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玉給公孫良穿上外衣, 一邊兒把新繡的腰帶給他纏上,一邊兒說道:“外頭有什麼消息可不能瞞了我,我爹一向少語, 便是有個難處也不會開口。可這營裡是個什麼情況你最清楚不過, 萬一那些人攻了來, 我們也要有所準備。”
公孫良張開手, 享受着嘉玉爲他穿衣束帶, 眼神一刻也離不開嘉玉的臉:“放心,我會看着辦的。爹萬不會像那些個人棄城,可真要打起來卻實在沒個把握, 懷遠和我已經商量好了,看看形勢再說。”
嘉玉鬆了一口氣:“原先虞姐姐來過, 如今想來, 一方面是劉鵠準備不足, 一方面也是他在給爹面子,可真要觸了他的底線, 等他緩過氣兒來,打起來怕是遲早的事。”
公孫良看嘉玉一臉的愁緒,捧了她的臉,親上一口:“爹有主意的。劉鵠得緩氣,爹就有時間準備充分, 你放心。我不會讓大家陷入危險。”說得這些, 公孫良定定看着嘉玉, 瞧她一臉不信的樣子, 嘆得一聲, 道:“實話告訴你,便是真打起來, 也能頂個七八個月,咱們是守株待兔,哪像劉鵠那樣日夜行軍。”
劉鵠再厲害,也比不得他是經歷過一世的,哪能算計得過他。如今他想的不過是如何促全蕭府所有人的性命和名聲。新帝是個無能之輩,朝堂之上全聽了手下那幾個寵臣的說辭。如今他本應該拉攏蕭家,誰知他卻聽信讒言,只怕對蕭家也存了猜忌之心。
“我明兒去豐縣,你還是回蕭府得了,這邊人手少,我不放心。等我回來便去接你。”原是想帶着嘉玉一起走的,他最怕的就是他一個轉身嘉玉便不見了。雖然知道她不會有生命危險,可總也是提心掉膽的。又道:“這邊兒讓李尚先看着。”
兩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兒往廳裡用早膳。聽得公孫良提到李尚,嘉玉便想起他和映菱的事,問道:“李尚是哪裡人?我瞧着像跟了你很多年似的。”
下人早就擺好了桌,映菱正在一邊兒侍候着,聽得嘉玉一問,手上的動作一頓,聽公孫良道:“趙國人,七歲時跟了我,算是很久了。”嘉玉看得映菱一眼,映菱便道:“老爺,夫人,我去廚房看看。”映菱退了出去,公孫良似纔想起一般,道:“差點誤事。李尚看上了你的丫頭映菱,還託了我來問你。你瞧着如何?”
嘉玉裝着不知的樣子,吃得一口粥:“我認識他不過一月,能瞧出什麼。倒是他跟了你那麼久,也不想着爲他安排,你這主子當得可真好。”
公孫良扯嘴一笑,吃得兩口粥,道:“我就想着怎麼把你娶進來了,來不及顧着別人。”又道:“不過李尚是個不錯的,映菱若跟了他不會吃虧。”
嘉玉笑道:“他看上了我的丫頭,我那丫頭有沒有看上她還不一定呢,我得去問問才知。要我說,映菱當個小宅子的主母都有餘的,李尚討了去可不是得了天大的便宜。”
公孫良空出手來颳了嘉玉的鼻子,道:“你的丫頭自然是最好的。她兩個的事等我回來便做個主,這兩日你便問問映菱的意思。”
兩人用完膳,公孫良便要去營裡,起身才走到門口,尋桃便提了熱水進來。看見公孫良時,微微福了身,眼睛卻不像那些個丫頭低垂着,還看得公孫良兩眼:“老爺。”
公孫良眼的餘光都沒掃到她,只淡淡應了聲‘嗯。’怕是連這個丫頭是誰且不知道。嘉玉看在眼裡,等公孫良走出了院子,再看尋桃那丫頭,還提了熱水杵在門口:“把水放進去吧。”
尋桃這才尷尬的進了屋子。她原本還想她是侍候過公孫良的,多少也該記得她。可瞧着公孫良的樣子,好似一點沒了印象似的。
映菱再進屋時便正好瞧着尋桃一副神不守舍的樣了,蹙了眉道:“東廂那邊兒昨兒個可沒打掃乾淨,找兩個丫頭與你一道去,再掃不乾淨也別進屋了。”
尋桃在蕭府時便不敢與映菱映溪兩個頂嘴,此時更是夾緊了尾巴,應得一聲兒便出去了。
映溪拿了嘉玉的大氅進來,瞧着映菱好似生氣的樣子,道:“你與她置個什麼氣,李嬤嬤自會罰她。”
映菱道:“我看她一心想往屋裡鑽,可又沒那傍身的巧技,那就該踏實了做事,她倒一臉的鑽研樣兒。”
映溪對尋桃也沒個好印象,不過是看在她爹孃的面兒上,不與她計較,真要說管教,她與映菱兩個便是打了她也是該的。
嘉玉也不把剛纔的事兒拿出來說,對映菱兩個說道:“明兒得回孃家住幾日,收拾些東西出來,緊要的就行。”
映溪道:“正好這兩日我還得去趟幾個鋪裡,大姑娘既是回孃家,我便不跟着去了,等鋪裡的事處理好了,我還得與李嬤嬤去趟觀裡。”
嘉玉道:“嗯,且是該的。既是要梳頭,去那兒最合適不過。替我告訴慈安,寒食節我還去,讓她備好了。”
李嬤嬤這時走了進來:“大姑娘,昨兒買的新碳,已經發下去了。廚房裡康姑姑說莊子上送了好些糧食家禽來,要不要送些去蕭府那邊兒?”
嘉玉道:“門房上可有多給些碳?那兒不比院子裡,風往門裡鑽,實是冷的。”李嬤嬤應道:“多給了的,足夠了。”嘉玉又說:“把那些能久存的留下來,不能久存的送一半去蕭府,留一半給府裡用,我明兒回趟孃家,得有好幾日不在。”
李嬤嬤退出了屋子,嘉玉拿了手筒暖手,進了內室,看得窗外那些個梅花,紅的白的倒是相得益彰。
才過了午膳,門上便傳有人找嘉玉。轎子裡一個女眷遞出的帖子上頭落款竟是子瞻二字。嘉玉看了帖子,讓人從側門坐了轎進得院子。
那女子下得轎來,步未行卻自帶一股嬌弱,脣未啓卻讓人覺得情意綿綿。雖是正常小姐打扮,卻透出一股脂粉味。遠遠瞧着,嘉玉不禁凝了眉,待映菱把人帶進了屋子,這才仔細看清。倒是有一副好長相,嘉玉嘴角噙了笑:“姑娘從何而來?”
那女子巧笑嫣然,不答嘉玉的話,自個兒選了一個坐兒坐下,又把嘉玉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如此算是非常無禮,可嘉玉不與她計較,由着她打量。嘉玉看得映菱一眼,笑道:“上茶。”又轉向那女子道:“姑娘手上的帖子可不是你的。”
那女子這才笑道:“我道是誰讓他如此掛記,都成婚了還巴巴的把禮送來。”
嘉玉再瞧女子時眼裡便沒了好意,道:“再不說明帖子來處,可別怪我把你押了見官。”
那女子似不在意,把映菱送上的茶喝上一小口,道:“奴家芫兒,剛從京都而來。那人......怕是幾日後會來。我先來與你通通氣。”
嘉玉萬不敢想,此時正是戰起,北方那麼不穩定,他雖不是主帥,可他怎麼可能離得了營地!芫兒似乎很瞭解嘉玉心中的想法,側了身小聲說道:“他當然是悄悄來,你可不能走漏了消息。”說着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纖白食指放在脣邊,那樣一嘟嘴,便是嘉玉也覺得此女風情無限,芫兒道:“誰也不能說。”
嘉玉笑道:“你來,不會只爲了告訴我這個吧。”
芫兒正了身,笑道:“在京都時,我是最當紅的姑娘,誰見了還能不酥了骨頭。可有一回,他來了,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卻是一眼也沒看我一下。醉了後,嘴裡念着的還是你的名字。真不知道,他身份如此高貴,怎麼會瞧上你的。”
嘉玉不說話,腦子裡卻想起在京都那些日子,還有與燕子瞻爲數不多的幾次見面。什麼時候她在他心裡如此重要了,他不是說父母之命不可違,便是不嫁與他,他也沒所謂的。如今她已嫁人,他又如何做出這番形態。
芫兒似自言自語:“他來了幾回,可沒有一回不是醉了的,一醉之後嘴裡冒出來的便只有你的名字。京都貴人圈兒裡哪個不在看他笑話,可他竟還能說出‘幸有意中人,堪尋訪’,只沒人知道他要尋訪的意中人便是你罷了。”
嘉玉嘴角噙着笑看着她,一言一語不似作假。芫兒又道:“他受傷了。主帥要把他送回京都,可他說他想見你,哪怕最後一面。”
嘉玉驀地心頭一緊,他待她實算不錯,若不是.....,再沒有如果,只能問道:“他受傷了?重傷?家裡不知嗎?”
芫兒搖了搖頭:“這個時候誰敢傳出這樣的消息,主帥本就一人難支,可他確實需要養傷。這才送了信兒給我讓我過來與你聯繫,他說,便是看在京都時的幾面之緣,救他一時之急。你看能不能找個可靠的人,我瞧着信兒裡字行之間的意思,也不知還有沒有救。”芫兒說着此話,眼裡似要冒出淚來。嘉玉不敢放過她任何一個動作,這樣的行爲實在太過讓人意外,便是真個兒受傷,也不該如此行事。
芫兒知道嘉玉不信,起得身來:“我話已傳到,地方你找好,我在紫竹館等你的消息。”說着也不等嘉玉回答,轉身出了屋子。映菱看得嘉玉一眼,跟了芫兒出去,直把她送出了府。
嘉玉卻怔在那兒一時沒回過神。他受傷了?若是真的,他來這裡做什麼?燕子瞻可是九王爺的心肝兒,王府若是連個消息也沒有,萬一真要在寧睢出個事兒,九王爺可不得把她給殺了!
嘉玉心裡急,卻不敢真個表現出來。夜裡公孫良回來,臉色不似太好,就寢時告訴嘉玉,說是江東這邊兒似乎也有了異動,他去豐縣可能會耽誤半月,讓嘉玉回了蕭府得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