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玉瞧着公孫良的臉色不大好, 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外衣,又把家居衣給公孫良穿上,問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公孫良平日極少有這樣的表情, 從來都是淡定自若的, 哪怕是冒着風險把老婆孩子送到這麼遠的地方時, 臉上也是鎮定的。
公孫良穿好衣, 轉過身來看着嘉玉, 說道:“咱們怕是又要過一段不太安生的日子了。”嘉玉擰着眉頭問道:“不是說他們正打着,外頭都還沒瓜分清楚,怎麼, 還鬧到這窮鄉僻壤的來?”
公孫良笑道:“楊天忠就是個半路出家的,跟着別人旗號後面打得卻比誰都厲害, 可真到了最後, 下頭的人可不會相信誰打的厲害, 都指着那個天命之子呢。楊天忠算是硬氣,竟真敢和劉鵠對着來。這會兒怕是已經打起來了。”他原本計劃着是不是可以不打這一戰, 節省些戰力,這廝可好,一言沒對,吃了個酒回來就開幹了,完全不聽勸。又走上了前世的老路, 這讓公孫良頭都大了。
嘉玉遞了茶給公孫良, 道:“你希望他們打起來?”又想着公孫良回來時, 身後跟那些人, 個個臉青白黑的, 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公孫良接過茶杯沒喝,卻坐下來, 拿了桌上的果子,咬得一口:“打不打的結果都一樣,不會有什麼改變,我讓睿兒跟着去了。”
嘉玉也坐了下來,直看着他:“爹和我哥呢?”這人算是把蕭家的人都帶上了另一條路,怎麼都拉不回來了,關鍵是在她看來,她哥似乎千百個同意。公孫良道:“懷遠守着寧睢,有他在,這地兒便沒人攻得下來。爹在家休息呢,一天都陪着豆姐兒玩,倒還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家裡怎麼樣了?”不管公孫良如何保證,嘉玉還是擔心家裡,可她也沒有辦法。公孫良道:“當初攻城別人都以爲蕭家敗了,楊天忠攻進城後也確實給外面造成了蕭家已敗的假相。如今,怕是沒人知道蕭家人還生龍活虎的活着。”嘉玉不解:“可是你不是說哥在守城?”
公孫良搖了搖頭,道:“底下的百姓都跑得差不多了,上頭的官員就更別說了。楊天忠僅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把寧睢裡裡外外上上下下換了個遍,這寧睢城如今是他最大的後方。過了寧睢跨過河就是豐縣,那裡是他的老巢,兩地一聯合,鐵桶一般。”嘉玉正想問什麼,又聽公孫良道:“不過,我準備讓他棄城。”
嘉玉更聽不明白了。可是公孫良卻不願意再多說。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如今劉鵠的勢頭正盛,舉旗的哪個不認他的出身,又有他二叔鼎力相幫,不成事都難。可是,公孫良看好的卻是楊天忠。公孫良似在笑一般,道:“先讓他打打吧,等打得他沒了力氣了,他自然會來找我。”又道:“我聽來報的人說,劉鵠現在寵着一個叫虞姬的女人,看來正是小微啊。”說着公孫良似有些惋惜。
嘉玉似有些不樂意,說道:“她自己選擇的路,誰也沒逼她。你倒同情上了,當初做甚不留下她。”公孫良笑得一聲:“喲,吃醋啦?好歹她也跟了我這麼些年,我還不能惋惜一下?”嘉玉側了側身子:“誰攔着你不成。”公孫良嘆息一聲:“她就是經歷太多了,對人總存了試探的心。我當初確實有些讓懷遠收了她,誰曾想......”嘉玉癟了下嘴,她喜歡的是誰你自個兒還不清楚,還想往我哥房裡塞,夠可以的!公孫良似嘲笑般說道:“不過好似我多事了,她現在過得挺好。”
兩人聊了會子,又讓李嬤嬤把寶哥兒抱過來逗了回,便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公孫良正出門,伸了個懶腰,卻見從開哥兒房裡走出個丫頭,還端着一盆兒水。顯然是剛侍候着開哥兒起牀來的。這丫頭他是第一次見,可他總覺得有些面熟,轉身正瞧見嘉玉,便問道:“來新丫頭了?”
嘉玉看向院子外頭,正看見麗姐兒的身影一閃過了轉角,便道:“你不是說好歹也得住上個一年兩年的,就這兩個下人怎麼忙得過來,且還有三個小孩子。我便從何興武手下家室裡找了幾個看得順眼的。”公孫良哦了一聲,道:“難怪。”如果是何興武手下的人,他也許在哪見過一面也是可能的。
嘉玉卻問道:“難怪什麼?”公孫良笑笑:“看着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見過。”嘉玉這才知道他看見的是麗姐兒,估計平時麗姐兒男裝時他還真見過,嘉玉笑笑,也不說破。
沒想到映菱這麼快就讓麗姐兒做活了,看來這孩子確實比其他幾個上手快。
送走公孫良,嘉玉又把寶哥兒抱過來,帶着在院子裡玩。幾個妹妹也都起來了,瞧公孫良已經走了,又看寶哥兒在外面,都出得門來。
“我聽外頭有個婆子說山下這段時間正是吃蝦的時候,要不我們也弄些來償償?”嘉清愛吃,可這也是頭一回這麼提出來。嘉玉自然不好立時便駁了去,便問道:“可是與我們那兒的蝦不同?”嘉玉坐在石大凳上,一邊兒挽着線,一邊道:“不知道是否不一樣,不過這吃法可與我們那兒不太一樣。”
嘉蕊笑道:“有什麼不一樣的?還不說是水煮了再蘸上醬吃,我猜想着,頂多就是這醬與我們那兒不一樣罷了。” 嘉清笑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就是聽那幾個婆子說得興起。”
嘉杏有些魂不守舍的聽着幾人說話,也不管開哥兒在玩什麼,就那樣手裡拿着繡布,有一針沒一針的穿着。嘉可看着嘉蕊朝嘉杏努嘴,輕聲笑道:“瞧,又不知在想什麼了。”嘉蕊向嘉可傾了身小聲道:“還能想什麼,想姐夫了唄,我們來了這麼幾個月,姐夫可是一趟都沒來看過。”
兩人小聲的滴咕着,說得好一會兒,那幾個也沒理會她倆個,這姐倆最近是越走越近了,嘉可連着性子也比從前開朗了許多。嘉玉想着這是好事兒,便沒太注意她們。
“夫人,有個馬先生找。”外頭守門的是幾個婆子,怕是沒見過馬承澤的,但知道能上得山來又能這樣安安全全進到院外頭來的人,應該是認識的。
嘉玉笑着擡起頭,還沒說話,便聽嘉蕊道:“喲,這是說曹操曹操到啊。”嘉玉又是一笑,對那婆子道:“請進來吧。”
馬承澤進來了,肩上還掛了個竹籠子,還沒走近,開哥兒已經迎了上去:“馬先生,你可來了。我都快悶壞了,這兒連個講書的人都沒有,你來了就不走了吧?”開哥兒噼裡啪啦講了一通。馬承澤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道:“長高了。”從他進門,就這兩眼沒看嘉杏,這話剛說完,便又看着嘉杏了。
許是久了不見,嘉杏卻不好意思,頭也不敢擡,手上的活更是半晌沒個動靜。嘉清看她這樣子,輕聲笑得幾聲。嘉蕊和嘉可兩個也只笑看着,沒說話。嘉玉笑道:“你肩上是什麼?可是剛從桐縣過來?”
馬承澤這會兒纔看着嘉玉道:“昨兒晚上和公孫先生一起回來的,就是太晚了,所以沒過來。一大早我就下山了,買了些蝦,你們應該沒吃過,算是這兒的特色食物。”
嘉可這會兒已經拿了扇子掩了半張臉,朝嘉清道:“二姐,我們這是心想事成啊,不用下山了。”
馬承澤道:“那我先去廚房,康姑姑怕是做不來的,我去打個下手。一會兒就有吃的了。”
他這一句話簡直快把幾個姐妹驚呆了,什麼時候馬先生都會下廚了?這好好的書生,到了桐縣給毀成這樣,要讓他父母親知道了那還得了。嘉蕊作勢要攔:“馬先生,我看還是交給康姑姑就成,您這......”他可是拿筆桿子的,怎麼就能下廚了!
馬承澤欣然一笑:“那有什麼,我也不常做,只這一味若是做不好,就沒了當地的特色了,你們等着,很快的啊。”
嘉玉幾個面面相覷,個個搖了搖頭。這是個什麼地方啊,竟把馬先生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變成了這樣?說話都比發前大聲了好多。
不一會兒,廚房那邊兒便傳來了香味。鼻子靈的還是嘉清:“你們聞聞,這是不是那個味道?”
幾姐妹倒真個兒聞了聞。撲鼻的鮮香,引得衆人都快流口水了。嘉可道:“太香了吧,這在做什麼啊?”嘉杏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實難將這誘人的香味與馬承澤聯繫起來。
等馬承澤將那一盆蝦端上來時,嘉蕊早讓下人在院子裡擺了桌子。衆人都盯住那盆兒,看那一條條的蝦擺得樣模像樣。這蝦足有四五寸長,殼薄體肥、看着便引起人的食慾。
嘉玉道:“這倒比我們那兒的淺水海蝦看着還大些,只沒那麼長。”。馬承澤正站在身邊,說道:“你們可去過那河邊玩?這蝦就是那深水河裡的,這季節正是繁殖最快時候。”
嘉杏道:“就這樣吃嗎?不需要醬?”馬承澤看嘉杏呆呆的樣子,笑道:“你償一下。”嘉杏又往盆兒裡看了看,沒看出什麼料,只一隻一隻的蝦,浸了一層紅紅的油。
沒等嘉杏反應過來,開哥兒已經動了箸,夾了一隻吃起來。才吃得一兩口,便直呼好吃:“肉嫩味美,快償償。”
幾姐妹這才動了箸。還好不算辣,否則嘉杏可真吃不了。正吃着,嘉杏與馬承澤的視線正好相撞,嘉杏不好意思的又把頭低下去了。
蝦好吃,可這蝦來得也不容易。是何興武手下那班苦力在架橋時閒下來時的樂子,正巧馬承澤碰上了,便要了一籠子回來。
公孫良與何興武正帶了人在那憑空架起的橋樑下方做手腳,提前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