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顧着爭搶包子的小乞兒像是看怪物般盯着她,起鬨的起鬨,冷笑的冷笑,“喂,蕭晗的話你也信,白癡笨蛋,他跟你開玩笑呢,這人最壞了。”
“呃,今兒個蕭晗要搞什麼鬼?”夥計也是一臉怪異。包子鋪老闆擡頭看了眼,臉色有些難看,“別管他,誰知道他又想搞什麼。”
耳邊的嘲笑總在耳邊晃着,她不知道自己走跌了多久,爬了多久,前面的人似乎有意無意會放慢速度等她,她也就不顧手腳被磨出了血,爬的越加的急。
“真是作孽啊。”有起的早的人看了,搖搖頭,不小心嘀咕一句,“真是刻薄沒人性。”
誰知道這句話被蕭晗聽在耳中,不屑的冷哼了聲,上挑的丹鳳眼裡,卻笑意盈盈,七分勾人,三分譏誚,“喲,這不是三嬸嗎?昨晚的頭痛藥用的可好?承惠銀三錢,您昨兒個可說沒帶銀子。”
三嬸臉上有些掛不住,不甘願的從兜裡摸出三錢來,放入蕭晗輪椅旁掛着的小袋子裡,心裡暗諷,怎麼這麼個心狠的人偏生是大夫,只是庸醫倒也罷了,偏醫術卻極好。
“又到老於那邊拿乾糧啊。”訕訕笑着,三嬸扯不出話來,只好匆匆逃開,走出好遠,纔在拐角處,狠狠吐了口唾沫,“真是……”咬牙切齒的從嘴裡吐出兩個字,後面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蕭晗看着三嬸落荒而逃的樣子一挑眉,一雙細而長的眸子裡,流光熠熠,一瞥及已經朝他越來越近的阿弄,不由笑着托腮看她,“喂,怎麼這麼慢?我可等你很久了。”
阿弄兩隻手勉強撐在地上,不住喘氣,“我的腿斷了。”那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她半擡的眼裡,是兩點悄然亮起的火星,只消一觸,就能燒成一片。
從椅上又拿來一枝嬌豔桃花,蕭晗將它斜放在嘴角,遮去了那裡一抹譏誚,“我的腿不也是斷的?”輕描淡寫的挑眉,讓阿弄沉默下來,她忽地咬緊了脣,撐着爬起,手搭上了蕭晗的輪椅。
蕭晗看着這隻手上,滿是磨破皮露出的血跡,不由皺眉,強忍着胃中翻涌起來的噁心,嘴角一勾,“拿下去。”
她眼中閃過絲不甘,半跪在地上仰起頭,清冽的聲線中帶了顫抖,猶豫了一下,手還是從輪椅放落,像狗般趴地上看他,“我做你僕人,伺候你!”倔強而又堅持!
蕭晗在輪椅上看她,斜挑的丹鳳眼裡有暗色沉澱,連平凡的臉映在桃花下,都有種人面桃花的魅態,阿弄突然發現,這個男人若有所思的模樣,讓人有種突然被定住的感覺,就好像身體已經不是你的了。
“你叫什麼?”
“阿弄……”
“這名字真難聽,不如叫尺素如何?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秦少游的詞極好,只便宜了你!”
看着他被桃花遮着的笑,尺素……素……她有一瞬間心中一跳,但很快已是緩緩平復下心跳,發怔般看着這人。
就這樣兩個人,一在上沉思一在下固執發怔,沉默了許久,卻是蕭晗笑了。
“我這人喜歡吃花生核桃榛果,可不想自己剝殼,我極愛乾淨,可是不喜歡自己洗衣服,我喜歡睡覺,有了人伺候後,根本不會再管店裡的事,還有,最重要的……”蕭晗拿着桃花枝,笑的有些張揚,“本人極不喜歡看到任何跟血有關的顏色。”他說話時,嘴角明明帶笑,隻眼瞥過她被石子磨破的手,眼中閃過明顯厭惡。
慌張的將那個手藏入已不能算作衣裳的下襬
,她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愣愣看他,“我……”
“哎,我又錯了,原來你不是沒用,而是個孬種,不是孬種,卻是個白癡。”蕭晗搖了搖頭,笑的桃花亂顫,細長的鳳眼一挑,帶着促狹,將桃花塞入她手中,衝着她傲慢一笑,“雖然不喜歡紅色,不過我喜歡桃花。”
“從今以後,你就叫尺素!”划着輪椅移開一些,他笑着回頭,“還有,我叫蕭晗。”
那人回眸一笑,掩映着桃花,添了些迷惑人心的媚色,她只覺得心頭一空,彷彿三魂七魄都被這笑攝了去,‘尺素,蕭晗’將兩個名字放在口中咀嚼,慢慢自脣邊浮起一抹叫人摸不清看不透的弧度……
她本就是個聰明人,只是被蕭晗撩撥的有些懵然,這會明白過來,自是拼命爬着跟上,只瞥見一家飄着桃花瓣的小醫館,她便再支撐不住,一下暈了過去。
蕭晗在輪椅上嘆了一氣,怎麼盡給自己找麻煩,上次是葉寧,然後在身邊照顧他的單洙也給自己送出去了,這會又來了個她,唉聲嘆氣了會,他徑自從椅上起身,將她抱起,往醫館內走去!
雖然坐輪椅不用自己動腳,但總是用手還是不大舒服,以後要改進一下了!
尺素被放在樹下靠着。總覺得抱過她便不舒服起來的人放落竹簾,提了水顧自洗澡,從縫隙中瞥眼蓬頭垢面的人,蕭晗暗暗皺眉,只覺看着實在礙眼。不過,有了僕人,以後提水做飯這種粗活,應該不用自己做了吧?
手撩着水發出的聲響異常動聽,細小的聲音在警惕的人聽來也無限放大,尺素猛然驚覺,在環顧四周後纔回想起一切,她撐着桃樹努力站起,目光所及,那輛輪椅停在窗下,上面覆了些花瓣,殷紅的惹人憐愛。
不斷有桃花飄落砸在她發上又順勢滑下,她怔怔捉住一片,疑惑蹙眉,記得自己好像暈倒了吧,是誰抱她進來,還有……
視線在輪椅上打轉,‘嘩啦’一聲間,她的眼定在竹簾那邊。
骨節分明的手扣在簾上將之撩開,水珠還不停低下,蕭晗指尖像是在水中浸泡過的暖玉,華而不妖,麗而不豔,只裹住抹驕傲的曖昧,他並未將發打溼,只穿着件寬大的袍子,任它大敞着露出精緻豔麗的鎖骨,及胸前大片玉似肌膚,修長的腿向她邁來,嫣紅的花瓣飛舞,那一刻,這個人高貴俊逸的如從舊時畫卷而來!
“你,你的腿……不是斷……”驚愕瞪住那比女人還漂亮的大腿,尺素瞬間明白抱自己進來的人是誰。
蕭晗的視線在她扶着桃樹的手上一劃,眉一挑,口氣不耐,“你弄髒了我的樹!”
他說的理所當然,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謹遵他令,下意識鬆開手,尺素有些吶吶的別開臉,那人都不管大片春色泄露,不知他這個模樣,會讓人臉紅心跳的嗎?
輕嗤了聲,蕭晗伸手捉了椅上的花瓣,坐了上去,斜睨了她一眼,百無聊賴的丟着花瓣,“髒死了,去,收拾乾淨了給爺瞧瞧……”見她站着不動像是在發呆,他眼裡又露出嘲弄,“怎麼,難道還想讓我這個殘廢伺候你?”
這世上就有這麼一種人,他極力表現着他的刻薄毒舌,將看不順眼的一干人事踩在腳下卻令人恨不起來,他每個動作不見得有多優雅,只那粗魯也讓人賞心悅目。高高在上的姿態,傲慢的笑容,挑飛的鳳目,哪一個都似天生的傲骨……
從蕭晗含譏帶諷的笑中回過神,尺素從他的長腿瞥過一眼,忽而看定那張平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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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臉也是假的吧?
仿若天之驕子的人,緣何會在祁安這個小鎮,又如何假裝自己是腿殘之人?遮掩面目是爲了不讓人認出,還是他那張臉,醜陋的連他自己也不屑?
她的失神終於讓蕭晗臉色沉了下去,隨手擲出片桃花,目標是她的左肩,在那紅影到跟前時,她才反應過來,再躲卻已來不及,‘刺啦’一響,左肩連着手臂的衣衫被勁風逼的裂開,露出一大截肌膚。
她失聲尖叫,本能護住沒有衣衫遮掩的左臂。
兩指間另夾了片花瓣,蕭晗笑着勾脣,眼含威脅,“這一次,想我射哪裡?”
尺素吶吶張嘴,又後退兩步,才垂下手,慌張應道,“尺素這就去收拾自己!”
蕭晗頭也不擡,將手中花瓣隨意一丟,閉目養起神來。
拉了拉身上那件髒破的連乞丐都不屑的衣裳,她在十步開外站定,腆紅着臉問,“尺素……並沒換洗的……”
“撩了竹簾直走,衣櫃第二個櫥!”他的聲音濡軟,懶懶開口,似多說一字都是罪過。
尺素怔了怔,怕他什麼時候再射來片花瓣,慌忙拖着腿往裡走,他用剩的水還很多,她胡亂洗了洗,才一瘸一拐往蕭晗說的地方挪去,打開第二個櫥,裡面全都是女人的衣物,式樣雖不至太華麗,但那料子卻極好,摸在手上,像握着盈盈一水!
她一愣,原來他早就看出自己是女人!
心中自是疑惑他一個男人怎會有如此多女人衣物,但他的迷不止這一個,而她現在,也已沒了力氣去猜測!
將自己收拾妥當,她掀了竹簾出來,看他將輪椅劃到桃樹下假寐着,桃花落了人一身,沒了嘲弄和不屑的人,在一片殷紅中,是如此乾淨純媚!
她靠近一步,不知該做什麼,腿疼的難受,但怕吵他,硬是忍着不發出響動,待瞥見他的睫毛顫着,狹長的眼微微張開,她才鬆了口氣,彎下腰,“主人!”
怔愣的看着她隨意紮起的發一股腦往右側滑,蕭晗剛睡醒時惺忪的眼神,在桃紅映襯下,有着異樣的慵懶,笑一笑,便是風情萬種。他的視線從她身上那件紅裳瞥過,墨發白膚,傾國傾城的美人臉,那琉璃雙眸在如火紅裳下,也透着隱隱的亮色。
“總算有個人樣了!”極挑剔的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番,蕭晗說的漫不經心,雖然眼前的人,有着連江湖第一美人都望塵莫及的媚色,可看慣了孃親和自己臉的人,也早不以爲意,他慢條斯理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在她的傷腿上。
被他帶着評估貨物般的眼光一掃,她下意識想遮住自己的傷腿,仿若在這人跟前,所有紕漏和醜陋都是不該存在的。
“我可以治好你的腿!”他的視線向上,驀地對上她驚訝欣喜的眼,旋即惡劣一笑,“跪下求我啊!”
來不及褪去的喜色和震驚僵在臉上,手放在兩側鬆了緊,緊了又鬆,尺素咬住下脣,跪下的那一瞬,眼底壓不住的屈辱悲憤不甘一點點涌上,“求……主人!”
蕭晗的目光一沉,輕嗤了聲,“將衣裳脫了!”
跪着的身體一僵,她怔忪片刻,手有千斤重,卻終於還是上移,去解胸口的盤扣。
一枝桃花伸來,點住她手,繼而一擡,托起她的下顎,“當真是什麼都肯做呢!”
尺素顫抖起來,她有些不堪的閉上眼,耳邊聽得他的冷笑再次傳來,“是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尺素,你爲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