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
墓地。
一場葬禮。
一場正在進行的葬禮。
葉家衆多的親屬,都來了。
霍家的來人,主要是霍峰與老管家福伯,還有一些秘書、助理……
在場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裝,女人也大都穿着素色衣裙,場面莊嚴而肅穆。
唐辰也來了,模樣很憔悴,接連數天都沒有上班。
葉小欣的姐姐葉小怡看在眼裡,看着他西裝溼透的樣子,頭髮*凌亂的樣子,有些心疼,站到他身邊,撐着雨傘幫他擋雨……
骨灰盒下葬,填土,花圈花束獻上,葬禮緩慢而有序地進行……
終於,還是結束了。
枯黃的草地上,細濛濛的雨滴跌落在潮溼的地面上,人羣漸漸退散開,在場的人一個接一個紛紛離去……
葉母又哭昏過去,被葉家親友團攙扶着扶走。
葉小怡扭頭看了一眼還站在雨中佇立不動的唐辰,他的身影,在淒冷的秋雨中分外地孤獨落寞……
霍家的人停留到最後。
“少爺,走吧。”
福伯低聲出聲,規勸站在最前方的霍峰。
他恍若未聞,佇在那裡,宛若立柱一般,動也不動。
“少爺……”
一直幫他撐傘的言夢笙忍不住再次鼻間酸楚,聲腔哽咽。
“走吧,讓他靜一靜。”
福伯長嘆了一口氣,帶着衆人離開。
最終,墓前方。
只剩下兩個男人。
兩個靜默地佇立在那裡,在雨中站着不動的男人。
霍峰。
唐辰。
細雨濛濛,雨絲如霧,淒冷陰冷。
整個墓地,在深秋的陰霾天上午,籠罩着一片灰濛濛的雨霧,枯草泛黃,一片淒冷空寂。
良久。
良久。
雨一直在下,更是愈下愈大。
兩個男人都已經全身溼透,雨滴從頭臉上滾落而下。
大雨中。
一聲乾澀而無力的聲音響起,說話的人是唐辰:
“她之前懷孕了,是不是?”
他的臉色灰白,眼神黯淡無光,數天數夜的極度悲慟絕望,晝夜不眠,令他身子極度虛弱。
此時此刻,他問出這個問題,只是想讓早已成死灰的心,徹底地絕望。
一直樂觀隨和性子的他,其實內心隱藏着對出身卑微的自卑,特別是在面對霍家時。
他出身小家族,雖然通過自己的努力奮鬥,有了輝煌的成就,但到底還是同時擁有鳳凰男的自負與自卑。
他一直都不肯相信,不願相信,更不肯承認一件事情——
葉小欣離開了他唐辰,選擇了霍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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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中,自始至終都堅信一個事實,葉小欣是愛他的,如同他愛她一樣!
他深愛着她,從小到大自始至終她都是他唯一的至愛!
而這幾天,葉小欣車禍後,他聽到了一個令他更絕望的消息——她在車禍前,已經懷孕了!
這個消息,在他爲她的死痛不欲生的同時,更讓他心如死灰!
他那麼愛她,那麼深愛她,之前她一直隱瞞着他選擇了霍峰,更是懷了霍峰的孩子嗎?
他那麼愛她,她……她愛他嗎?
她愛他嗎?
這個問題,一直盤踞在他心中,更令他痛苦,更令他消沉,絕望……
……
霍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聽到了霍峰冰冷如利刃般的寒森聲音:
“害她的人,我會讓他們所有人給她陪葬!”
唐辰忍不住苦澀地笑,笑容苦澀到極點。
他沒有接霍峰的話,而是苦味陳雜地低下了頭,嘆息了一下……
身爲一個男人,他承認在這一點上,他不如他!
面前的這個男人,高貴、冷酷、桀驁、強硬!
她死了,他並沒有沉浸在悲傷痛苦中不可自拔,而是內心躥騰着憤怒的烈焰,要爲心愛的女人復仇!
這幾天全都在調查、探訪、有所行動!
而他唐辰,在這一點上與霍峰一比,就相較而言,顯得有些懦弱了!
這也許就是兩人之間的區別吧!
霍峰自幼出身豪門旺族,身份顯貴,從小冷酷蠻橫,傲氣霸道,天不怕地不怕,殺伐果斷!
他的怒火燃燒起來,任何人都不敢觸碰他的逆鱗!
而他唐辰呢?
從小到大,處處謙和,小心翼翼地爲人處世,在社會階層中摸打滾爬,靠的是親和力與溫和力,時刻顧忌人緣,重視拉好關係……
如果說霍峰是戰場上睥睨縱橫的將軍,金戈鐵馬,殺氣凜冽的話——
他唐辰,只能勉強算得上是一個自幼寒窗苦讀,入仕升官的文臣罷了。
書生的文弱氣是骨子裡的,窮人的自卑也是骨子裡的。
更多的,用難聽的話說,就是懦弱吧。
報仇復仇……
哪怕是爲了心愛的女人,他也是不會去做的!
這也許就是他和霍峰之間,最大的差距所在吧!
又或許,這也是爲什麼她會選擇霍峰,而沒有選擇他唐辰的原因吧。
一個男人,心中沒有爲心愛的女人拼命的勇氣,沒有爲去世的至愛女人報仇復仇的怒焰,是不是很悲哀?
而這種悲哀,又恰恰就是出在他身上,在他唐辰身上!
他明知道,卻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
在她離開了這個世界後,他也只能無比痛苦,無比悔恨,無比悲傷感傷,讓自己沉浸在書生的病弱傷情中去……
真的好可悲!
走吧,走吧。
對她,他做不了太多,也只能在今後多多來探望一下她,讓心中的思念更綿長一些,久遠一些了……
擡起頭來,看到霍峰已經開始走遠……
灰濛濛的雨幕中,他的腳步冷峻,帶着一絲堅定冷硬,整個人宛若出鞘的利刃,殺氣凜冽……
空寂肅穆的墓地裡,一片悽清,陰冷的秋雨澆灑下,愈發顯得陰冷……
霍峰的身影最終消失,步子匆匆,衝入灰濛濛的遠處……
而他。
他到底沒有忍住,原本要離開的腳步,再次停頓下來……
嘆息了一下,他又扭頭看向身後,不遠處,墓碑上,她的照片依稀模糊可以辨認……
她的笑容甜美而燦爛,笑靨如花,美麗動人得宛若一個迷人的夢幻。
他忍不住地怔怔看着,心中的萬千情緒又再一次翻涌上來,宛若冰冷的潮水般將他驟然席捲淹沒……
忍不住再一次地苦笑。
欣兒,我愛你,卻有心無力,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