來了三個人,行色匆匆的往西邊而去。”單洙沉聲開口,西邊那個地方,是鬼方所在,單洙當初遊歷到過那裡,倒是對那裡的情況有些瞭解,那邊的人崇尚鬼魅,幾乎人人面上都會覆一張鬼面,身份越是尊貴那臉上的鬼面便會越猙獰,那裡的人不信神不信佛只信鬼!
聽他緩緩道來,葉寧不禁開口,“怕是莫桑找上了祈煙舅舅,他身子骨不是很利索,我真擔心……”
“單洙你去看看吧!”蕭晗這纔像是回魂過來,吊兒郎當的坐着,忽地輕輕一笑,“這鬼方聽來可真是好玩,我也想去看看!”
葉寧猛地站起身,“我也去!”
“你去了,這出雲樓誰來管。”蕭晗斜他一眼,“這可是我孃的樓。”
“可是……”葉寧面有不甘,掃到單洙一直遞給他的眼色,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了嘴,蕭晗這才滿意,拉着單洙去翻他收集起來的鬼面,最終挑了張猙獰卻又不失美感的面具覆在臉上,對着兩人瀟灑的一個轉身,道,“我這樣,可有鬼方人的樣子。”
單洙怔怔看了片刻,才無奈笑道,“你還是別跟着一起去了,我怕你在鬼方會惹出事來。”
葉寧在一旁呆呆的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他不去就得跟自己呆在一處,又拼命搖頭,“別介,他還是跟着去的好,他在帝都也會惹事。”
“敢情我去哪都只有惹事的份。”蕭晗冷冷一笑,伸手按在鬼面上,輕輕移了下來,只露出小半張臉上那個妍麗到了讓人驚豔的笑,“我做什麼事但憑我高興,你們若是不喜歡可以裝作看不見。”
葉寧一噎,回頭看一眼苦笑着的單洙,嘴巴大張,話卻說不出半句。
單洙只好搖搖頭,嘆一聲氣,“被寵壞了,被寵壞了啊……”只是那眼中,卻滿滿都是寵溺。私心裡他和雲卿樞念都是存了同一個想法,蕭晗便是這樣就好,不要世人所謂的成熟和長大,他只要這樣但憑自己喜歡隨心所欲的就好。
第二天當單洙收拾好東西去叫蕭晗時,發現他的房間空無一人,心裡咯噔一聲,心道壞了。他急忙找來葉寧,兩人在樓裡和帝都都找了一圈,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蕭晗獨自一人上了路去了鬼方。
單洙立刻翻身上馬,狠狠的抽了座騎一鞭子,人就似箭般掠了出去,是,那個人很聰明,甚至可以說很強,可也天真的很,不懂得人情世故,何時將人得罪也不知道,真是個讓人不能省心的。
這邊他們
心急的不行,蕭晗這裡卻是悠閒的叼着狗尾巴草,坐在一個牛拉的乾草車上,望着天上的浮雲,愜意的快眯上眼睡過去。
他本來是極討厭髒的,可是正因爲單洙清楚他的性子,怕是每個乾淨馬車都會去找一找,要想不被他找到,只好委屈自己坐這個牛拉的車,不過雖然稍稍髒了些,可那景緻卻是極好的,一擡頭便能瞧見那萬里蒼穹,那悠悠的浮雲白白的,像是小時候孃親做的糖糕……
想着這些,他不由閉上了眼,隨着牛車晃盪着,不想竟睡熟過去,直到暮色時分,才被人搖了醒來,“公子,公子……”
“恩?”蕭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入眼的便是一張放大的老臉,以及那之後滿天的星光,他微微睜大了眼,不由看的有些入神,直到老漢又推了推他,他才完全醒過來,“老人家,這是到了嗎?”
老漢嘆了口氣,“還沒到呢,公子你睡的太熟,老漢推了你好幾次才醒。”
蕭晗自然是沒有尷尬的,他翻身坐起,笑道,“老人家趕的車很舒服。”
老漢被他誇獎,不由嘿嘿笑了起來,一邊將乾草卸了下來,一邊說道,“正巧明日老漢要去鬼方那的交境處,公子若是不嫌棄可以在這裡住一晚。”他也看出蕭晗是好人家的公子,直覺自家的屋子怕是要怠慢了。
蕭晗這才注意到他們是在一個民舍前,到處堆滿了乾草,夜風吹拂過,好像讓全身每個毛孔都舒展開,有個屋子睡總比露宿野外的要強,蕭晗當即笑着道謝,只是下牛車也不知衣襬在哪裡被絞住了,只聽撤啦一聲,那擺子已生生裂開一個口子。
“哎呦喂呀!”老漢一呆,盯着那裂開的口子無言,“這可如何是好,老婆子,老婆子……快拿針線來……”
屋裡的人應了一聲,看到自家院子裡這麼個俊俏公子哥站着不禁呆住了。
蕭晗是從沒有穿過縫縫補補的衣服過,但看到老婆子手裡的針,那臉上的笑已是僵了,忙擺擺手說不用麻煩了,一邊問屋子裡可是有什麼換洗衣衫,他可以出錢買,這一天都躺在牛車上,雖然愜意的很,可他總覺得渾身都不好受。
老漢的臉色立刻愁苦起來,老婆子低聲道,“這裡沒有男子的衣服,若是公子不嫌棄……”她看一眼自家老頭子,硬生生將話截了住,鬼使神差的改了口,“倒是有我家女兒前些日子做的新衣服,雖是稍微女氣了些,可公子穿着也無妨!”
提到女兒老漢的臉色有些憂心,還有些悽苦,忙伸手去拽妻子的袖子,卻被老婆子伸手扒開了。
蕭晗的視線在兩人面上一掃,當即點了點頭,他不是沒穿過女人的衣服,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只不過覺得這老婆子有些古怪罷了,剛纔還一副呆呆的模樣,這會對自己越發殷勤起來,要是自己是個女的,他簡直以爲自己就是這老婆子口中的親生女兒。
晚飯很是簡單,可老婆子對他殷勤的很,一直給他夾菜讓他多吃點,別人待他好,蕭晗自然是笑着迴應,縱然那飯菜確實不怎麼好吃,但也儘量吃了下去,心裡想着,怕是這老人家實在想她家女兒了,看自己穿着她女兒的衣服,一時把自己錯當了。只是他卻沒注意,老漢僵着一張臉被老婆子趕在一旁,好幾次欲言又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