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雲千柔一反常態,沒了平時的才貌並存,有的只是猙獰的醜陋,和不知所措的恐慌。
今日已經是第四日晚,劇痛的感覺,還充斥着五臟六腑。打從混元護體的真氣消除以後,痛苦便日日增劇。
原以爲皺皺眉頭就過去了,誰知竟如此難以忍受!
“柔兒,你還是服一些止痛的藥吧?興許有用的!”林夕菡端着太醫新開的藥,一邊勸着,一邊卻不敢靠近雲千柔。
以往的柔兒,或溫柔、或活潑,總之是個聰明與美貌並存的女子。如今卻猙獰着面目、白了臉色,像一隻殭屍那樣可怕。
林夕菡自然不敢靠近,雲狂更是站在門口,連門檻都不敢跨進來。
妹妹早有吩咐,到了晚上,任何男子哪怕是哥哥,也不能踏進她房間半步。
雲狂是個妹妹主義者,答應妹妹的事,自然不會不守承諾。
只是如今妹妹這般痛苦,他卻什麼也做不了,這該如何是好?
“柔兒,這是太醫新開的止痛藥,比之前的幾帖都有效一些,你試着喝喝吧?總比什麼都不喝的強呀!”雲狂也只能乾着急,不敢踏進門檻,卻也不忍離開妹妹一步。
“滾!”雲千柔散着頭髮,滿屋子瘋跑,輕輕用內力一推,直接將面前的桌子推成了兩半。
桌上的陶瓷茶壺、茶杯,跟着落在地上,發出陣陣破碎之聲,清脆如歌。在雲千柔聽來,卻是一種嘲笑的清脆。
“啊!”
越是這麼想,疼痛便越是劇烈。雲千柔又掀翻了牀,下意識撿起一旁的陶瓷碎片,直接在靜脈處一割!
“柔兒!”林夕菡先一步看到,忙衝上去阻止,“柔兒,性命攸關,這裡不能亂割呀!”
誰知雲千柔輕輕一推,便將她推出了房外,“我讓你們滾!”
林夕菡摔了個大馬趴,雲狂也顧及不得,直接衝進了妹妹的方向,搶下妹妹手中的陶瓷碎片,“柔兒,你醒醒,別拿性命開玩笑!”
“滾!”雲千柔只覺真氣一亂,瘋了似地想將雲狂打出去,雲狂卻直接甩了一個巴掌給她!
雲千柔這才一怔,這是多年以來,哥哥第一次扇她巴掌......
“柔兒,六日歡樂散並不可怕,爹馬上就來了,他一定會救你的!”雲狂擡高了語調,像是提醒般。
雲千柔這才靜了下來,低頭輕聲抽泣着,劇痛似乎在抽泣中,慢慢消退了。
四日前,她亦是這麼想,六日歡樂散並不可怕。
任憑凌晟的毒物猛烈,她是醫藥世家的千金,豈會被毒物左右?
可四日過去,她才明白其中利害。並非所有毒物,都是她能戰勝的。
還有太醫的止痛藥,一遍一遍地吃、每次都吃不同的止痛藥,但就是不見好。
毒依舊發作得厲害,每服下一劑藥,疼痛便加劇許多。雲千柔也隨着疼痛的加劇,一日一日地變得瘋癲、崩潰。
打從混元護體的真氣消退後,她便沒了神智,直到現在才緩過神來。
她愛寧蠑,遠勝過哥哥。她對林夕菡,雖表面友善,心底卻存着一分算計。
如今她遭受苦難,陪在她身邊不離不棄的,並非寧蠑,而是雲狂和林夕菡,這兩個她從不重視的人!
或許愛情便是如此,他看不上便是看不上,她再怎麼努力,皆是無用功!
見妹妹低頭啜泣,雲狂心下一疼,忍不住伸手,將妹妹摟入懷中。
若換作以往,雲千柔一定會推開他,說什麼即便是兄妹,也男女有別。
如今,雲千柔卻沒有一絲反應,只是安靜地待在他的懷中。
感覺到妹妹劇痛的消退,雲狂方一喜,“柔兒,你身上的痛意是不是沒了?是之前喝的藥,發揮作用了麼?”
一聽痛意沒了,林夕菡爬了起來,來不及拍身上的土,便進門一喜,“痛意真的消了?太好了太好了,柔兒,你再也不用痛苦了!”
他們不善醫術,自然不曉得六日歡樂撒的厲害。
之前的疼痛,只是六日歡樂散的開胃小菜。今後的兩日,夢魘、瘋癲,如十八層地獄般的痛苦,纔是六日歡樂散的正餐!
雲千柔依舊低頭啜泣,輕搖了搖頭,“痛意一消,離死便不遠了......”
“啊?”雲狂與林夕菡皆是一驚,“怎麼會這樣呢?”
想想今後的兩日,她即將在夢魘中死去,雲千柔便止住了眼淚。
或許是臨死關頭,她突然不恨千夜冥了,只是想着自己蠢笨,竟連他的詭計都沒有瞧出來。
還有寧蠑,他的醫術如此高超,超脫於解藥之外。他明明可以救她,爲什麼遲遲不救?
不爲愛情,就算報答那日出手相救之恩,他亦是不肯麼?
平時大氣狂放的寧世子,如今到哪裡去了?
想想寧蠑,雲千柔的嘴角便多了一抹笑意,卻透着幾分絕望、幾分輕蔑,“早已經過了兩日,再有解藥也沒用了,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似乎聽到這裡的動靜,冷沐真經過時,便想進到裡頭瞧一瞧。
這時的她,已經安撫了老太君的心,與寧蠑在行宮內散步。
靠近了幾步,瞧着雲千柔絕望的笑容,冷沐真方是一驚,“我竟把她給忘了!”
見她想要上前,寧蠑忙伸手拉住,用眼神示意不行,又拉她到了一旁,“她的六日歡樂散,已經過了四日,以你我的醫術,或許救治不好。你千萬不要衝動,萬一是個陷阱,她趁機把毒轉移給你,該如何是好?”
冷沐真微微一愣,“但是父王和母妃的死,與她有密切的關係,她真的不能死。”
關於真正的榮親王和榮親王妃的事,寧蠑聽丫頭提過一次,卻不詳盡,至今還不知曉來龍去脈。
只是丫頭不想說,他便不會多問,只妥協地點頭,“救她可以,但以你我的醫術,如何救?”
“咱們合力呀!”冷沐真理所當然地一答。
細細想了一番,冷沐真又是恍然,“對了,我的歸元真氣可以續命、哥的混元護體可以護住心脈。再加上你的點青醫術,合三人的力最爲保險!”
這時,尚書令到達行宮的消息不脛而走,寧蠑和冷沐真也以最快的速度收到了風。
計謀得逞,寧蠑便是淺淺一笑,“尚書令終於來了!”
冷沐真則是一愣,“你安排的?”
寧蠑點頭,“今日出宮前,雲狂跪着求我救治雲千柔,還說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我便說讓尚書令親自來談。
到時我便向尚書令提出,讓他啓奏皇帝,將點青醫術的事情說個清楚。舊年偷學點青醫術的仇,咱們如今可以報了!”
原來是爲了她的點青醫術。
冷沐真低首一笑,“點青醫術的歸屬最重要。既然如此,咱們就緩一緩救人的事,反正還有兩日的時間。等尚書令將點青醫術的事說清,咱們再行救治雲千柔!”
“嗯,都聽你的!”寧蠑點頭,跟着她一笑。
夜幕降臨,一切彩色的事物,都回歸到灰黑色,大地驟然一片黑暗。
月兒悄悄探出身子,卻也被黑雲遮住,只露出一點微弱的銀光。
水面被月兒照得發亮,一道道漣漪,盪漾着今晚月色的神秘。
事情按照寧蠑的計劃,尚書令未曾向皇帝請安,便先一步找到寧蠑。
此時的寧蠑,亦跟冷沐真在一起,一同到了皓諭閣的前廳迎客。
“寧世子。”尚書令第一次誠懇地問了一聲好,像徒兒般給寧蠑下跪,“還請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救救柔兒吧!”
他的面子?寧蠑鄙夷一笑,哪有師父看徒兒面子的道理?更何況只是個偷學的徒弟!
寧蠑不想多話,隨即開門見山道,“本世子的條件很簡單,點青醫術原是沐兒自創的醫術,還請雲大人完璧歸趙!”
點青醫術、完璧歸趙,這是要他的家業、前程盡毀啊!
要知道偌大雲族,都是靠着點青醫術爬起來的。如今的地位,更是依賴於點青醫術,若澄清了此事,雲族的後路該如何走?
瞧出了尚書令難堪的樣子,寧蠑只是一笑,“雲大人不願也罷,本世子還要與沐兒花前月下,就不奉陪了!”
說罷,尚書令依舊垂首,像是深思着什麼。
“急匆匆地來,還沒瞧見令千金如今的模樣吧?”寧蠑突然問了一句。
急急趕來,他確實沒去瞧女兒!
尚書令遂點了點頭,由寧蠑和冷沐真親自帶路,到了雲千柔的住處前。
此時的雲千柔,坐在剛搬來的椅子上,倚着新桌子,擡頭望着天花板。
即便房中蠟燭不多,還是能清楚地瞧出她的憔悴,還有眼底的一絲絕望,這是尚書令從未見過的。
他本以爲自己財大勢大,一定能給女兒最好的生活,如今卻......
像是吃準了他的心思,寧蠑隨即一笑,“令千金還有兩日的活命,這兩日乃是六日歡樂散最折磨的日子。雲大人可想清楚了,要家業、還是要女兒?”
原以爲偷學、並宣佈了點青醫術乃是雲家自創,寧蠑便只能吃這個啞巴虧,沒想到......到頭來只是自己作弄了自己!
尚書令下了狠心般,雙眉緊緊蹙在一起,“老夫這就啓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