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的陽光愈發明媚,湛藍的天空輕輕飄過幾片雲彩。
藍天之下,青山綠水之間,一對男女侃侃而談,不緊不慢地漫步於花叢之中,何等悠閒!
千夜冥似乎偏愛深藍色,今日亦是一件深藍偏黑色的寬袖常服。蘇繡青龍以金線滾邊,神情並不張揚,反而盡顯低調,隱隱之間又不乏皇室該有的奢華。
一束陽光打在他微長的睫毛上,像是鍍了一層金,襯得他眼角的微笑更加溫暖。他一手自然垂下,另一手習慣性地背在身後,一行一步之間,盡是昨晚的溫爾儒雅!
冷沐真收回視線淺淺一笑,“冷蓮雖只是庶女,但畢竟是冷族的人,皇帝一向重視冷族,想來不會輕饒此事。”
今日的她,亦是一身淺黃的及地長裙,蘇繡着點點輕粉色的櫻花。微風過處,仿若真有花香四溢,不是花仙亦勝似花仙!
千夜冥一邊散着步,一邊溫笑着睨向她,“重視又如何?無憑無據,以皇帝的本事,查得出是本太子所殺?”
沒想到他還有這耍賴的一面!
冷沐真微笑着點點頭,“以皇帝的本事,確實查不出你。”
再者一經驗屍,就會發現冷蓮並無身孕。到時確診身孕的太醫都會受牽連,南宮族人必定還要鬧一鬧,皇帝頭都大了,哪裡還顧得上是誰殺了冷蓮?
冷蓮欺君、騙婚,即便還沒有嫁入晉王府、南宮墨未曾承認過這個孩子,卻也構成了她的罪過。
所犯之罪,早該處死。既然有人打抱不平,皇帝也就沒什麼可追究了。
只是涉及冷族、南宮族的事,只怕又要鬧上一鬧,皇帝夾在中間必定爲難。
想至此處,冷沐真便是一臉看好戲的笑意,“這皇帝亦是可憐,三族互相牽制,看似他佔盡風光,實則夾在中間難以做人。”
確實,對於皇帝來說,最難治理的並不是後宮,而是如何保持君臣之間的平衡。
就如今來說,這種平衡還不能打破。他可以除掉寧族、除掉南宮族,但一定要一招致命,不能由着他們鬧。
鬧就要平,而非以暴制暴。
南宮族受騙,必定有所行動,要皇帝責罰冷族。冷族亦不是好惹的主,況且皇帝有心護之,一定不會讓冷族受委屈。
洛商的事,他千夜冥犯不着管,也輪不到他來管,遂無謂一笑,“今日咱們不談這事。”
此事近在眼前,冷沐真又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下意識說了此事,竟忘了他是凌晟太子。
既是凌晟人,自然對洛商之事不感興趣。他也不能感興趣,萬一掌握了什麼機密、被皇帝盯上,武功再高強估計也逃不出洛商了!
冷沐真難爲情地笑笑,“那咱們談什麼?”
問罷也不見他回答,只拉着她到了一處小亭。冷沐真擡頭一看,匾額上寫着大大的三個字——秀水亭。
秀水二字,倒配得上這裡的山清水秀!
小亭內,四張石凳圍着一張石桌,桌上已經擺滿了菜餚、美酒。
小亭以四根圓柱爲支撐,牽牛花的藤順着圓柱往上纏繞,一圈一圈繞得小亭格外雅緻。看似像是人爲的纏繞,連雜草都去得一點不剩。
配以亭外的草原廣闊,一片綠意之下,簡直美不勝收!
冷沐真左右一看,不由驚喜一笑,“這是你佈置的?”
陽光透過亭上的一個缺口,一束陽光準確地打在她欣悅的微笑上,自然而美妙!
千夜冥不由愣神,久久才反應過來,有些不自在地一笑,“你喜歡麼?”
原來武夫也可以耍浪漫,不知是否對武夫有成見,總覺得武夫耍起浪漫來,比他人更加驚喜動人。
不知不覺又已經四目相對,冷沐真點頭而笑,“喜歡。”
剛剛讓手下人,陪着她練武,好讓她快些恢復內力。就是爲了佈置這一方小亭,整整半個時辰,每一步都是親自動手。
現在得了一句喜歡,便像是得到了天下人的讚賞,千夜冥釋然一笑,歡喜之色難以掩飾,“喜歡就好,剛剛練了許久,餓了麼?”
經他這一提醒,冷沐真才感覺到早已抗議的肚子,跟着他對坐下來。
還沒拿起筷子,冷沐真便先關心起菜色來,幾菜幾湯還算豐富。最令她想不到的是,裡頭大部分的菜,竟都是她平時的鐘愛。
驚異之下,冷沐真忙動筷,夾了一口放在嘴裡。
見她絲毫不拘束的樣子,千夜冥會心一笑,細心給她斟了一杯酒,“慢些吃,時辰還早。”
這個時辰,所有人都在清心寺內用午膳,所以這兒格外安靜。
過了午膳的時辰,只怕又是他們散心的時候,等到那會兒,估計又要人山人海。
冷沐真心知,這兒雖然浪漫,但安靜得不久。若慢慢吃,只怕還沒吃飽,人就先來了。
看到她跟千夜冥單獨約會,這兒還不瘋狂了?
所以浪漫歸浪漫,還是要及早收場比較好!
冷沐真味覺靈敏,菜一入口,便嚐出了菜的出處,驚異之下更是一驚,“是芷蕾做的菜?”
千夜冥一笑點頭,“佈置好了之後,湊巧瞧見出寺尋你的芷蕾,說是準備好了午膳,要你回去吃。我說不必了,將午膳端來給我,便端來了此處。”
那丫頭居然這麼聽話?
就算她答應跟他約會,他亦是外人。外人的話,芷蕾何時這麼乖了?
冷沐真會意一笑,“一聽要把午膳給你,芷蕾一定擔心我的安危,要你把我的去向告訴她吧?”
千夜冥無奈,果然是生活在一起的主僕,互相之間甚是瞭解,“芷蕾確實問了,不過我沒有說,只讓她不必擔心。”
芷蕾心繫主子,不必擔心四字,就等於十分擔心四字。這麼一說,她肯定更急了!
冷沐真一邊用膳,一邊笑着,“你必定動武了吧?”
他確實動武了。
芷蕾不從,非要問主子的去向。眼看着她向冷沐真練武的地方找去,千夜冥也懶得跟她解釋,只好出手點了她的穴道。
這就是武夫魯莽爽快的地方了,對於芷蕾這種小角色,他是無心與她多話的。若是不從,直接殺了就行。
殺了簡單,卻也要考慮芷蕾跟冷沐真的關係。千夜冥雖然魯莽了些,但對冷沐真還算細心。
遂只點了芷蕾的穴道,親自回清心寺,端來了芷蕾做好的飯菜。
不過這麼不光明的事,千夜冥哪能跟她說?
但她已經猜到了,他也無從辯駁,只好無奈笑笑,“只動了一點點武,沒什麼大礙,咱們先用午膳吧?”
想着莫殤護着她,寧蠑差點殺了他。這些武夫的狠心,冷沐真是不敢恭維的。
不過千夜冥也有溫柔的一面,芷蕾又是女子,想來不會過於魯莽。
如此一想,冷沐真便就放心了,又夾了幾道菜一嘗,“這幾樣好像不是芷蕾做的,也不像是清心寺的手藝。”
清心寺的武僧,一個個只會做素菜,這幾樣都是葷菜,自然不是清心寺的手藝。
千夜冥笑着點點頭,“芷蕾只做了你的份兒,哪裡夠咱倆吃?清心寺又都是素菜,怪寒磣的。我只好迅速下山,買了幾樣葷菜、添了幾壺美酒,這才配得上咱們的身份!”
傳說凌晟太子,一日三餐皆是山珍海味、滿漢全席,一餐都不能寒磣。現下看來,雖然葷素搭配、美酒相伴,卻也沒有傳說中那麼奢華,難道傳聞是假的?
見她不語,也不動筷,千夜冥不由惑了神情,伸手在她凝神的雙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麼?”
被他這麼一晃,冷沐真才晃過神來,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菜餚,“這麼些菜,就配得上你的身份了?”
千夜冥不解地一笑,“這麼些菜,不配我的身份麼?”
冷沐真亦是不解,“我聽說,凌晟太子奢華,三餐之數不下千金!”
但現下看來,不僅三餐可以寒磣一些,就連衣裳亦低調許多。寧蠑只是世子,穿着卻也比他奢華,是他故意低調,還是傳聞不真?
說起三餐,千夜冥又是無奈,只能勉強一笑,“那都是表面功夫、虛假傳聞,凌晟皇室哪裡經得起這麼大的花費?”
這麼一說,冷沐真才後知後覺。確實有君主,爲了展示本國的國富,便發佈這樣的傳聞,讓別國覺得他們國富民足,而不敢肆意攻佔。
如此看來,凌晟皇帝倒有幾分小聰明啊!
似是看出了冷沐真的想法,千夜冥自嘲一笑,“並不是爲了展現國富,只是......”
談及國事,千夜冥便適可而止,很快恢復了方纔的笑容,“破事小事,不提也罷!”
看他方纔一晃而過的憂傷,冷沐真警覺,想來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既是令人憂傷的事,她也就不問了。
難得他佈置了這麼個驚喜,冷沐真豈可辜負?
吃了那麼久的菜,微微感覺到口渴,餘光瞥見方纔他給她斟的酒。
冷沐真端起一聞,果然美酒!
上次冷亦寒不讓喝,這回她偏要嚐個夠!
想着,正要舉杯飲下,一個不留神,酒杯就被搶了過去,一陣冰冷的男聲隨即響起,“真兒從不飲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