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多問,拿剪刀幫傷兵剪掉傷口周圍的衣服,傷兵胸口被撕扯出一個血洞,本已處在半暈迷之中,他的動作雖輕,卻仍碰到了他的傷口,那傷兵立時哭叫出聲:“娘,娘,我疼!”
沈千尋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柔聲道:“你忍一忍,等麻藥來了,我給你灑上,就不會痛了,很快就會好的!我保證!”
傷兵虛弱的望了她一眼,他的意識其實十分混沌,這時突然又激動起來,扯着沈千尋的手嗚嗚哭,一個勁的叫姐姐,沈千尋俯下身來,手掌輕撫他的臉,低低道:“姐姐在這兒呢!你要乖乖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傷兵眼神迷離,呆呆的看着她,這時小豆子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將從五毒那裡拿來的藥遞給她,沈千尋手腳麻利的施救,嘴裡仍不忘安撫傷兵:“縫合傷口的時候,會有一點點痛,你要忍着點,等傷口長好了,就再也不會痛了,等你回家,姐姐會做一大桌好吃的給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聲音溫柔如水,甜潤動聽,如四月春風拂在耳畔,暖而安靜,傷兵的眼眸微眨,嘴角竟然浮起一絲恍惚的笑意,一旁相助的簡墨亦覺如沐春風。
手術順利完成,沈千尋站得久了,微有些眩暈,便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簡墨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輕嘆道:“王妃,你跟我們想像的,太不一樣!”
“嗯?什麼不一樣?”沈千尋的意識遊移,確切的說,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傷兵身上,壓根就沒有多餘的精力跟身邊的人交流,她簡單的重複了他的尾音,思緒仍轉到傷兵身上。
“還有多少急需手術的?”她趴在窗邊,問窗外執勤的軍醫。
“多着呢!”軍醫滿臉焦灼,“二三十個呢!今晚上是別想消停了!”
“那就連夜做!”沈千尋直了直腰,稍稍活動了一下,又催促簡墨動手,簡墨搖搖頭,不再試圖跟她交流一些與傷兵手術無關的事情,也全身心投入了搶救。
這一忙,直忙到夜深,她仍是不肯停,其間木槿和阿癡來催了一遍又一遍,她只是不理,煩躁道:“那麼多傷員等着救治,你要我回去休息,我睡得着嗎?我躺在牀上,讓他們躺在那兒等死嗎?重傷員沒有命等,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軍醫明顯不夠用,讓你們家主子再多找些有用的人來,纔是正經!”
簡墨無語低嘆。
他自認做事比較愛拼,性子急得要命,但面前這位王妃,顯然有過之而不無不及,她是真正將傷兵的傷勢放在心上的,她焦灼,不安,她在擔憂那些人的生死,所以她爭分奪秒,她在跟死神賽跑,拼盡全力,奮不顧身,可同時,她又能保持絕對的冷靜和專注,這一點,連簡墨都自愧不如。
立了那麼久,手術刀握了那麼久,他沒法做到腳不顫手不抖,這是人體的一種正常的生理反應,可面前的女子,好像壓根就不是人。
她是一尊神,外表冷漠,惜語如金,可內心卻赤熱誠懇。
簡墨想不明白,有着這麼一付火熱心腸的神,怎麼會被龍潛門的那幫人傳得這般不堪,如妖似魔一般,說她傲嬌任性,說她狂妄自大,說她冷心冷腸,冷血冷麪,自私自利……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他想不明白,這些污水是怎麼潑過來的,又是怎麼以訛傳訛,最後變成一股暗流,以至於,人人都在背後議論她,說她是,禍水。
他再一次發出感嘆:“王妃,您跟我們想的,真的太不一樣了!”
沈千尋茫然的擡頭。
緊繃的大腦讓她有些反應遲鈍,她眨眨眼,愣了好半天,才似明白他的話,她輕哧一聲,道:“在你們心裡,我是妖魔鬼怪吧?”
簡墨忙擺手:“那倒不至於!只是,人皆傳你冷心冷腸,可如今看來,簡直大錯特錯,王妃一付赤熱心腸,無人能比!”
“職業習慣!”沈千尋自嘲,“與心腸什麼的無關!不說這個,我們還是繼續吧!”
“繼續?”簡墨搖頭:“王妃,現在已是深夜了,好歹停下來歇一歇!你很累了!再這麼熬下去,會撐不住的!”
“我還好。”沈千尋簡單的答,“簡大人若累的話,便去歇吧!哦,對了,處理這些重傷員,我一人怕是不行,我需要助手,煩請簡大人再幫我找個人過來幫忙!”
“算了,我也繼續吧!”簡墨疲倦的笑,“你是柔弱女子,尚能這般拼命,我堂堂男人,總不能被你比了下去!”
沈千尋也不與他客套,直白道:“嗯,如此甚好!簡大人的技術不錯,我們兩個配合起來,處理速度要快得多……”她說完,忽又衝着外面的阿癡叫:“喂喂,你怎麼又睡了?快起來,不許睡!去擡傷兵!”
阿癡揉着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的跑開去,簡墨無聲低嘆:“我現在總算知道原因了!”
對於他的碎碎念,沈千尋明顯興趣不大,她趁着間隙的空兒,窩在椅子上打盹,眼雖閉着,意識卻醒着,等到新的傷兵擡進來,她立時彈跳而起,黑眸中滿是鮮紅的血絲,卻依然精神抖擻。
簡墨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捨命陪君子,傷兵太多,真正敢動大手術的軍醫相對較少,爲了挽救垂危的生命,只能咬牙硬撐。
這場疲於奔命的“戰爭”在凌晨時分,總算徹底結束,兩人俱是疲憊不堪,沈千尋簡單的洗了把臉,又要去看傷兵的恢復情況,他在旁苦勸,無奈對方只當是耳旁風,困得兩眼浮腫的阿癡和小豆子對望一眼,迅速的做了決定。
阿癡手臂一揚,單掌劈出,準確無語的落在沈千尋的脖頸之上,沈千尋軟軟的委頓在地。
“王妃恕罪恕罪!屬下實在沒辦法,只好出大招”阿癡和小豆子嘰裡咕嚕的唸了一通,把她往擔架上一擡,送回了行宮。
甦醒過來的沈千尋,被龍天語戳着頭臭罵了一頓。
“你是不是傻?啊?你腦子被驢踢了?你腦殘啊!”他現如今已能熟練的運用她曾用來罵他的那些詞彙,且用得活靈活現,“還是說,沈千夢挖的不是你的額頭,是你的腦子?一天一夜不睡覺,死撐硬熬,你挺英雄啊!你自個兒都是傷員你知不知道啊?”