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麼一說,劉振也想起她小時的事,再想想自己都對她做了什麼,慚愧地低下了頭,“是朕的錯.......”
冷沐真寬慰一笑,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對祖母的感情,也知道祖母的離開,對你的打擊很大。但凡是個正常人,便逃不開心理的扭曲,我能理解你,所以你不必道歉!”
劉振卻依然愧疚,“朕確實想不開,想不開了幾十年。但沐丫頭,朕對你真的一點恨意也無,朕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朕不想把你當做梨兒,朕更不想做傷害你的事,可有時候朕真的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就是精神病的一個表現。冷沐真看得出劉振有一些精神病,但沒有完全喪失理智,所以還算不上嚴重。
從他治理洛商的方法上,還有他待人待事的方法上,冷沐真都有所察覺。但這些病症,並不需要服用精神類的藥物,換句話說,這些都是心病。
可以做一些引導,讓劉振自己走過那道坎。也可以不接受治療,從此躲起來,只要不觸及心裡的傷口,劉振還是一個正常人。
這些話,冷沐真不會說出來。
古代雖然沒有精神病這個說法,但有瘋子的說法,誰都不喜歡被說成瘋子,更何況劉振已經是個半瘋人。
見劉振情緒有些低落,又見旁邊有椅子,冷沐真遂扶着劉振坐下,依舊與他保持該有的距離,“以前的事,就當一場夢,全部忘記了吧!我也不想殺你,跟着你出來,只想給你找個安身之所!”
沒想到她這般好心,劉振心頭一震,難以理解地瞪着眼睛看着她,“你幫朕找安身之所?你不怕劉笙找你的麻煩?”
問罷,沒等冷沐真表現出輕蔑,劉振便一笑改口,“朕差點忘了,你已經不是以前的沐丫頭了,你不怕劉笙!”
冷沐真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聳聳肩一笑,“洛商很快就會大變,荒亂程度我不能預料,所以洛商已經待不得了。”
劉振認同地點點頭,“那.......朕躲去臨川?”
臨川人多,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冷沐真卻搖了搖頭,“臨川不行、凌晟也不行,南界任何一個國家都不行。”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劉振更是一頭霧水,“這是爲何?劉笙的爪子再長,難不成還能找到國外去?”
其中緣由,冷沐真自然不會細說,只簡單回答,“因爲不過多久,整個南界都會亂成一片。只有躲去北界,皇上才能真正太平!”
一說起北界,劉振便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可朕對北界毫無所知呀!若真去了北界,可就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冷沐真笑笑,“我這麼建議,自然是給皇上找到了一個好去處。我記得,皇上喜歡研究古代的傳奇,喜歡下棋、品茶、習武,是麼?”
劉振寬慰一笑,“你一直最瞭解朕!”
冷沐真點頭一笑,“我外公亦是如此,但他多年孤獨,子孫都沒法陪伴左右。他住在北界清越山上,我雖沒去過,但聽外公說,那是一個世外桃源。世外桃源,並非與外界隔絕的意思,而是風景極爲優美雅靜。那是我父王給他找的清修之地,皇上若不介意,可以跟外公一起住!”
山上居所,並非茅屋之類,而是比皇宮還要繁華的四合院、閣樓諸類。且四周風景優雅、環境清幽,最適合養老清修了。
之前聽上官凜說起時,冷沐真便想到了劉振。如今屬劉振最可憐,被自己兒子算計,一輩子的心血還要被兒子篡奪。
說到底就是個可憐的老人家,冷沐真便想着,若能將他和上官凜安排在一起就最好了!
反正他們興趣相投,又都是老年人,相信很快就會熟絡起來。
跟劉振商量了一會兒,劉振還有些難爲情,不過看得出他心底是高興的。還算沒白疼這丫頭,最後居然能幫他找到一個安身之地。
先將劉振安排在附近的客棧裡,冷沐真才坐着千恭漪派來的馬車,速速回了冷府。
到了冷府,管家便是一喜,連忙迎了上來,“大小姐去哪裡了?皇后娘娘說您不見了,寧侯爺他們都急壞了,到處找您呢!”
這些都是意料中事,冷沐真並沒有驚訝,而是平常心對待,明朗一笑,“那你馬上去傳話,就說我回來了、沒事!”
吩咐罷,便向上官凜的住處而去。
外孫女不見了,上官凜哪裡坐得住?寧梨更加坐不住,帶着人到處找丫頭,非叫上官凜留下看家。
上官凜拗不過寧梨,只好留下來等着孫女,沒想到還真等到了。
爲了穩住上官凜,寧梨喚了榮親王來,叫他看着上官凜。
其實他根本看不住上官凜,只是上官凜賣寧梨一個面子,這才暫時留下來。
待着待着,總有沉不住氣的時候,正想衝出去找找丫頭,沒想到看到她直直過來。上官凜隨即一喜,上前把孫女接了回來,見了面又由不住埋怨,“死丫頭,究竟跑去哪裡了?好端端的,怎麼會不見了呢?簡直嚇壞老夫了!”
冷沐真一笑,“外公不是說要去討好雲千柔?怎麼還在府上?”
最親的外孫女不見了,上官凜哪還有心情討好雲千柔?還沒邁出步子,便折了回來,在房間裡急了好久。
如今聽她沒心沒肺地一句吃醋,上官凜立時怒了,“老夫問你去哪兒了,你說什麼雲千柔?!”
冷沐真無奈笑笑,扶着外公進了房間,“好了好了,我不問就是了。我只是去見了一個人,外公或許認識、或許不認識,就是洛商皇帝!”
聽嶽孟提起過多次,不過沒見過劉振,只聽是劉家的人,上官凜便下意識地厭惡,“好端端的,見那個倒黴皇帝做什麼?老夫聽說,宮裡發生了一點事,是皇帝出事了?”
冷沐真左右看看,看到了榮親王,自然先點頭一笑,“父王先回去吧,我和外公有話要說。”
打從冷沐真變了,榮親王便有些不敢接近她。這麼一段時間以來,其實他也有話要對她說,所以才答應寧梨,來看着上官凜。
原以爲見了她,就能說出口,沒想到有些難以啓齒。榮親王隨即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安靜地離開,冷沐真這才解釋,“確實是帝青宮出事了。帝青宮被燒,燒死了李佺,逃出了皇上。現在皇上爲我所救,住在京城外的一個客棧裡,他缺一個安身之所,我想讓他陪外公住在清越山上!”
上官凜自然拒絕,“一個沒人要的糟老頭子,老夫纔不要!”
這麼一說,纔想起自己在別人口中的稱呼,亦是沒人要的糟老頭子。上官凜眉心微動,像是在想什麼,“這麼多人想害他,唯獨你救他,別忘了你爺爺有多恨他!”
冷沐真難爲情地笑笑,“畢竟養過我嘛,養育之恩怎麼能忘呢?你們興趣相投,一定可以玩在一起的!”
上官凜依舊拒絕,“玩?老夫都多大年紀了?還有什麼可玩的?”
冷沐真卻不以爲然,“外公纔多大年紀呀?自然要玩了!他的內功深厚,不過受了一點內傷,需要一點時間療養。等他療養好,你們可以切磋切磋武藝、對弈下棋、一起研究古事,總之比跟我們在一起輕鬆!”
青蓮派傳話的人慢到了一步,由管家給上官凜傳了話,說是冷沐真之前在青蓮派,是被劉振綁架過去的。
好不容易勸服了一些,管家這麼一亂,上官凜便是大發雷霆,“這是什麼意思?綁架?你不是說是你救了他麼?!你救了他,他還恩將仇報?”
說着,又瘋了似地抓起管家的衣領,“問問青蓮派的人,問問千恭漪,她既然知道劉振綁架真兒,爲何不直接殺了劉振?!”
千恭漪的擔憂果然正確,上官凜確實會追究她的責任.......冷沐真滿心的無奈,連忙過去解救管家,“外公你被激動,你靜下來聽我說。皇上沒有綁架我,是姨母誤會了,是我帶着皇上去青蓮派的!”
好不容易救下管家,冷沐真連忙擺了擺手,管家會意地落荒而逃。
聽說是誤會,上官凜才緩了一分情緒,不過還是一臉不信,“劉振那麼陰險的人,會乖乖跟着你去青蓮派?他有什麼目的?他爲何把你帶出宮去?”
劉振並沒有乖乖待在客棧,而是跟着冷沐真進京,躲在附近聽到冷沐真勸說上官凜,他心裡便感動不已。
如今又聽到上官凜激動,感覺到冷沐真的爲難,劉振不由心疼,隨即一個輕功現身,“上官兄不必責問沐丫頭了,都是朕的錯!”
朕.......上官凜轉眸去看劉振,果然就是一身狼皮,隨即冷冷一哼,“老夫可沒有你這樣的賢弟!”
劉振應聲,不顧冷沐真的眼色,只管將這些年的所作所爲說了出來,“朕就是這樣的人,不過朕可以重新做人。上官大人若不嫌棄,便認了朕這個弟弟,若是嫌棄,朕絕對不會勉強!”
聽着劉振所說的一樁樁、一件件,上官凜只覺怒氣到了極致,居然還有這麼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再看孫女正使眼色,還想要包庇劉振。不管是出於醋意,還是出於恨意,上官凜都忍不住出手。
一個揮掌,無傷地將冷沐真拂到一邊,另一手出拳,用盡了全力向劉振而去,“老夫殺了你!”
他的所作所爲,確實令人髮指,任誰聽了都不能接受。上官凜做爲冷沐真的外公,又是最疼冷沐真的人之一,自然更加深惡痛疾。不過他已經算沉得住氣了,忍着聽完了才發功。
早猜到他會如此,劉振也做好了打架的準備,一個輕功躍到前院,與上官凜來了一場痛快的幹架。
劉振的功力與嶽孟相差無幾,只是當年輸了嶽孟一次,所以被他奪了武功第一的名聲。
嶽孟的武功又與上官凜相差無幾,劉振與上官凜自然可以過上幾招,只是他還有很重的內傷,應付起來自然有些難。
幸而冷沐真暗暗相助,用金針幫劉振擋了不少功力。
金針上有冷沐真的內力,上官凜不想傷了孫女,自然適可而止地停手,對着劉振冷冷一哼,“算你走運!”
其實早在丫頭勸說時,上官凜便有些心軟。他們都是沒人要的糟老頭子,但他們的境遇不一樣,劉振比上官凜可憐許多。
或許只有老年人,才能真正體諒老年人的苦。劉振的心病,從剛剛的對話中,上官凜也看得出來。
既然丫頭有心護着,上官凜自然拿劉振沒辦法,只一個挑眉看向孫女,“這般護着外人,連老夫都吃醋了,還叫老夫帶着他上清越山,你就不怕老夫將他殺了?”
冷沐真笑笑,撒嬌似地走近,挽住外公的胳膊,“外公好心,怎麼會濫殺人?你看你們多合得來啊,一起上山最好了!”
實在拿孫女沒辦法,眼前這位劉振,也確實叫人可憐,上官凜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那好吧,反正老夫該回去一趟了,就帶着這個糟老頭子一起回去吧!”
猜到他們會合拍,冷沐真並沒有驚訝,只是欣喜笑笑,“謝謝外公!”
劉振則是一臉驚訝,原是報了死心來的,沒想到上官凜會同意。他原是個惜命的人,但看世態炎涼,兒女都不能讓他安家,反而冷沐真肯幫他。
他十分感動,所以想以死謝罪,沒想到居然死不了。
做了那麼多可惡的事,老天還不給他報應麼?
劉振是這麼想的,其實老天早就給他報應了。幾十年的不幸福,一輩子的心血被奪,兒女沒一個真心,這就是老天對他精神最大的折磨,也是他殺人的報應!
既然報應過了,晚年自然還是順暢。
見劉振有些得意忘形,上官凜自然提醒,“老夫帶你上山,不是說原諒了你,更不是說養着你。日後老夫氣不過,隨時可以殺了你,反正你在北界人生地不熟。還有,該你乾的活,該你賺的錢,老夫不會幫你,別以爲你可以享福!”
在別人的地界,劉振從沒想過白吃白喝,只感動地跪了下來,連忙給上官凜磕頭,“我知道了,我會白手起家、養活自己,多謝上官兄的收留!”
見他可憐,上官凜也有些動容,隨即親自扶了他起來,“好了,都是同輩人,何必跪來跪去的?”說着,又看向孫女,“老夫馬上就動身離開,柔兒那邊你要照顧着,老夫得了空便回來看你們!”
冷沐真點頭,“早些出發好,免得叫劉笙發現了!”
又在幫劉振說話,上官凜一愣,不由吃醋,“你就不會捨不得老夫?”
冷沐真亦是一愣,繼而討好一笑,“我自然捨不得外公,要不外公帶着我一起回去吧?”
聽出她只是嘴上說着好聽,上官凜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帶你走?那個老婆子還不殺了老夫?還有寧侯爺,你捨得離開、還是叫老夫將他一起帶上?青天白日地,淨胡說八道!”說着,轉身向房間而去,“行了,老夫收拾行裝走了!”
冷沐真一笑跟去,“我送送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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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凜依舊吃醋,“你只送送老夫就好,不必送外人!”
反正他答應了,冷沐真遂順着應道,“好好好,就送外公,不送別人!”
送走了上官凜,寧梨等人便回來了。
見冷沐真無事,寧梨才放心下來,而後聽了上官凜走的事情,寧梨也沒有太多驚訝,那糟老頭子早點走也好!
劉振的事,冷沐真並沒有提起,只是將寧蠑拉去湘竹苑,獨獨對他說了這事。
她與劉振之間的親情,其實寧蠑一直看在眼裡,丫頭知恩,他自然理解,“畢竟年老了,有個安身之所也好,你想得很周到!”
冷沐真溫心一笑,“我就知道你懂我。”
寧蠑卻由不住抱怨,“我自然懂你,你實在可惡,離開也不說一聲,我快急壞了!”
這確實是她的錯,不過看他如此擔心,她也由不住感動,小鳥依人般投入他的懷抱,“我這不是平平安安地回來了嘛,你就不用再擔心了,我不會讓自己受傷、害你難受的!”
但願如此.......寧蠑暗暗想着。
冷沐真伸出手,將袖子慢慢捲起來,“你看,和田玉鐲我已經帶在手上了!”
和田玉鐲.......這是燕王妃留下的,寧蠑一看一愣,既有欣喜亦有心痛,下意識移開雙目。
見他難受,冷沐真連忙遮住玉鐲,一臉不解地看着他,“你不喜歡?那我馬上砸了它們!”
說完,緊接着雙手一擡,寧蠑連忙攔住,“別砸,這不能砸!”
一個收臂,緊緊將她攬在懷中,“我只是想起母妃,有些許傷感!”
這時,周圍想起一陣千里傳音,“寧侯爺不必傷感!”
這個聲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