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有着傳奇人生的人,嘉玉十分感興趣,只等着第二日一早,定要與他好好談談人生。
可是,她沒能如願。居華閣大門緊閉,下人只說老爺剛睡下,其他的便一無所知。
神神秘秘的,嘉玉的好奇心更重。穿了一身晨練服,頭髮簡單挽起,臉上還有餘汗,如此這樣便跑到了二門外的璋櫺閣。這副模樣,將正在用早膳的凌珩嚇了一跳,趕緊命人關了門。
“你現在是越來越沒規矩了,被爹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念上幾日,娘也不得安生。”
她爹能管住她的唯一武器,便是嘉玉一有錯,便不住的說‘我對不起你娘啊,小穎啊,你怎麼走得這麼早啊,你看玉兒都成什麼樣子了......’,直到將嘉玉念得改正爲止,闔府都不安生。
嘉玉早飯都沒吃,晨練完就跑出來,爲的就是想見那老者一面,這時見一桌子的飯菜,直流口水。
映菱早知如此,很有眼色的拿了箸,遞到她面前。
嘉玉吃得幾口,才與凌珩說起話:“那個,石老前輩在哪?”
凌珩重新拿起碗,扒了兩口飯,含糊不清地說道:“走了。”
嘉玉‘嘌’的一聲兒放下碗箸,硬是把嘴裡那口飯給嚥下去了,抹了抹嘴,才說:“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
凌珩隻眼一掃,翻了個白眼,說:“你誰呀,人家要走,還得給你彙報不成。”
一句話說得嘉玉不知該如何接口。她還有好多問題沒問呢,還有,她還想看看那本兵書的原本,對了,還有那本‘石公語錄’。
“啊.....我不管,哥,我要看兵書,我要看他給爹那本書...”
凌珩撫額,一遇到與帶兵有關的事,他這個妹子比他還投入,他倆是不是投錯了,要不,換一下?!
“坐好,吃飯!”
石樂天那本兵法,她已經看過了,她都沒怎麼用計,公孫良就給她看了,只說不能外傳。與她後世所看的,有些出入,不過大體上思想是差不多的。
可是,這本‘石公語錄’,她聽都沒聽說過。她自認閱書千萬,可當真沒看過這本。她一定得看到。
用完早膳,凌珩親自把嘉玉送回了得月樓。交待映菱二人,趕緊的給大姑娘換妝。
映菱爲她梳妝,映溪正在整理牀榻。
嘉玉凝了眉頭,問得一句:“你們說,我爹會把書放在哪?”
映菱兩人哪會知她說的是什麼書,都笑道:“大姑娘,這書當然是放書房了,難不成還當寶貝一樣,壓在枕頭底下不成。”
嘉玉實是想不出,但她卻篤定,這書一定還在居華閣的某個地方。她一定會找到的。
書要找,府裡的事兒也得管。此時的嘉玉無比盼着大嫂進門,那樣她便可將這一攤子瑣事交出去了。
杜姬這次來是和她確定名單的。還有一個月就是大婚的日子,請柬早就備好了,只等着覈實後便發出去。
迎親的隊伍明日也會出發。寧睢到京都,好說也得半月的路程,便是去的時候快些,也得十來日。回來時有花轎,肯定得慢些,如此時間也許剛剛好。
往年這個時候,嘉玉三兄妹都會去莊子上小住。打漁,採菱,有時還會和凌珩上山打獵。
杜姬說完了凌珩大婚之事,便問道:“昨兒個莊子上的林嬸兒來問,今年大姑娘可要去,若是要去,還得準備着纔是。”
林嬸兒也是個上心的人,早幾日荷花還開得好時,採了花和葉送到府中,嘉玉讓人做了荷花茶,又用荷葉做了荷葉粥。如今回想起來,口中還有餘香。
可是,今年她卻沒法去。一來是凌珩大婚之事要準備,二來今年可不比往年,只有她三兄妹。今年多了這麼些人,莊子那邊兒可不像府中這樣寬敞。
但不去也不行。地裡的莊稼再過一兩月就要收了,每年這時候去可不止是玩這麼簡單。老宅那邊,莊子上的事兒她是放手不管,這邊的莊子卻是蕭府的衣食來源,馬虎不得。
嘉玉想了想,道:“今年我與大哥,怕是去不成的。讓嘉清去吧,這邊兒我讓映溪跟着,她懂的多,嘉清有不知道的得多問她。嘉清也是定了親了,該學的東西多了。我再問問爹,看能不能讓嘉杏和凌睿跟着。”
嘉玉如此考慮也是有原因的。凌睿是二房的長子,雖是庶出,可凌開畢竟還小,二房的事兒還得讓他先撐着。如今什麼都先學着,也免得將來臨時抱佛腳的好。
杜姬不懂其中關竅,心裡卻有絲絲不悅,這莊子上的事兒,怎麼能讓二房的人插手?老爺纔不會同意的。
蕭景山睡到快午時纔起來,午膳時,聽得嘉玉說此事,沒有不贊同的。面上笑了,心裡也不住的誇嘉玉。要不怎麼說他偏愛嘉玉呢,識大體,有魄力,還沒那些個壞心眼兒。
事情定下了,嘉清等人也準備着到莊子上。
流月堂裡,杜姬幫嘉清收拾着行禮,嘴裡不住的嘮叨:“去那邊兒你可得小心着,鄉里人家,粗野得很。凡事讓映溪那丫頭去做,林嬸兒那我也會囑咐好的。”
嘉清面色淡淡的,她倒是弄不懂,這樣的好事兒,嘉玉怎麼會肯讓她去。
杜姬看她似沒在聽,又道:“你且聽着吧。往年有你大哥在,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今年卻不同。跟着去的是你爹的隨從,他便是再有實力,終是個外人,也護不得你三個的周全。你可得擔心着。晚上早些的關門,沒事別往外走,半個月就回來了,好好照顧自己。”
嘉清也不嫌她話多,只淡淡的應着。
杜姬又道:“李嬤嬤也會跟着去,凡事多與她說說,她不敢騙你。娘不管你能學到什麼,也不需要你往家裡拿些什麼,你只要安安全全回來就好。”
杜姬說着,越發的心酸。往年她好歹也是跟着的,有她看得緊緊的,再不會出什麼差錯。
嘉清看杜姬的樣子,心下不忍,勸慰道:“能出什麼事,我定平安回來就是。做事的有映溪,再不濟還有李嬤嬤,我也不會累着。你放心。”
這邊兩人是收拾着,那邊兒嘉杏卻有些彆扭。她放心不下凌開。
嘉玉是好說歹說,嘉杏硬是不同意去。
“大姐,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開哥兒太小,我不指望什麼,就希望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長大,如此.....”說到此處,嘉杏眼中含淚,聲音有些哽咽,又道:“如此,等爹回來,我也算能交差了。”
嘉玉實沒想到嘉杏是如此想的。那她自己呢?她自己要不要學着,再過個一年半載的,她也得說親了,到時她若還是如今這個德性,誰家看得上?
但嘉玉也沒辦法。嘉杏把開哥兒看得重,那是她爹的嫡子,是她的親弟,嘉玉也能理解。嘆息一聲,只好作罷。
可也不能讓凌睿和嘉清兩個人去,便又想讓嘉蕊跟着。
嘉蕊倒是沒說什麼,只道她什麼都不懂,怕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嘉玉哪是讓她去幫忙的,只道:“有何事需得你幫忙的,你只好好學着便是,萬事有映溪和凌睿去做,不懂的也多問她。”
第二日一早,蕭府外迎親的隊伍從街這頭排到了街那頭,家家戶戶都探頭出來看。同住寧睢的幾戶大戶和官宦之家,也派了小廝過來打聽。
敲鑼打鼓,在蕭府門前鬧得半個時辰,又把寧睢縣的街道走了個遍,鬧了近一個時辰,這纔出了城,往京都走去。
四鄰皆知,蕭家的長房嫡子,娶了皇帝老師的女兒,這是何等榮耀之事。一個武將,能娶到大文豪家的閨女,不知修了幾世的福。
一些羨慕妒嫉恨的,私下裡可不得說一句:鮮花插在牛糞上。
嘉玉坐在內院,聽得外面傳來這句,卻一點兒都不生氣。他哥哥什麼樣子,她最清楚。除了長得好點兒,武功高點兒,還真沒什麼可取的。那家的閨女是詩書裡泡大,蜜罐裡養着,驕矜有禮,美若天仙,在京都還有才女的名氣,連她這個親妹妹都覺得是自家的哥哥撿到了。
凌珩看嘉玉笑得開心,撇了嘴道:“敢情你哥在你眼裡也是這樣的?”
嘉玉忍住笑,雙手舉起,說道:“大哥威武!”
話是這樣說,可嘉玉心裡也嘀咕,人家閨女這樣好,她哥該不會看輕自己,有些自卑吧?所以,他纔會看上虞微?
嘉玉越想越有道理。凌珩有股子大男人的勁兒,人家那閨女養在深閨,名氣卻早就傳遍了大燕三十六郡。他呢?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庶衛長,無功無勞,不過是憑着自家父親與皇帝那點兒交情,才得了這麼好個婚配。若是別人,一定開心得睡着了都會笑醒。
可是凌珩不是別人。他不會笑醒,他只會更反感。
嘉玉不曾認真想過,如今想來,她終於明白,虞微爲什麼一點兒都不擔心了。因爲她知道,凌珩對那女子,半點心思也沒有。
哎,一切自有天定,到今日這份兒上,嘉玉也只能等她這個大嫂進了門再從長計議。
迎親的隊伍走了,嘉清和凌睿、嘉蕊也起程了。
送他三人走時,嘉玉問得凌睿一句:“可見着上圮老人了?”
凌睿不疑有它,點了點頭,道:“先生帶我見的。”
嘉玉望着他,笑得很勉強,只道:“路上小心,你是男子,處處都得想到,照顧好大家。”
凌睿點了頭,車轎便出了二門外。
嘉玉想着凌睿的話,合着他們都見過,都與那個老人聊過,就她沒有。
她非得把那本書找到不可。
回了得月樓便拿了庫房的鑰匙,獨自去庫房找書。
走到半道,便碰到公孫良朝她走來。
嘉玉心中有事,與公孫良擦肩而過時,只低沉着聲音說了兩個字:“借過。”
公孫良被她的情緒弄得莫名其妙,伸手抓住她的小手,柔聲問道:“你去哪?”
嘉玉只覺得心中委屈,他爹太偏心了。她自己也能找到。轉過頭來,沒個好氣兒,說:“要你管,我去偷書去。”
公孫良瞧她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樣子,想笑又不敢笑,拉了嘉玉的手,更靠近自己,說:“到底怎麼了?”
嘉玉紅了眼,嘴一撇,看着公孫良,說:“你們都欺負我,明知道我多麼想和石老前輩說話,你們偏不讓!”
公孫良聽她嗚嗚然,說的原來是這事兒,心裡便覺得好笑,多大的事兒啊,還不等公孫良開口,嘉玉摸了摸鼻子,又說:“我非得把那書找出來,你們等着。”
公孫良將她拉進懷裡,摸着她的頭,輕聲問:“什麼書?那本兵法不是讓你看了嗎?還想看什麼,你說,我幫你找。”
嘉玉抽抽嗒嗒,說:“不是兵法,是你師父的‘石公語錄’,你聽過沒?”
公孫良笑了笑,原來是這本書。那是他師父畢生的心血,大燕的版圖都隱藏在那本書裡,是他與師父一同完成的,他哪會不知。但,這本書外人可沒見過,便問道:“你打哪知道的?”
嘉玉眼珠一轉,有戲,他還真知道,便又抽抽嗒嗒的說:“我爹那兒,他不給我看。”
公孫良這才道:“不給看就不給看,不過是記錄了一些師父的經典話語,有什麼可看的。”
嘉玉偏不信,鬧着一定要看。
公孫良沒辦法,只好答應說:“一共兩本,師父那兒是原本,我留了本手抄的,一會兒給你。可你得保證,不能有第三人知道。”
嘉玉瞪大了眼,狠狠點了點頭。臉上這纔有了笑容。
公孫良見她笑了,心裡也高興了,便在嘉玉頭上一吻。
嘉玉擡起頭,眼神兒有些呆萌,道:“我有五六日沒洗頭了。”
公孫良望她一眼,看向嘉玉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滯,而後說道:“沒事,我依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