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齊心,只要保住了寧蠑和冷沐真的感情,就等於洛商婚姻的大解放。
這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事,唯獨皇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大殿內的燭光忽閃忽明,映着皇帝惱怒的神情,直到衆人都跪了下來,皇帝的神情纔有所緩和。
“還請皇上開恩,成全寧世子與冷大小姐的姻緣!”
一時間,所有人齊齊跪下,只有寧蠑與冷沐真兩人佼佼者般站着。
若非門下侍中入獄,皇帝大概不會引起衆憤吧?
侍中一生忠君,膝下所有兒女,全部由皇帝安排婚事,事事以洛商、皇族利益爲先。
就是這麼一個忠臣,如今不小心遭了一點變故,卻得不到皇帝的維護。
若真是侍中的錯,皇帝應該罰之,這毫無異議;可明明知道侍中是被算計的,皇帝還讓他入獄,實在於理不合。
衆人都是忠臣,越是忠誠,就越怕自己也遭受大難。
洛商上下,皆是落井下石者。有一人落水,別說相救,不背後一刀已是大慈大悲了!
此次侍中大難,罪魁禍首就是這皇帝做主的婚約。
女兒遠嫁他國、兒子迎娶異國女子,要都是真心相愛,他們沒有意見。
可事實呢?男女雙方互不熟知,因是異國,習慣、用膳、禮節等都不相同,背地裡許多爭吵。
最主要的,父母再難見女兒一面。
皇帝倒是輕鬆,隨手一指,便是一樁婚姻,卻從不考慮婚姻背後是否幸福!
於這種婚姻制度,衆人私底下早有不滿,今日終於藉着侍中一家、寧蠑與冷沐真的事說出來了!
若只有寧蠑一人反抗,皇帝可以下旨處置、以儆效尤,可如今是怎麼回事?所有人都替寧蠑和冷沐真說話?
這衆志成城的場面,於皇帝登基以來,只怕是第一次吧?
雖是第一次,皇帝卻沒有慌亂。
此事也不難處理,既然起頭的是寧蠑,皇帝就狠下心來處決了他,衆人再不敢有異議。
可若真這麼做,底下非議會更多。
皇帝正思考着,寧墨蘭突然好心地勸道,“自京兆丞千金的婚約取消後,咱們洛商也許久沒有紅喜事了,難得蠑兒與真兒相愛多年不改,皇上不如就成全了他們吧?”
憤怒原已經平息,聽了寧墨蘭一番話,皇帝的怒火又不打一處來。
以目前的情勢,原就沒有皇帝否決的權力。若沒有她的多嘴,皇帝還能落個好名,如今被她一說、皇帝再答應,功勞豈不都成了她的?
皇帝轉眸,狠狠瞪了她一眼。
目前,他也只能瞪她一眼,不能多訓什麼。
畢竟她與在場衆人站在同一戰線,皇帝若不同意,一樣會引起衆怒。
但若同意,功勞又成了她的,這可如何是好?
瞧着皇帝爲難的樣子,韓魅反而悠悠一笑,執着摺扇輕輕一搖,“寧世子與大小姐數年感情不變,確實可歌可泣,可本太子敢說,他們不會天長地久!”
韓魅出言解圍,皇帝自然跟着說話,“韓太子何出此言?”
剛剛還一聲不吭,像是啞巴了似的,如今接話倒快!韓魅暗暗一笑,“洛商皇帝即位以來,貴族不管男女,婚姻大事都是由您做主的吧?正是因爲由您做主,寧世子與大小姐得不到成全,他們才愛得轟烈。越是這樣的感情,越是容易粉碎,一經皇上同意,彼此再不珍惜!”
皇帝故作深思了一會兒,莊嚴地點了點頭,“韓太子說得有理。若爲所謂姻緣,就斷送了沐丫頭的幸福,朕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看來,今日皇帝也不會鬆口了!
寧蠑原不想善罷甘休,可韓魅已經發了話,寧蠑若辯駁什麼,韓魅還會說:正是因爲皇上的反對,寧世子與大小姐之間才愛慕更深,如今寧蠑之言,便是本太子言論的鐵證!
一語定乾坤,皇帝已經表了態,不管寧蠑再怎麼證明感情,最後都是“逆境愛情、不會長久”罷了!
這個韓魅,果然是個不好對付的人。
不過今日也非一點收穫也無,起碼阻止了韓魅與丫頭的婚約!
寧蠑鬆了一口氣,只能沉默不語,再不能說什麼相愛的話。
冷沐真卻不服,上前想要發言,卻被寧蠑及時攔下,“不是說話的時候!”
“可是.......”冷沐真欲言又止,韓魅的設局她也明白,只是不服,憑什麼他一句話就讓寧蠑閉了嘴?
什麼叫做逆境愛情?什麼叫做正是因爲皇上反對?
男女情事,哪能一語定論?真是荒謬可笑!
冷沐真心下不滿,卻也不能說什麼,因爲她說得再多,也證明不了什麼。
寧墨蘭暗暗一驚,皇帝原已經動搖,沒想到韓魅一句話,又將優勢劣勢拉平了。
就算拉平,寧墨蘭也不能叫別人佔了便宜,遂向皇帝進言,“真兒的婚事確實應該慎重考慮,皇上既不想敷衍了事,一定不會讓她遠嫁禩吳吧?”
沒等皇帝回話,韓魅便搶先一步說道,“遠嫁禩吳並非敷衍了事,而是三國皇帝一同商議的結果。皇后娘娘不必着急,本太子這麼說,並非馬上要將婚事定下來,畢竟還要考慮大小姐的感受。”
說着,鄭重向皇帝一拜,“請洛商皇帝、皇后放心,本太子對大小姐乃是真心,一切以大小姐的幸福爲首,絕不會做勉強她的事情!今日到來,只爲表達心意,絕沒有強娶之意。從今以後,本太子願以真心相待,一點一點感化大小姐。不管結果如何,還請皇上、皇后給本太子這個機會!”
真是收放自如的人物!皇后暗暗感慨,笑容也漸漸變得勉強。
皇帝則故作被感動的樣子,欣慰一笑點了點頭,“韓太子果然是真心的,連朕都有所動容啊!”
說着,睨向冷沐真,“沐丫頭,朕若是女子,一定毫不猶豫地嫁給韓太子!如此男兒,一定要學會把握啊!”
冷沐真的心情遭到谷底,下意識便是一個白眼。
皇帝專注演戲,也顧不得冷沐真的無禮,只向韓魅點頭,“你的真心,在場諸人都看得出來。朕也會給你一個機會,不管結果如何,你一定善待朕的沐丫頭!”
又說什麼朕的沐丫頭.......冷沐真只覺反感噁心,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韓魅倒是欣然,聽罷皇帝的話,連忙雙膝而跪,“謝皇上大恩!”
今日事變,誰也沒佔什麼便宜,誰也沒損失什麼,卻莫名感到失落。
之後的冠禮、冊封禮,寧蠑都是一臉陰色。
一直到杯盤狼藉、衆人散去,寧蠑都沒有笑過一次。
劉瑁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看了寧蠑一眼,不由一笑,“一向毒舌、無人能辯,如今被韓太子一句話說得語塞,覺得自己很失敗吧?”
看到寧蠑及冠,其實冷沐真的心情已經恢復,因爲又離他們的婚事近了一步。
她卻不知道,寧蠑心情不好究竟因爲什麼。
如今聽劉瑁一說,冷沐真才恍然明白,原來是生了挫敗感!
寧蠑並沒有答話,劉瑁則近前一步,“這可不像我認識的寧世子,風光一世,竟連一點打擊都承受不住!”
被他說得,像是自己很沒用的樣子!寧蠑立馬嗔了一眼,語氣更加冷漠,“京兆丞千金要遠嫁禩吳,某人竟還一蹶不振、日日飲酒消愁。本世子的本事,微微比某人高一些!”
以前的傷痛,劉瑁都記得。
可如今姚瑤回來了,他們很幸福,劉瑁遂一個擺手、一笑而過,“我是人,也確實受不住打擊,可我身爲皇子,怎麼可能反抗父皇?你就不同了,寧蠑,你若還有一點反抗的本事,就把大小姐娶回府!”
見寧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冷沐真也跟着嗔了劉瑁一眼,“你別逼他了,寧族與劉族的利益關係、恩仇關係,也不允許寧蠑做出什麼出格之事!”
她所謂出格之事,無非就是反抗皇帝。
而劉瑁所謂的反抗皇帝,不是像如今這般逼迫,而是一反江山,從此寧族說了算!
不然再怎麼逼迫,皇帝也不會成全,幾十年了,沒有一人例外!
他說他身爲兒子,不能做出格的事,卻說出這樣的話,皇家人亦是可悲!
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劉瑁再笑不出來,只是一個低眸,“夜深了,你們早些歇息,我也回宮了!”
說罷,轉身出了禮佛大殿,卻見一個身影晃過拐角,“誰?”
聽得劉瑁突然擡高的語調,冷沐真與寧蠑具是一驚,衝出門去看情況,偷聽的人卻已經走遠。
“是韓太子。”劉笙自另一個拐角走出來,閒閒幾步進了禮佛大殿,取走落在桌上的紙扇,“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偷聽,應該是在等大小姐!”
說罷這些話,劉笙又與寧蠑一個互眸,沒有逗留地離開了禮佛大殿。
劉瑁亦是沒有逗留,與劉笙走了一個方向回宮。
兩人離開,韓魅才拐了回來。
想着韓魅逼婚的事,再傾世的容顏,在冷沐真看來都一樣噁心,“咱們回宮睡覺吧!”
寧蠑應了一聲,也當沒有看見韓魅,一如平常地與丫頭攜手。
看見他們牽手的默契動作,韓魅只是一笑,收起摺扇攔住他們的去路,“本太子有話要說,還請大小姐一聽。”
冷沐真一個白眼,“有屁快放!”
韓魅卻沒有說,而是轉向寧蠑,“請寧世子迴避。”
見他一臉輕鬆,像是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寧蠑亦是不屑一笑,“瞳靈不喜歡做的事,本世子從來不會勉強她。”
聽出了他的意思,韓魅一個挑眉,“寧世子的意思,聽本太子說話,是大小姐不喜歡做的事?”
寧蠑想也不想便點頭,“瞳靈自然不喜歡。記得韓太子也說過,不會逼迫瞳靈做她不喜歡的事吧?”
冷沐真跟着應和,“本小姐的確不喜歡,韓太子要勉強本小姐聽麼?”
果然是兩夫妻,同心協力、一致對外,連厭惡的眼神都這般默契!
韓魅笑得無奈,“那本太子只顧說,大小姐聽與不聽隨意。禩吳的太子府剛剛修繕,本太子誠邀大小姐前去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