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22日,這天是司法考試查分日,毫無疑問楚楚成績通過,宴請同學歡聚。
t大遇到阿笙,楚楚眸光淡淡移開,阿笙鬆了一口氣,最近忌諱口舌之爭,楚楚不跟她過不去,這讓她輕鬆許多。
楚楚和她擦肩而過,香風撲鼻,很好聞的味道,但在冬日裡盡顯凜冽。
關童童曾經說過一句話,她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有人爲楚楚立了貞節牌坊,禁慾氣質太濃郁了。”
也是在那個時候,阿笙才發現,這世上人人都不是善茬,即便是看似良善溫軟的關童童,如果她願意,她依然可以把語言幻化成蠍子倒鉤,毫不留情的刺傷敵人。
508宿舍的人沒有去,聽說那天參加宴請的同學不及阿笙宴請那日三分之一。
對於這些,阿笙是無暇顧及的,給依依打電話,詢問考試成績怎麼樣,她在電話那端笑了笑:“沒過,不過沒關係,明年繼續。”
阿笙問:“打算考研嗎?”
“先找事務所積累經驗,總不能一直閒着。”電話那頭很嘈雜,阿笙問她在哪兒,依依說:“杭州。”
阿笙不說話了,忽然想起了許飛,前不久他動身離開t市,把實習地點定在了江水綠如藍的杭州。
掛斷電話前,阿笙問:“許飛和你在一起嗎?”
“前兩天剛剛見過。”
“有他在你身邊,我很放心。”阿笙說。
……
研二,阿笙很忙,再加上教授很器重她,阿笙每天都會逗留在圖書館和研究室裡,幾乎不再去君尚,也很少再接辯護案。
教授曾找她談過話,打算寫推薦信,送她出國深造。
阿笙拒絕了,這樣的拒絕不是一次,也不是兩次,教授後來遲疑開口:“是不是因爲陸教授?如果是因爲顧慮他,我可以找他私下談談。”
“不是。”阿笙笑了一下:“教授,我目前還沒有出國的打算。”
父母遠在美國,她如果想出國,早就離開了,遲遲不走,只因爲捨不得那個人。
手頭有好幾份等待發表的學術論文,這天在圖書館待到臨近中午,陸子初打來了電話。
那天是11月24日感恩節,他在電話那端說:“中午一起吃飯,我去接你。”
她看着桌上一大堆文件,頭有些疼:“晚上可以嗎?我現在有點忙。”
“嗯?”
尾音上揚,他發出這樣的語氣詞,很有可能是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話,因爲她聽到他在電話那端跟人說話,然後噪雜聲消失,片刻後響起他把窗戶打開的聲音……
果然,他開口問她:“你剛纔說什麼?”
阿笙可以想象他說話時的表情,或許他正在微微挑眉。
阿笙盯着桌上的論文看了一會兒,放下筆,臨時改了原話:“在哪兒吃飯,我自己過去。”
……
原以爲會遲到,沒想到阿笙竟然來早了。
位置是提前就訂好的,阿笙進了餐廳,報上陸子初的名字,已有人領她走了過去。
侍者上了熱茶,阿笙脫掉外套,隨手把圍巾搭在椅背上,等待陸子初的同時,拿了一本書靜靜的翻閱着。
剛看了幾頁,手機裡就來了短信,是陸子初發來的,老實說看到短信內容,阿笙腦袋有些懵。
陸子初說離開公司的時候遇到了韓淑慧,午餐可能要三個人一起吃了。
對此,阿笙是無奈的,但又不能臨陣脫逃,只能坐在那裡等着,並非懼怕韓淑慧,也沒有那麼多的緊張和不安,她只是覺得韓淑慧不喜歡她,用餐相處起來會比較尷尬。
韓淑慧態度依舊,跟她兒子一樣,都是深藏不露的人,阿笙道行尚淺,看不出端倪,也不願讓自己變成胡思亂想的人,只能默默的吃着飯。
中途去洗手間,沒想到韓淑慧也來了,阿笙這纔有些拘謹,禮貌的喚了一聲“阿姨”之後,便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韓淑慧洗完手,抽出一旁的紙巾擦了擦手,走到洗手間門口,不知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阿笙,開口問她:“聖誕節和子初有特別安排嗎?”
“還不清楚。”阿笙完全是下意識迴應韓淑慧的話,不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韓淑慧說:“如果有空,不妨來家裡吃頓家常便飯。”
“……”阿笙有些愕然,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韓淑慧這是……她之前還說不想看到她的。
韓淑慧目睹她的表情,斂了眸:“你也可以拒絕。”
阿笙反應過來,已經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麼,嘴角浮現出感激的笑意:“謝謝阿姨。”
彼時韓淑慧已經轉身,聽到那聲“謝謝”步伐小小停頓,走出洗手間,看到兒子斜倚在一旁看着她,韓淑慧是很想嘆氣的,兒子大概以爲她會爲難顧笙,所以纔會跟了過來,如果不是她們站在女洗手間裡,他是否會冒冒失失的闖進去?
“你們吃吧!我還有事,先走了。”甩了這麼一句話給兒子,韓淑慧回到原座位,拿起包率先離開了。
阿笙從洗手間回來,沒有看到韓淑慧,正想開口問陸子初,他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語調平淡:“我母親剛纔有沒有爲難你?”
“沒有。”阿笙明白他在擔心什麼,就把韓淑慧的話都跟陸子初說了。
陸子初聽了,眉卻越皺越緊。
那天,陸子初給韓淑慧打電話,“媽,我很抱歉。”
韓淑慧正在工地裡,聲音混雜在機器聲裡,幾乎微不可聞,她說:“人是你挑的,過得好,是你的福分;過得不好,是你的命。”
那天,陸子初握住阿笙的手,語氣堅定,是在說給她聽,又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阿笙,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
12月下旬,天氣已經從熱烈走向了冰寒地凍。
阿笙給父親又打了幾次電話,有時沒人接,有時候接了,電話那端盡是咳嗽聲。
她起先會叫他看醫生,到最後她就那麼一遍遍的聽着,難過的情緒彷彿水藻一般纏繞着她。
中國和美國,距離太遠,她能做的實在是太少。
給哥哥打電話,是母親接的:“前不久你哥哥和徐秋鬧分手,徐秋離家出走,你哥哥走的急,手機落在了家裡,最近跟家裡聯繫,號碼都是異地號。”
阿笙沉默不語,掛斷了電話,原指望哥哥多照顧雙親,現在看來,他自己也是分身乏術。
轉眼間,迎來了聖誕節。
雖然事先計劃好去陸家吃飯,但阿笙還是央着陸子初買來了聖誕樹,每日從學校回來,花時間費心裝扮着。
一棵聖誕樹,低處交給她,高處通常都是他踩着梯子完成的,看着樹枝上掛滿了禮物,那種喜悅是無法言喻的。
12月25日去陸家吃飯,這次阿笙去廚房幫韓淑慧擦碗,她不再說那些難堪的話語,把洗好的碗遞給阿笙,無言但對阿笙來說足夠了。
那天沒有開車,陸子初拿着阿笙的圍巾走出來,幫她繫上時摸了摸她的臉,含笑問她:“要不要走走?”
“好。”
於是陸子初轉身示意陸家司機回去,牽着阿笙的手走在了燈光朦朧的大街。
風很大,寒意無情的凌虐着他們棲息的城。
阿笙轉眸看陸子初,被他捕捉到窺探目光,低低的笑了:“其實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我不介意。”
阿笙笑而不語,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阿笙回頭望去,十指緊扣的同時,影子親密無間。
她問:“這條路有多長?”
“長到可以一直走下去。”他說。
……
過完聖誕,t市終於迎來了它的第一場雪。
並非鵝毛大雪,而是很小的冰雹,砸在身上,調皮彈開,似乎只是在跟人類進行着一場自娛自樂的惡作劇。
冰雹也有凝結成冰的能力,地上薄薄的起了一層冰,阿笙走出圖書館不察,直接跌倒在地。
也不知她和陸子初是否真的心有靈犀,只知道她滑倒後,陸子初的短信就發過來了:“下雪路滑,外出小心。”
她也沒多想,直接回了一條短信過去:“晚了,已經滑倒了。”
不該發這條短信的,後來聽許曉說,會議開到一半,陸子初忽然起身離開了……
那天校園圖書館,衆目睽睽之下,陸子初穿着黑大衣,頭髮和肩上還有未曾融化的雪粒,就那麼旁若無人的來到她面前,眼神隱含斥責,蹲下身體的同時,手已經撫上了她的膝蓋:“有沒有摔傷?”
短短几個字,卻勾出了阿笙內心最深處的柔軟,那一刻忘了那裡是圖書館,忘了有那麼多雙眼睛正在看着他們,阿笙輕輕抱着他:“沒有,我很好。”
他輕拍她的背,溫聲道:“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去醫院了,因爲他是她最好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