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玉照顧凌珩和公孫良兩日,這兩日蕭府是怎樣過來的,她不清楚。但行宮這邊卻是每個人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懸崖邊,就這樣看似平安的迎來了禁軍的到來。
禁軍來了,大昭帝便不好再留在蕭府,無聲無息間又回到了行宮處。嘉玉得知消息時,蕭景山與大昭帝一行人已經進了行宮的正殿,待她慌慌忙準備迎駕時,她到兩日都不曾見的魏姬已經趴在昭帝腿上哭得梨花帶雨。
正殿裡不僅有蕭景山,還有李其令和附近幾個郡的事郡守。全都安安靜靜的低了頭聽着昭帝安慰魏姬。
這時候人倒是出來全了。嘉玉對這樣的場景再熟悉不過,可她現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守在門邊兒的是一個小內官,雙手覆在腰前,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
站在她前面的是凌珩和公孫良,她後面是嘉杏抱着開哥兒。她扭頭朝開哥兒一笑,將右手食指放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魏姬在裡邊哭哭涕涕一會兒,終於傳來了兆杲的聲音:“傳蕭凌珩、公孫良進見。”
嘉玉心中一愣,頭一個念頭便是公孫良千萬別在御前失態。凌珩護駕有功,便是沒有職位上的晉升也會有賞賜。公孫良出謀劃策,大昭帝會賞他什麼呢?
不用聽不用看嘉玉也知道兩人進去先得叩拜,說上幾句皇上萬歲,吉祥如意的話。
實在也是聽不到。嘉玉等得有些無聊,又不敢輕易挪動腳步,瞅了兩眼那個小內官,從袖袋裡摸出一兩碎銀,悄悄放入小內官手中,小聲說道:“陛下與娘娘真是情深。”
那小內官掂了掂份量,嘴角露出淺淺一絲笑容,低聲道:“可不是,母子都得聖心。”
太子是皇后所出的長子,可皇后早就失了聖心,太子又是個暴脾氣,君前奏對常不合聖意。魏姬的兒子排行老八,與太子相差了十三歲,沒經過大的風浪,後宮裡被陛下和魏姬娘娘捧在手心兒長大,今年剛過十五歲,又是個嘴裡抹了蜜的,說起話來甜到人心裡,哪會不喜歡。
可是,卻是個不學無術之輩。好吃懶做慣了,教房裡的先生也拿他沒辦法。
大昭帝出巡,也只開國第一年帶過皇后,後來每年都是獨自□□。今年他卻帶了魏姬。而且此次來寧睢還是提前說了的,雖然因着刺殺一事提前了時日,但大昭帝究竟是何目的?
早前從將士營傳來的消息說蒙將軍的侄女要定給三皇子,還是皇上親自提出來的。蒙將軍那個侄女已經十八歲,聽說長得還不怎麼樣,可皇帝卻仍然給了三皇子做正妃。
其他幾個將軍要麼早就有子女或是妹妹入宮,要麼就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擇。大昭帝這次來寧睢的目的實在太明白不過了。
蕭家能有身份入得皇家的只有凌珩和嘉玉,怎麼都逃不過了。
嘉玉正入着神兒,忽的裡面傳來兆杲的聲音,嘉玉側身低了頭看了看嘉杏,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看好凌開。
三人進了殿,頭也不敢擡的跪下給大昭帝和魏姬請了安,道了福。
昭帝道:“玉兒都這麼大了。”這話聽着不像是對嘉玉說的,嘉玉只顧低了頭,不敢回答。
“今年十三。”蕭景山站了出來,說道。
昭帝點了點頭,似在回憶往事一般,沉默一會兒說道:“這孩子命苦,當初若不是你執意......”那餘下的話他沒說出來,當初若不是蕭景山執意,昭帝是會將最小那個妹妹許給他的。趙家雖說是世家,畢竟家道中落,可正得聖寵的蕭景山卻沒想過攀龍附鳳。
昭帝不說下去,誰也不會傻瓜似的去接話。魏姬拿眼看了看昭帝,能得聖寵的妃子,哪會讀不懂陛下的心思,於是挽了昭帝的手臂,用她那柔柔弱弱聲音的說道:“聽說蕭將軍的夫人當年可是才貌雙全的佳人,不知她的女兒如何?”
嘉玉一聽,也不知這魏姬是何意,也只能低頭不語。
昭帝聽得魏姬這話,拍了拍魏姬挽在他臂間的白皙的雙手,笑了笑說:“玉兒,擡起頭來讓娘娘看看。”
嘉玉咬了咬牙,沒瞧見旁邊公孫良冷冷的樣子,只覺得有股子冷氣襲來,半擡了頭看向昭帝和魏姬,道:“陛下萬歲,魏姬娘娘吉祥。”
不等昭帝開口,魏姬柔柔的笑聲似乎能在這內殿繞樑三日,只聽她說:“還是陛下眼光好。”
這意思?嘉玉只能再次低下頭去,眼光掃過了凌珩和公孫良。兩人表情如出一轍的冷酷。只是公孫良周身的冷氣卻更甚。
昭帝又讓嘉杏擡了頭,誇了兩句。凌開竟也按着嘉杏教的說了陛下萬歲魏姬娘娘吉祥這句話,樂得昭帝當場賞下許多珠寶,還說等凌開長大要好好報效國家。
蕭景山帶着幾個子女謝了恩領了賞,卻也沒把昭帝說的那些話當真。凌開這才幾歲,等他長大都不知是如何的世道了。
因昭帝受着傷,公孫良與凌珩也都掛碰上彩,當晚倒沒久聊。嘉玉幾人也只是見了陛下一面道得幾句恩領得一些賞,便下去了。
行宮裡的住處不多,好在這次來的只昭帝和魏姬,除開正殿和陛下的寢宮,還有幾處小院,原本就是預備給隨行人員住。
嘉玉和嘉杏回得院內,兩人都沒說話,靜靜的坐在一處。嘉杏年紀不小了,加上家中原先又是那樣的情況,思想本就成熟得早些,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隱約覺得嘉玉似乎不太開心。
兩人正各懷其事,兩聲扣門聲響。
嘉玉和嘉杏對看兩眼,嘉玉起身去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公孫良負手而立,擡首間看見開門的是嘉玉,一把便把她扯出了門。
嘉玉知道不能出大聲,只能由着他拉了手不知往何處去,低聲道:“你這又是做什麼?這可不是在蕭府,這是行宮。”
任嘉玉怎麼說,公孫良卻是一句也不答。
走得一處假山後,公孫良手一拉,嘉玉便落到了他懷中。話也沒說得半句,捧了嘉玉的臉便往嘴上湊。
真要說力氣,公孫良哪會是練了兩輩子武打了一輩子戰的嘉玉的對手。公孫良人長得倒是高,卻是皮膚白胳臂細,腦子好使四肢柔弱,嘉玉推得兩把,竟不再反抗。
軟軟的四脣相接,淡淡的清香纏口,舌尖傳來的除了甘甜,還有令人全身打顫的情意想通。
公孫良真想吸盡她身上每一絲香氣,揉在懷裡久久不想放開。這一抱便像是要將兩輩子沒抱的都抱了,不要分開了纔好。
“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你是我的。”
心中莫名的一種甜味,可是回過神來卻仍有一絲苦。嘉玉頭靠在公孫良胸前,忍不住伸了手圈住公孫良的腰,說:“由不得我們。”
公孫良自是有信心,那是因爲他似乎記得上輩子嘉玉許的人不是皇家。所以,不管這些人如今看來如何想法,他都還不甚着急。
公孫良緊緊抱住嘉玉,只說了三個字:“相信我。”
大燕開國以來,承襲了燕國開化的民風,男女之間若有相看中意的,各自回了父母再請了官媒便可按流程走。但嘉玉卻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兒,況且這裡還是行宮,處處都有眼睛盯着,真要被皇帝知道了,兩人的前程也算完了。兩人哪能久待,說得兩句話,公孫良便將嘉玉送回了屋。
兩人剛各自回屋,便有人傳來消息說明日晚間陛下設宴,論功行賞。嘉玉不知宴會上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她本是一顆平淡的心,如今因着公孫良也蕩起了漣漪。
論身份,這邊不是皇子就是親王的兒子,公孫良雖也是皇族之後,可如今卻只是個門客而已。論容貌,那兩人也不比他差多少。自然,若說到才識,便是普天之下,也沒兩個能比得上他了。
可是,嘉玉喜歡的卻不是這些。在她的心裡,公孫良給她的是一種暖暖的愛意。你想什麼他就會做什麼,你需要什麼他就會給你什麼,你發脾氣他受着,你笑他便笑得更好。你說話他便聽着,你做事他便陪着。短短四個月,公孫良於嘉玉來說,就像是腰間的壓裙玉,怎麼都少不了。
第二日一早,大昭帝自是要處理政務。行宮裡早就統統換上了宮裡的人,連守院門的人都是宮裡跟着出來的。嘉玉幾個起得晚些,用過膳沒有傳詔也不敢隨意出了門。便與嘉杏兩人帶着開哥兒在院子裡玩耍,閒得慌了便扯了根紅繩,玩起拆紅繩的遊戲。
到得用午膳時,嘉玉才又見到了凌珩和公孫良。
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只說晚間昭帝設了宴,要所有人都出席。
嘉玉本能的想拒絕,她知道,一旦有人挑起話頭,她和凌珩的終身也許就那樣定了。
不管想不想,宴會還是得參加。嘉玉也在心中嘀咕,刺客來了幾趟,昭帝都受傷了,還是一點不擔心的樣子,還有心情擺宴。
昭帝確實是不怕的,沒有禁軍的時候都沒怕,這會兒禁軍都來了,他還怕什麼?刺客而已。
於是,這宴會雖然規模不大,卻很是熱鬧。絲竹繞耳,美人獻藝,觥籌交錯,似乎刺客、受傷、佈防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一片歌舞昇平。
還是魏姬朝昭帝問得一句:“不知蕭家公子可定親了?”
昭帝看了一眼蕭景山,蕭景山起身走到殿中,道:“老臣還想着等陛下回宮後求個恩准。老臣倒是瞧上張閣老家的嫡孫女兒,老臣雖是武人出身,卻羨慕那些會詩書的。”
大昭帝得後大笑兩聲,道:“你還附個風雅。”說完看了凌珩兩眼,那手臂上還纏着厚厚的白紗布。這傷可是在凌珩接他時替他擋的。昭帝扭過頭來看了看魏姬,又說:“你倒是有眼光。他家的女兒自是教養得好的,聽說去年元宵的詩會上還得了個頭籌。”
魏姬笑着和道:“滿腹的詩書才華,京都那些公子哥兒可饞着,卻沒一個被看上的。”
大昭帝笑道:“懷遠可比京城那些公子哥兒好太多了!今兒寡人做主,就把這親給定了,回宮就給你們下旨。”
蕭景山帶了凌珩忙跪到殿中謝恩,兩人臉上卻是實在笑不起來。以昭帝的脾性,如此痛快應下這門婚事,只怕是看上嘉玉了。
蕭景山不死心,謝恩後仍是提了一句:“老臣早前託了媒爲女兒相看,前幾日也有了迴音,說是九親王看上了嘉玉,老臣欣喜若狂。如今一兒一女的婚事都定下了,也算了了一樁心事,對得起死去的趙氏了。”
昭帝聽了卻收了笑,撫了那碧玉盞,飲得一杯,道:“玉兒的婚事且放一放。”
蕭景山頭也沒擡,一刻也沒頓一下,答道:“是。”
嘉玉卻是捏緊了雙手坐在那兒,想看看公孫良,卻又不敢看。這可是親王的兒子,皇帝都沒答應。
雖說治世靠能臣,可如今的大燕卻仍還根基不穩,皇帝再怎麼也不可能寒了武將的心。可這些武將他卻不敢放得太開,打了一個棒子再給一顆甜棗,給了軍權也得拽了人在手上。
嘉玉卻知道自己猜得沒錯,昭帝想把她許給八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